畲元的声音在洞道里不停的回荡,显得凄冷又阴森,我不由想到了鬼兰,眼下的畲元,似乎比她还要可怖上几分,但不知为何,我却丝毫也不惧怕。
我让柏叔带着紫蛇他们往后退了退,自己则走到结界边缘处,对着畲元,凌然道:“这么有自信,不如你就试试!不过我好像记得,前天是谁说的,只要我能找到他们,就放我们一起离开?”
畲元冷声一笑:“哼!离开?简直是做梦!不过随口一说你也信,真是小娃娃!”
我也跟着向她笑了笑:“对啊!你说过的话,从来就没算过,我怎么可能会信!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虽然费了许多心思,可我既然敢回来,肯定也是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
“管你做什么准备,今天都要死在这里!我懒得跟你逞什么口舌!”畲元一挥衣袖,棠华布置的结界立马被她削去了一层。
我看形势不对,畲元她一直以来,不只是隐藏了一点实力啊!不过既然她要对付的人是我,只要我出来,说不定还能为紫蛇他们赢得一线生机,想到此,我闪身冲出了棠华布置的结界。
棠华大急,又不能撤去往结界上施加的灵力,只得怒声道:“阿蒙,你出来做什么?!”
我对他浅浅一笑:“棠华,你不用担心,你替我护好他们就行,畲元,我来对付,她……不敢杀我!”
老黑熊亦是不解,在一旁怒吼道:“阿蒙啊阿蒙,你以为你是谁?她怎么可能不敢杀你?你是没感受到她的灵力吗!”
我继续坚持,十分笃定:“你们放心!她就是不敢杀我!”说完又看向畲元,邪魅一笑:“你说,我说的对吗?”
畲元沉声一呵:“未必!”
我心头猛然一紧,难道她已经破除了娘亲在她身上下的诅咒了吗?不!绝不可能!
眼见她掌心凝结了一股强大的黑气,朝着棠华而去,我连忙闪身挡在前面,畲元又猛的收手。
我心道,果然,这个诅咒她不可能破除的了,只要她一天找不到伏诛杖将它毁去,或者炼化成她自己的法器,她就一天不敢杀我!
伏诛吞灵,蛇首噬心,多么可怕的诅咒啊,她不可能不忌惮!
她以为那时我年纪小,不懂这两句话的含义,可娘亲以自身性命为代价,留下的两句话,我怎么可能不费尽心思去参破?
当初,我们走投无路,娘亲带着我来螣山投靠畲元,我以为她们谈判的筹码是伏诛杖,却怎么也没想到,畲元会要了娘亲的命。
那时畲元表面上应允会护我们,私下却十分忌惮娘亲,因为她并不知道娘亲早就把她所有的灵力都给了我,她以为娘亲几千年的灵力,再佐以伏诛杖,足够毁了整个螣山她苦心经营的根基。
畲元更不知道,娘亲在最后的时刻,其实根本无意族长之位,她唯一的念想,就只是护我周全。
娘亲答应了畲元以伏诛杖换我们安全,可对于畲元的为人,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伏诛杖一旦到手,畲元会毫不犹豫杀掉我们,斩草除根,所以她不得不做两手准备。
畲元找来紫涵洞的时候,娘亲如约交给了她伏诛杖,但是,那是假的伏诛杖,娘亲本来好像正在布阵,想用假伏诛拖得一时,但没想到畲元当场就发现了端倪,直接掐住了我的脖子威胁娘亲。
娘亲无奈,要求畲元取血喂伏诛杖上的灵珠,同时立誓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她便不可动手伤我,才同意把真伏诛交给她。
畲元以为只是普通的血誓,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便答应了娘亲的要求,可当她放开我之后,娘亲才告诉她,刚才立誓时,娘亲以伏诛杖主人的身份,在灵珠上施了咒,若她胆敢违背誓言,必遭伏诛吞灵,蛇首噬心!
