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点钟左右,高三年级陆陆续续开始放假了。
他们并不知道会有这次唐突的假期,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带了不少衣物,为了防止月底时没有衣服可穿,因此相较于以往洗的也算勤快,要带回家的行李并不多,反而书包却是装的满满当当,诸如各科的作业、课本,各科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等等。
假期只有半天,要做完六科作业本就不可能,最多也就做得了一科,但他们仍然要带六科作业。
也有人什么都不带
校园里天晴而风畅,尤其是在这个突然就放假的日子,学生们归心似箭,就像上班族刚刚领完工资,脸上的笑容充实而又满足。而这种开心往往都会前后延展好几日,往后是为老子有钱了而开心,往前是为老子马上就要有钱了而开心。对他们来说,人生到底是在为自己工作,还是在为老板工作,这永远都是一个解不开的问题。他们在每一个允许自己思考的时刻都在想着停下,但除他们以外的所有事物,都使得他们永远都停不下。他们以为自己是流水线上的工人,却看不到自己已经是流水线上的货物。
货物又怎么能轻易的跑下流水线来呢。
二
这辆准载27人的公共汽车充实而满足的上路了,经过高楼,跨过河流,最后驶离了县城,开上了一条看不到尽头林荫小道。
何小天看着窗外许久,愈发无聊,他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条没有尽头的路,总也看不到终点,生杀大权永远都掌握在别人手里,时不时的还要听人说两句:“你看人家死的多坦然,只有你哼哼唧唧的。”自己既不想回家听父母唠叨,又不想在学校挨老师骂,此外却又哪里都去不了,他觉得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大概也就这样了。
他掏出前面座椅靠背后口袋里的一张报纸,随手翻看着。
周围有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聊着自己班的八卦.
“我们班有个女生声音一点都不好听,但她每次说话都要装的很嗲很轻,关键她长得很丑啊,太恶心了,到后来我们全班都烦她。”
“我们班有个女生很黑,还喜欢往脸上擦粉,又黑又白的,太难看了,而且还总抹不匀。我不是她同桌嘛,我好心提醒她,你以后别擦粉了不好看,她居然说你管呢?切,谁稀罕,也不照照镜子,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
三
转了几次车,何小天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何母在厨房做饭,何父还在外面的集市上摆摊。
“回来了?”
“嗯。”
“不是说待一个月吗?”
“要停电。做的什么饭?”
“包的你最喜欢吃的水饺,我因为你回来,特地包的水饺。”何母得意道。
“我什么时候喜欢吃水饺了?”何小天对这话感到厌烦,你要喜欢吃,你包就是了,谁又不拦你。
“水饺多好吃,你为什么不喜欢吃?”何母倒像是第一次知道何小天不喜欢吃水饺,就像听到有人不喜欢钱一般吃惊。
何小天语塞,只觉这话毫无逻辑,一边又为自己的母亲全然不了解自己而难过,闷声道:“我从小就不喜欢吃,我哪知道为什么。”
何母叹口气,道:“我们吃水饺,给你炒豆腐吧。”
饭做完时,何父也从外面回来了,买来了炸鸡架和葱油饼。何父在予人好处时向来喜欢提条件,以在让别人开心的同时自己也能感到欢欣,全然不顾对方的办事能力。
他道:“吃完可要好好学习啊。”
何小天先占眼前便宜,后来事后来议,点头道:“嗯。”
他翻出了学校发的那张红纸,道:“这是学校发的,班主任说给你们看一下。”
何父看也没看,直问道:“又是给家长的一封信?”
何小天道:“差不多。”
何父道:“你签了就是,我们又没意见可以提,提了他们也会为难你。”
何小天道:“这次不一样,你看一下吧,大体意思就是如果来电话的是学校,你就说班主任已经打过电话了,如果来电话的是教育局,你就说看过学校的调查表,很满意就行了。”
何父点点头,像是已经明白:“找你妈去。”
四
十月份的深秋,山楂树已经成熟了它的果实,黄土之上,深红与墨绿相互点缀,恍如这惆怅的季节里唯一的生机。
何小天坐在山楂树下,吃着饼干,看着地上的蚂蚁发呆,不时地捻下一两块碎屑,扔与地上。
旁边奶奶在和另一个老太太聊天。
“挺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死了?”
“谁知道呢。”
“昨天出殡,我没去看,我一想起她来,唉呀,那眼泪啊,刷刷的往下掉。”
“她那几个孩子哭的呀,我见过,唉呀,太可怜了,你说等咱也死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该死的年纪了,一辈子还什么都没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