当然，这个话题没有继续，因为封墨竹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磨这些橡子做么事？”
张小丫面色微微一滞，看向他。
做么事呢？
刚刚还想着如果他问这个问题，她该么样回答，是如实相告呢，还是胡诌一个搪塞过去？结果他还真问了，可她却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
见她沉默不语，似是在思忖和犹豫，封墨竹薄薄唇边微微一翘：“没事，不用回答。”
张小丫怔了怔。
他如此难得的“通情达理”，反而让她觉得不说都有负罪感了，更不晓得么样接了。
心里瞬间天人交战了一番，最后，让她直言的那方胜。
好歹人家救过毛蛋两次，好歹人家此时还在帮她磨橡子，好歹人家也不是会挖墙角之人。
“做橡子凉粉卖。”
既没隐蔽地说做天天橡上节节高，也没敷衍地说做一种吃的了事，她直接说了是做橡子凉粉，且是拿去卖的。
还以为封墨竹听后会很震惊，又或者会很好奇，问她么样做，卖的出去吗？毕竟橡子能吃，这里的人还没人晓得，在大家的眼里，橡子就是一废物呢。
然，没有，既没震惊，也没好气，都没有，封墨竹的反应出乎意料的淡然，只“嗯”了一声。
就好像他就是那么随便一问，然后随便听她一答，根本不关心问题的答案，又好像是……本就晓得她做橡子凉粉卖，知道问题的答案，所以她说了他也没有多大反应。
凭着女人的直觉，也凭前世身为一个刑。警的敏锐，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毕竟问题是他抛出来的，以他们两人此时此刻还算融洽的相处情况，不应该是没话找话随便一问，再者，她说了凉粉是拿去卖的，以他现在穷到以草充饥的家庭条件，正常人多多少少应该对能赚钱的事情表现出兴趣和好奇心。
张小丫边往石磨的磨眼里添料，边抬起眼睑看向他。
“你不好奇吗？”她问。
“好奇么事？”
“好奇橡子怎么能做凉粉？又是么样做的？”
封墨竹垂眸弯唇。
以为他要回答，却发现他只是笑笑，等了等，也没见他做声。
张小丫汗。
但笑不语是么意思？
真累，她发现跟这个男人说话真累，一直要去猜他话里的意思。
脑壳儿有点疼，索性也不问了，换了一个话题：“一直推很累的，我来推会儿，你来添橡子吧。”
“不用，我力气大。”说完，又补了句，“你方才说的。”
张小丫：“……”
力气大也会累啊。
“还是换换吧。”张小丫将手里的木舀放进桶里，走过去。
“真不用。”
见对方坚持，张小丫只得作罢。
两大桶橡子磨完，天已经擦黑。
“你能挑得回去吗？”封墨竹问她。
“能。”
不能也必须能啊，总不能麻烦他帮她送回去，今日已经够麻烦他了，而且，就算想麻烦也不行啊，他一条腿不方便不是。
“今儿个太谢谢你了，谢谢谢谢。”
“没事，那我告辞了。”封墨竹转身就走。
“嗯，快回吧，出来那么久，婆婆肯定担心了。”张小丫挑起扁担挑子，忽然想起么事，又放了下来，对着苍茫暮色下男人的背影喊了声：“封墨竹。”
说来也是奇怪，按照这里的习俗和礼仪，但凡跟自己一辈的，比自己大，男娃得叫哥，女娃得叫姐，她可以很自然地叫林大华“大华哥”，甚至叫顾冬至“冬至哥”，冯二牛“二牛哥”，却启不了口叫这个男人“墨竹哥”。
男人停住脚步，回头。
张小丫抿了抿唇：“要不……以后你就帮我推磨吧，我付你工钱。”
虽然迟早是要买头驴的，但她也想过了，一头驴不便宜，而且，驴拉磨得有地方，她跟霍氏现有的两间屋里肯定转不开，在外面露天磨又做不到隐蔽，所以，在没有钱盖新屋之前，可能还是得人手工来磨。
霍氏要照顾毛蛋，且还有田地里的活儿，家里的活儿，也抽不开身。
反正这个男人已经知道了她在磨橡子做凉粉，不必对他藏掖。最重要的，他有力气，做这些事轻轻松松，虽腿脚不便，可对推磨没任何影响。
如此一来，她能省力，他能赚钱，互惠互利，多好。
“谢谢你的好意。”男人朝她摇摇头。
呃。
张小丫有些意外。
所以这是不愿意？
是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吗？
原本她是想组织一下语言的，可她发现这种事根本委婉不了，就干脆开门见山让他给她推磨，她付他工钱。
他这样清傲的男人，是觉得她在同情他、在施舍他吗？
“我是诚心的，诚心请你帮我，你也看到了，本就只有我跟我娘两个，如今毛蛋腿受伤，我娘还得照顾他，所以……”
“你找别人吧。”黄昏的山风将男人的声音送过来，因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男人又背对着暮色而站，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张小丫怔了怔。
没想到他还是拒绝得那么干脆。
她弯了弯唇，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好的，我晓得了。”
这种事情双向选择，既然人家不愿意，她也不好勉强，人各有志嘛。
男人转身走了。
张小丫站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挑起扁担挑子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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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吴砌匠和薛木匠已经下工了，毛蛋还在睡觉，霍氏在收拾屋子。
见她进屋，霍氏挺惊讶的，连忙去接她的扁担挑子：“磨完了吗？”
“嗯。”
“那么快？还以为要磨很晚呢，我还在想，要不要趁毛蛋还在睡着，去帮帮你，又担心他醒过来，他已经睡了一下昼了。”
“封墨竹帮我推的磨，所以快。”张小丫提壶倒了一碗水。
霍氏一怔：“他帮你的？”
张小丫“嗯”了声，咕噜咕噜喝水。
霍氏没做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也不晓得想么事，然后跟她道：“我去烧夜饭，你先歇会儿，那么大两桶橡子糊，那么远的路，你这细胳膊细腿的，一人给挑了回来，怕是要累脱了吧？”
“还好。”
“反正夜饭简单，就将中午的包子热一热。”
“嗯，你去热吧，我歇会儿要去将薛木匠锯好的那些竹筒先洗了，滤好水，夜里煮了橡子糊糊要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