畲元知道被娘亲所骗,怒不可遏,一剑刺在了娘亲的心口,而娘亲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竟坦然赴死。
我至今仍记得,那一日,我整个世界都坍塌了,我手脚并用,灰头土脸爬到娘亲旁边,看着娘亲的身体一点点消散,痛的五脏六腑都要爆裂。
我撕心裂肺的喊着娘亲,她却只是像往常一般温柔道:“阿蒙,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威胁到你的性命,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那时,我深陷悲痛,根本没有注意,以为畲元已经将真正的伏诛杖拿走,可后来在螣山,我意外发现她手里拿着的伏诛根本毫无威力,更像是当初娘亲交给她的那柄假的。仔细一回忆,我才发现了端倪,当初娘亲的身体消散时,一同不见了的,还有娘亲的蛇灵和另一柄伏诛杖。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找这两样东西,可我几乎翻遍了螣山,也没找到她们的下落,而畲元恐怕比我更着急,因为她只要一天拿不到真伏诛,她的族长之位就坐的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她被立下的血誓胁迫,尽管对我恨之入骨,却始终不敢动手害我,她怕这两句诅咒,所以无论我怎么招惹她,她最多假借别人之手打我一顿,别人不知道,以为她大度或是不屑与我一般见识,只有我最清楚不过,她不敢,不敢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畲元看着挡在结界前面的我,阴险一笑,两条胳膊像两条蛇一般起势游走,原来趴在地上的所有黑蛇都如同穿了线的飞针般,往结界棠华的身上扑去。
我阻拦未及,只得大声提醒棠华:“小心!这些黑蛇皆有剧毒!”
“阿蒙放心!”
棠华一把推开在他旁边的老黑熊,将他一起送入水银色的结界里。
我正准备飞向棠华,与他一起加固结界,却突然感觉脖子当中一凉,随后是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我被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而几乎是同时,那些朝着棠华扑过去的黑蛇,已经形成了一个圆柱形的空间,将棠华团团围住,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上万条黑蛇便都涌了过去。
万蛇阵!原来刚才畲元那个手势是在布置万蛇阵!
我心中大骇,此阵法是上古凶阵,被围困其中,九死一生,只要被那些黑蛇吞噬,魂魄躯体皆会被撕得粉碎,永生永世不得轮回!
畲元,竟然用万蛇阵对付棠华!
我狠狠怒视着她,整个眼圈都隐隐泛着红色,胸腔里闷得有什么东西要破膛而出!
老黑熊想要上去帮棠华破阵,可是看到原本缩在角落里的紫蛇们吓得肝胆俱裂,不知该不该离开他们。
“不要!老黑熊……你一定……要保护好紫蛇他们!”我费力地呼吸着周围的空气,出声提醒他。
我不是不想管棠华,看到他被万蛇围攻的那一刻,我甚至准备直接冲进去,可是我不能这样,我必须强迫自己冷静,因为我比谁都清楚,万蛇阵根本没办法从外面解开,只要靠近就会中毒,唯一的生机就是从里面爆破,我只能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棠华身上,我甚至想好了,如果他没能出来,我一定会杀了畲元,然后寻遍四海八荒,用混沌之气重新帮他聚魂。
“很好,还有力气管别人,看来我对你还是太仁慈!”
畲元边说,边再次手化出蛇形,操控缠在我脖子里的黑蛇,那黑蛇渐渐变得越来越粗,越来越长,从我的脖子向下,缠绕着我整个身体,越勒越紧。
我暗自蓄力,正试图将这条黑蛇爆体,这条黑蛇却突然带着我飞起,悬在了半空中,位置正好是这个洞的正中心。
想起刚进洞时,我感应洞里还藏有一个巨大的凶阵,我猛然意识到,莫非,这才是畲元诱我回螣山的第三个目的?
我方想通此间关键,突然便听到左边万蛇阵中发出一声利刃划破长空之声,极致炫目的银光之下,数百条黑蛇像被剑挑飞的黑色鞭子一般,唰唰唰的落了一地,整个洞中算是浓稠腥气的淤血。
棠华手持一把冰银色的长剑,从那堆黑蛇里冲了出来,身上全是星星点点的暗红血迹,仿佛一朵朵盛开的棠棣花。
我心头大喜,径直落了泪:“棠华!我就知道你会没事的!”
畲元看到棠华出来,亦是一阵惊骇:“堂堂六尾狐,居然能破我的万蛇阵!”
