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阳伟拎着早饭,走到何小天桌边,问:“Do you go to classroom?”
何小天道:“回,我帮你带回去吧。”
刘阳伟道:“I am go to宿舍,You直接给项宇就good了。”
旁边一个穿着餐厅工作服的大妈正拿着笔记本在询问一桌学生,征求他们对餐厅的意见。
学生们问:“还要留名字吗?”
大妈道:“可以留,也可以不留。”
一个男生道:“那就不留了。那天我喝粥,喝出一个苍蝇来,我就跟窗口那个人说了,他让我换一碗,我寻思就算换一碗,这个苍蝇也是在这一个锅里煮出来的,而且我都快喝完了,肚子也饱了,就没跟他换。”
一个男生道:“这里的菜太难吃了,而且还少,根本不值这个价。”
一个男生道:“而且烂菜还多。”
大妈笑了笑,道:“小伙子,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转身指着旁边的承重柱上高挂的宣传牌:“我们是征求这种意见。”
宣传栏上写着:树红日中学伙食形象,创红日中学伙食品牌。
一个男生道:“是谁给你们的底气?”
大妈说:“刚才你们这些建议我做不了主,但是我可以跟我们领导说一下,你们是哪个班的?”
第一个男生说道:“姐姐,咱们不是闲聊嘛,我刚才是跟您开玩笑呢。”
大妈笑了笑,说道:“饭再难吃也可以乱吃,但是话再好听也不能乱说,何况这话也不怎么好听。”
男生道:“姐姐说的对。”
二
化学课。
朱德福道:“要原理没原理,你说你作为高中学生,这个题谁不会?说句好听的,化学在所有科目里并不属于难的,最多就属于中间位置,何况是一个班主任给你讲课,你都学不好,这就说明是智商问题。因为它本身就不难,再者对于化学来说,我也不是让你们死记硬背,我的指导绝对到位,这都学不好,你还有什么能学好?
本身就是一个班主任教你们,你们应该感到害怕。而且我的指导绝对到位。我敢说在红日中学没有任何一个化学老师,甚至在四五十岁的化学老师里,没有一个敢在我面前说他化学水平高。红日中学的这三个化学教研组组长有两个是我带出来的,按道理来说这个题我都不屑讲,就是想看看你们学的怎么样,结果你看看你做的,它就是个审题的问题。那天有个教研员说这个题多么多么难,让我一句话就给堵回去了,不就是考察个审题吗?”
课下,姚奉瑜已发下了英语练字。
何小天却惊喜的发现,居然还有自己的。
他明明没写。
这是一件比考试抄答案连同名字一起抄更好笑的事。
但练字全是原创,怎么会写错名字呢?
他拿起纸来仔细端详着,末尾用红笔写了一个“Good!”而整篇的字体却都仿佛出自黄子敬之手,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黄子敬闲着无聊,一下写了七八份,又随便添了七八个人的名字,早上应该是一并交了上去。
他看着这个“Good”,心中只感到一股暖意流过,又夹杂着一丝愧疚。
但他却不清楚自己到底愧对于谁——韩红杰?还是父母?
他本是一块被抛弃的垃圾,垃圾当然不会愧对于任何人,只要它能与人的距离够远,就不会被厌烦。
但如果太远,别人的态度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难道韩红杰也将自己和其他人同等对待?
自己也能和那些优等生被同等对待?
不,绝不是。
成绩差的人和成绩好的人怎么会是一样的人?
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三
苏龙潜终于抢到了最后一份芹菜炒豆干。
厨师厨艺见长,豆干糊的不多,也算没糟蹋粮食,只是芹菜有些烂了,中心的地方也有些发黑。果然勤俭节约还是应当以身作则的,尤其是作为中国的新一代青少年,少年强则国强,中华少年本就应当具备一种可以征服一切恶劣条件的身体素质,更应当忆苦思甜,敢为人先,才能无愧于新时代赋予他们的重任,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宏伟目标。
苏龙潜问:“你觉得今天的菜怎么样?”
何小天道:“我们还有得选吗?”
苏龙潜道:“没有。”
何小天道:“那我没话说。”
四
下午,英语课。
韩红杰早早地来了教室,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显得比之前白嫩了许多。
她道:“练字非常不错,男生几乎都交了,连那些打扫花园的都交了。我问一句,是你们自己写的吧?”
何小天羞的低下了头。
刘培根因为黄子敬没给他写,心下很不痛快,喊道:“没有,都是同一个人写的。”
韩红杰笑了笑,道:“那谁是你们自己写的,举手我看看。”
她打量一遍这几个举手的男生,发现还是平常那些人。
她道:“以前从来不交的那些学生交上之后,比天天练字的写的都要好,我还以为你们的学习态度转正了,最起码交作业了,可惜不是。如果以后上课的时候能少几个睡觉的,六七个人减少到四五个人,那就wonderful了。”
课下,宋国涛找了一份试卷,又跟着韩红杰走了。
谭雁从讲台底下的插排上拿回了她的手电筒。
封泽对何小天道:“你知道吗,谭雁现在每天晚上都学到12点,今天中午一直在教室学习,没回宿舍。”
何小天赞叹:“牛逼啊。”
封泽道:“一个真正敢和天命斗的人,再怎么都比那些看两句鸡汤就感觉自己很努力的人要强的多。”
何小天道:“我这个人就是看鸡汤看多了。其实鸡汤说白了就是在自我安慰。”
有的人,不就是靠自我安慰才能勉强活着吗。
五
下午,餐厅。
苏龙潜道:“其实谭雁以前长得挺漂亮的。”
何小天道:“其实我以前长得也挺帅的。”
苏龙潜道:“我说的是真的。那是在六年级以前,有男生给她写情书,写了那么厚一摞,谭雁回家的路上一边看一边扔,每几步就扔一张,一直扔到家都还没扔完。你别和别人说。”
何小天道:“哈,那个人不会就是你吧?”
