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往敦煌,伏色摩那就不怎么说话,从敦煌返回扦泥城,一路上更是无话,甚至让人怀疑鄯善将出现一位哑巴女王。
此时说话,众人也是一愣。
“听她的做什么?你们还不动手?给我砸死这群杂碎!”马超骑在马上声嘶力竭地喊道。
伏色摩那这时却是最为冷静的一个人,毫不在意暴怒的马超,“如果你想让王允死,你现在就可以攻城了。”
一句话,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没错,对方这么做,就是明明白白威胁你,王允不就是他们的人质么?
所有人突然又不知道怎么办了?都到了今天,总不能因为王允一个人就退兵啊。这事情,就算将领们都答应,身后成千上万的义军肯定不答应啊!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信了塞阿的话么,难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都是骗人的,他王允的命是命,那些为了堂堂正正走到扦泥城下的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么?
看到对方手足无措的样子,鄯朱那站在城墙上笑了起来。
“看到了吧?我早就说过这个人不简单,他们不敢强攻了。”
“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博雅在一旁问道。
“怎么办?当然是等他们开出条件来。”
“他们会么?”
“你看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他们会的,放心吧,只是不知道谁会来和咱们谈条件。”
博雅提醒道:“汉人都很狡猾,一定要小心。”
“放心吧,再狡猾的汉人不还是废在我手里了么?”鄯朱那看了看王允,拔出匕首,一刀扎在他的小腿上。
“你们谁来和我谈?”鄯朱那大声喊道。
王允忍着没有发出多少呻吟声,但鄯朱那的举动已经让所有人心急如焚。
谈?怎么谈?谈什么?马超心里没谱,塞阿更不懂得。他们是来打仗的,出谋划策,有王允一个就够了。如今不能退兵,也不能强攻,心乱如麻,说的就是这个状态吧。
“我去试试吧。”伏色摩那说道。
“什么?”众人一惊。
“我熟悉我的哥哥,我熟悉我的王国,我的士兵,请让我去试试,如果我不行的话,再由你们来做决定。”
杨婉看了看马超,马超又看了看塞阿,三个人都微微点了点头。
伏色摩那骑上一匹马,缓缓走出两军阵前。经过杨婉的时候,回头对她说道:“请相信我一次。”
杨婉还没有听清楚,伏色摩那已经打马向前,走了一半的路程。
“没想到居然是我的妹妹,她来和我谈条件?”鄯朱那不可思议地说道。
“王兄,父王还好么?”伏色摩那喊道。
“好?被你这个里通敌国的女儿气死了,你说好么?”
伏色摩那骑在马上,摇摇晃晃,险些摔下马来。
“父王去世了?”
“你没有脸问这个,你甚至没有资格活在鄯善的土地上。正是你重用的这个男宠,毁了鄯善的一切。如今,你居然还带着汉朝的士兵来毁灭自己的故乡,伏色摩那,你还有一点点羞耻么?”
“不,我没有……”
“你没有,斗兽场、博彩、赌坊、纸币,哪一条奸计不是从你的淫窟中流出的?你的紫萝宫就是一个洞穴,里面住满了毒蛇,不停地分泌着毒汁,一点点毒害我们的王国!”
“可是……”
“伏色摩那,你若是还有一丁点儿良知和人性,现在就应该自刎在阵前来谢罪?怎么,不愿意死?你气死了你的父亲还不够,莫非还要杀死你的哥哥,用我们父子的骨肉来做你登上王位的踏脚石么?”
两军阵前十分安静,注视着双方。
伏色摩那沉默了片刻,突然说道:“哥哥,你说的对。我只有一个请求,请你让我和王允说几句话,说完,我就自刎在两军阵前。”
语气平静却坚定,不仅鄯朱那,就连义军将士也大吃一惊。他们是来扶持公主登上王位的,怎么,公主要自刎?
鄯朱那缓了缓,说道:“我的妹妹,你果真疯了么,为了这个男人,你就愿意自刎?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耻的女人。”
伏色摩那没有说话,道:“我只想问他几句话而已,别无所求。”
鄯朱那看了看博雅,博雅道:“让他们退出五里,确保他们在咱们的弓箭范围里,确保对方的弓箭射不着他们。”
鄯朱那提过条件后,伏色摩那回过头,看着马超道:“求你们了,请相信我。”
马超点点头,义军开始有序地撤退。马超换了一匹战马,心中暗定,如果事情有变,就算不要这条命,也要救回王允来。
扦泥城的城门缓缓打开,一名士兵牵着马走了出来。
王允四肢已断,不能行动,只能趴在马背上。
二人靠近后,骑士就站在一边。鄯朱那站在城墙上喊道:“你说过的,问完就自刎的。”
博雅道:“你这么想让伏色摩那死?”
“当然了,她死了,我就是王位的唯一继承人了。”
博雅吃惊地望着鄯朱那,发现只要提到王位,他就彻底傻掉了。她不想让王允死,也不想让鄯朱那死。只是想让义军退兵,只要能退兵,不管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这就是她的底线。
王允爬在马背上,用力仰起头,说道:“对不起,很多事情骗了你。”
伏色摩那本有很多要责问王允的话,但这一瞬间,看到他凄惨的笑,看到他遭受的酷刑,泪水夺眶而出。
王允接着说道:“我骗了你很多,有些是为了敦煌,为了大汉,有些是为了我的那些朋友们,有些则是为了从鄯善赚钱。但有一件事我没有骗你。我爱你,是发自真心的。我做了很多天怒人怨的事情,但我不做这些事情,你哥哥就会对敦煌做更残酷的事情。但从头到尾,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伤害你。你还记得绿衣死的那一天,你所说的话么?”
伏色摩那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是认真的,你做鄯善的女王,比你哥哥更合适。”
“别说了,别说了,你是个汉人,你毁了我的国家!你骗了我!”
王允道:“我不会灭它,它就会毁灭敦煌,然后蓄养更多的奴隶,发动更多的战争。我不会毁灭它,它也会被自己的贪婪毁掉,伏色,你看到了么,你的国家已经成了什么样子?所有的大官都在想着如何盘剥,如何赚钱,而你们的子民整日以血腥为乐,拿别人的生命取乐?你们最富有的人在扦泥城外有看不到尽头的庄园,而奴隶们,不仅一寸土地都没有,一旦生病、犯错,就死无葬身之地。每天,自由民都在破产,他们想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致富,已经毫无希望,最后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博彩上,否则为什么博彩业能够在鄯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