棠华看也不看她,飞身过来,一剑砍向了缠绕在我身上的黑蛇。
剑光凌冽,与黑蛇的鳞片摩擦,火花飞溅,我知觉眼前银光闪烁,似万千星芒闪耀在茫茫银河。
“好漂亮的剑!”
“它叫不极,乃我狐尾所化!”棠华勾唇一笑。
怪不得先前我便觉得他有哪里不一样,周身灵泽颇盛,我以为是邬十又给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原来竟是他的灵力又提升了一个境界。
按照他们尾狐的修炼境界,需要炼至九尾才能以自身化法器,而棠华这次,居然以六尾之身便做到了!
我过于替他感到惊喜,差点忘了自己身处险境,直到一阵彻骨的疼痛传来,我才惊觉,原来棠华手中的不极剑虽然剑锋冷峻,锋利非常,可没想到那缠着我的黑蛇鳞甲竟也坚硬无比,一击之下,不但没伤其根本,反而逼得他怒起反攻,挨着我身体的地方登时竖起许多鳞片,像一片片锋利的兵刃,精准无误地扎进了我的肉里。
我痛的撕心裂肺,喊都喊不出声,我方才便尝试了,不知这黑蛇是条什么怪物,竟能将我的灵力锁住,而且它用自己的身体将我的全身牢牢包裹,从外面根本看不见那刺入我皮肤的鳞片,明明我已经遍体鳞伤,血却一滴都流不出来。
棠华飞在半空中,依旧在用不极剑奋力砍它,它那巨大的头颅,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不断的从嘴里喷出毒液攻击棠华。
而地面上,我看见畲元正在破棠华先前结下的结界,老黑熊就要支撑不住,不由的一阵心慌,连忙对棠华道:“不要管我,快去对付畲元!”
棠华犹豫了一下,看我实在坚持,还是握着不极落回了地面。
我趁机对老黑熊大喊:“老黑熊,畲元交给棠华,你先想办法带他们出去!”
老黑熊立刻道:“好!”
畲元从始至终要的都是我一个,此时又被棠华缠住,无暇分身操纵黑蛇阻拦老黑熊,这对紫蛇他们来说,乃是逃出去绝好的机会。
直到看见他们安全离开洞口,我才彻底安心,嘴里念了个诀,引渡混沌之气灌入黑铃铛先给自己止血,可不料黑铃铛不知怎地,突然飞速地打着旋,扯断了挂在我脖子里的绳子,在那条黑蛇鳞片中,一阵哐当的撞击之声,径直穿透了它的七寸之处。
我心口猛的一疼,才明白过来,黑铃铛沾染了我的心头血,收到了噬灵蛊的感召,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失控,连忙停止引渡混沌之气。
缠着我的那黑蛇被伤到七寸,嗓子里呜呜咽咽,想叫却叫不出声,看起来极为诡异,它不耐疼痛,正要一圈一圈的将我松开,畲元却趁棠华不备,突然从袖中飞出一条手指粗细的黑蛇,朝它甩了过来。
我原本以为畲元是让那条黑蛇是来攻击我,正欲想办法格挡,却不料它一飞过来,直接钻进了原来缠着我的那条黑蛇嘴里,然后很快,那条黑蛇像是复活了一般,又重新将我牢牢缠住。
我突然辨认了出来,怪不得这次回来螣山一直没有见到畲元的五大护法黑蛇中的木、土两位,原来竟是被畲元炼成了这样的怪物!
我不由一阵恶寒:“畲元!你还真是狠毒!竟连自己的护法黑蛇都不放过!”
畲元边小心应付棠华边冷笑:“能为我尽忠,是他们的福气!”
“你就不怕遭天谴吗?”我沉声质问她。
“我封住了整个螣山,天哪里会知道我在做什么,哈哈哈哈!”
畲元笑声刚止,洞中突然一阵剧烈的晃动,畲元趁机吐出一股黑气,方才没死的那些黑蛇纷纷涌向一处,和黑气缠绕在一起,直接变幻成了一条巨大的黑蛇,弓起身子,重新攻向棠华。
棠华持剑探入它口中,直接沿着它的头部贯穿至尾部,不停的有黑蛇像雨滴般落到地面化成一滩黑水,又不停的有黑蛇补上位置,那些黑蛇攻击力不强,伤不了棠华,但却一直想缠住他,让他出招受限,不能分身。
而畲元已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正下方,我低头一看,就在她站的那处,缓缓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的、暗黑色的符咒。
血祭咒,这是我螣蛇族最强的咒术!