苏龙潜道:“怎么可能会是我。”
何小天道:“你高二是不是和张亚楠一个班?”
苏龙潜道:“对,她挺讨厌的。”
何小天道:“何止是讨厌,我以前看电视上有校园暴力,一群男生欺负一个女生,我就在想,那些男生怎么会那样?现在我知道了,就应该那样。今天下午上班的时候,她还把物理老师关在门外不让进了。”
苏龙潜道:“她和校长好像有点关系。”
何小天道:“听说校长是他伯父,是真的假的?”
苏龙潜道:“真的。”
董涛道:“这还叫有点关系?这关系可大了。”
苏龙潜道:“好像也不是亲伯父,好像是表的。你没见那些老师都不敢管她吗,高二的时候连我们班主任都不敢说她。”
董涛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有个好老爸,走遍天下都不怕。”
苏龙潜道:“这就是为什么我想去大城市,我不想在这些小地方受这窝囊气。我想要公平,至少机会要公平。”
六
晚上最后一节,刚刚上课朱德福喊去了前两个梯度的学生。
教室里空成了“凵”字形。
李长君路过三班门口,问何小天:“你们班这些学生去哪了?”
何小天道:“被我们班主任叫走了。”
李长君点点头,进了教室。
各个教室的学生位置无有多大差别,都是红花裹在叶中央,所以一看就知道,好学生都不在了。就像俄罗斯套娃,既然是套娃,就不会套出一条狗来。
他道:“现在在教室的同学是不是都没有目标了?你们到现在还留在这里就是活受罪。现在形势非常严峻,如果你的分数在450分以下,你就可以考虑一下单招了。单招是5月份考试,现在是11月份,12月、1月、2月、3月、4月、5月,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你们应该比夏季高考都要紧张。单招其实很容易考,你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到高考你也就考个二三百分,根本去不了好学校。但是单招很简单,它是学校自己组织,自己说了算,出什么样子的题也是他们自己决定的。如果他要招100个人,只报了99个人,就算你考100分,他也要你。现在高考分数线很高,日照学院去年录到480分,平时学习不中用的,就去单招吧。所以时间上你们比夏季高考还紧张。
现在山东夏季高考一分可能就是1000人的差距,一分可能就差一个学校,差一个专业。到时候你就会有这样的抱怨,‘如果多考个10分,就敢报个好学校。’但那只是如果,你根本就不敢,80%的学生都会有这样的抱怨。很多同学超了重点线的分,但是不多,这些人里就只有很少一部分的同学能去重点,大部分人都只能去个二本。你们现在的人不通过单招去专科,等夏季高考再去,相当于什么情况呢?就是摆地摊的人卖剩下的烂菜叶子,被饭店捡去腌咸菜。所以你们要抓住单招这个机会。”
朱德福的话有他固定的受众,李长君的话也有固定的受众,而且都不多不少,都没有让任何不该听的人听到。就像地方领导带领摄影机去视察贫苦民众,他们总会看到那些该让他们看到的,而且都不多不少,没有让任何不该看的人看到。
谈话的结束时间也几乎在同时。
朱德福随众人之后回了教室,道:“明后两天的课程安排我贴在黑板上了。这是期中考试前最后一个周六周天,下周六周天就要回家了,回来之后学校会安排一个期中考试之前的综合拉练。这两天每科都是4节,中间肯定也是有一些拉练,拉练很重要,我们能力的提升基本都要靠拉练。这两天谁都不准请假,不准迟到早退,包括早晚自习。
那天在我办公室有三个学生,被一个小学三年级的学生好一顿教育。我问他入室不学,良心何在。这句话的良心什么意思?他说父母挣钱都不容易,不好好学习对不起父母。实际上人家家长挣钱比你们家长要容易的多,我们每一个家长使得劲却比他的家长要多。所以你要管住自己,学不了就退学,只要在这里一天,就还是这里的学生,不要想搞特殊。这两天我的本子上记录的,有些同学除了睡就是睡,有的一下子能睡一天。还有同学早上6点到教室,6:10就睡着了。除了吃就是睡,然后还干什么?去厕所。那天我去厕所,有一排三个同学蹲在那里,我本来想照下来,没好意思,你想想你去厕所回来不影响别的同学吗?你们现在连个活着的盼头都没有,只是为了活着才活着。你们的人生可真是悲哀。”
七
晚上,宿舍,熄灯后。
娄晓丰道:“今晚上班主任给我们算了一下时间,5:30起床,5:40到教室,他怎么不去死啊!”
王腾飞道:“对呀,给我们留的时间里只是起床,然后到教室,根本没有洗刷的时间。”
李朋道:“脸皮可真厚。”
李振道:“嘘~”
三下剧烈的敲门声之后,门口一个老师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门牌号,又用手电筒照了一下没脱衣服也没盖被子的何小天,然后在纸上写了几下。
宿舍安静下来。
王腾飞小声和何小天说:“过两天我可能搬到宋国涛的宿舍。”
何小天道:“为什么?那地方别人跑都来不及。”
王腾飞道:“李振整天打呼噜,我神经衰弱睡不着。班主任说的对,你和某些人在一个宿舍就是倒霉。但是没办法,我还要考大学,不能耽误在这点小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