果然,终于要露出真面目了吗?
她从一开始就不是想要我的性命,而是要把我困在此处,以我之血,诱真伏诛现身!
所以,从我一进入螣山开始,就已经入了她的圈套!
我攥了攥拳头:“真不愧是畲元,布了好大一个局啊!”
畲元冷笑看着我:“你总算看出来了!不过,为时已晚!”
“是啊!我早该想到,你一向老谋深算,惩戒堂前怎么可能让我发现假伏诛的破绽!原来是故意的!”
畲元道:“还不只这些,你不如再继续猜猜!”
“柏叔!柏叔也是你安排的?!”
“那个老顽固啊?”畲元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我可安排不了!我关了他几百年,骨头硬的很,宁死都不肯听我的!”
我心中一沉,咬牙道:“所以你便想方设法利用了他!你故意露出马脚,让他被锦嫣所救,又利用我进入螣山时破坏的结界,让柏叔误以为关紫蛇的结界一起被破坏,让他轻而易举的救出了我紫蛇族众,你知道他们无处可去,只能藏进紫涵洞暗室,你也恰好算准了我回来螣山定然会回娘亲的紫涵洞,正好借助柏叔,顺理成章地带我进来,入了你预先布置好的局!所以,从头到尾,柏叔也毫不知情?”
畲元冷然道:“不错!如果不这样,你如何能心甘情愿的进来!我又如何能将那倔老头玩弄于股掌之中!”
恰在此时,洞口处突然传来一声狂暴的怒吼:“啊!奸贼卑鄙!!!!!”
我转头一看,竟然是柏叔!旁边还跟着老黑熊!
“老黑熊!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老黑熊边拦住欲冲上去和畲元拼命的柏叔,边向我解释道:“我已将他们送出了螣山结界,还给他们画了地图,我担心你的安危,想回来帮忙!可他……他非要跟我一起回来!我拦不住啊!”柏叔挣脱不开老黑熊,只能痛苦的咆哮:“少主啊!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啊!”
“柏叔你别这样!这不关你的事!”我担心畲元一怒之下会伤他,忙交待老黑熊:“老黑熊你快带他走,这里不需要你们!”
老黑熊看了一眼还在和黑蛇缠斗的棠华,又看了一眼被捆的死死的我:“阿蒙!我不走!”
畲元掌心凝聚一团黑雾,轰的一声朝他炸去:“既然不走,就留下来陪葬吧!正好,你不是想见见尊葶的蛇灵吗……呃……!”畲元话音未落,接着低低发出一声痛呼,低头一看,挣脱了老黑熊的柏叔化作紫蛇原身,一口咬在了畲元的腰间。
畲元吃痛,猛的一掌将柏树的蛇脑袋拍了个粉碎,又怕柏叔的血流到脚下的血祭咒中,扰乱法阵,直接空出两只手,一头一尾拽着柏叔的蛇身,活活将他的身体化去了!
我惨烈的大叫一声:“柏叔!”
老黑熊也同时大喊了一声:“阿蒙!是蛇灵!我感应到了你娘亲的蛇灵!”
我神经登时一紧:“畲元!”
她刚才故意诱我说话解开真相,其实只是在拖延时间,还有我身上那被黑蛇鳞片刺伤的伤口,她一直故意不让血流出,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等阵法发动,等血祭咒出现!以我的血为饵,诱娘亲的蛇灵现身,诱真正的伏诛杖出来!
畲元激动地大笑着:“哈哈哈!出来了!就要出来了!哈哈哈!当初你娘亲将我骗得团团转,如今我也把你骗得团团转,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可是,不对!不对!
直觉告诉我,一定还有哪里是不对的!畲元她怎么就能确定我的血一定可以祭出伏诛杖?而且就算伏诛杖出来了,她伤了我,也必遭反噬,她怎么可能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