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水音彦便找了过来,满脸怒气。
“你就打算这样抛下我和孩子,还有阿天?”
“谁说我要抛下你们了?”云若竹一点他额头,“我们的事,陈轩琪比谁都清楚,若你们被他控制住,我还能走得了吗?所以,我必须在明面上拖住他,给你们离开的时间。”
“那我也留下。”
“你傻呀,他人手那么多,无论谁被捉住,另一个肯定走不了,这不是白给他机会吗?”
“那我们就一起留下,一起死。”
“阿彦,我不能死,最起码大陈灭亡之前不能,既然我不能死,当然你也不能,难道你想我们的孩子这么小就没有父母,变成一名可怜的孤儿吗?那种可怜,你最能体会,现在,你明白了吗?”
“可,就不能换个人吗?”
“不能,除了我,也只有我,别人不行。”她斩钉截铁道,“所以,为了到时我能顺利的逃走,能够毫无后顾之忧的离开,你必须离开,放心,我很快就会追上你们的,而且在离开前,我还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到时,他也便顾不上我了,我也能顺利离开。”
“那好吧,算你有理,我信你,所以,别负了我的信任啊。”
“一定,”她伸出手指,“拉钩。”她笑道,一如她小时候一般,不知为何,他就这样信了。
三日后,便是新皇登基的日子,也是最后一批云家仆从离开的日子,至此,农庄彻底死寂下来。
戌时,果园,云若看着眼前的几人,微笑起来。
“过些日子,我便会追上你们的,所以,不要担心,”她温声对王逸尘说:“麻烦你先照顾他们一段时间,日后我会好好补偿你的。”
“补偿就不用了,只要你安全归来就是对我的最大的补偿了,否则我心难安。”
“放心,我有不能死的理由,”她点头,“阿彦,给女儿取了什么名字?等我追上你们的时候若我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口,会被女儿嫌弃的。”
“若水,梅若水。”
“啊?别人还以为我们是姐妹呢,不要。”
“我觉得挺好,你们俩都是我最重要的宝贝。”
“这样啊,那好吧,我认了。”她一点他额头,在女儿脸颊上亲了亲,“乖乖听话哟,否则娘可饶不了你哦。”
“她还是个孩子呢。”平氏白了她一眼,不舍的抱走了梅若水。
“好了,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们以后还会相见的。”
“知道了,不就是嫌我们烦,打扰到你们夫妻俩了吗。”秋一天撇撇嘴,率先离开,众人笑笑,也依次离开。
“阿彦,看好我们的女儿,到时若我发现她瘦了一丝,你就自己睡一个月冷板凳吧。”
“好。”他温柔的笑,只要她好好的回来,他怎样都好。
“走吧,别让人等得太久,还有,我最喜欢的藏獒六儿,你可不许欺负它。”
“嗯,你,小心。”
“我不是说过吗?我有不能死的理由。”
“知道了。”他伸手抱抱她,转身离开。
“时华,送我回去,我有事交代你。”
“好。”
农庄,已到亥时四刻,她将一枚令牌交给他。
“你趁夜将令牌埋在他明日封禅的祭拜处,然后便马上离开,一刻也不要停留,一直向前,小心被官兵追上,把阿彦他们也一起抓回来。”她取出一封信,交给他,“将这封信交给码头那个等我的人,让他卯时看过后提早做好准备,否则,我就走不了了,谨记,一定要谨记。”
“是,姑娘。”
“好,时华,在我没和你们汇合之前,你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家人,保护好自己的命,否则,我决不轻饶!”
“是!我一定会的!”
“放心,在追上你们之前,我会给你们一个大惊喜的。”
“好,我们等着姑娘的惊喜。”时华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往暗夜中掠去。
主屋,她刚坐在床边,一口鲜血呕了上来,吐了一地,鲜红的刺目。
“好疼啊!好疼啊山月!你就是抱着这样的身体来陵寝中见我的吗?我才忍了几日便生不如死,你忍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该是多痛苦的事啊,我想你了,山月。”她倒在床上,身子忽冷忽热,她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她不知山月是如何撑过那么长的年月的,很疼吗?有多疼呢?她无法想象,也不愿去想象,每想一次便是往自己心口上扎一刀,疼得她喘不过气来。昏昏沉沉中,她睡了过去,她很累,累得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的事情。
不知睡了多久,只听天边一声闷雷炸响,紧接着,电光闪动,将她从昏睡中惊醒,看看天色,应该是辰时左右,此刻,他们已经出发有四个时辰了吧,那个接应的人也已经离开了吧,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啊,农庄里死寂一片,就像它曾经荒凉的模样。
她艰难的爬起,将所有的酒打碎,洒到农庄各自,然后在农庄最深处点了一根香,然后回到主屋中,将自己梳洗一番,换上她最喜欢的水蓝色衣裙,蹒跚到农庄客厅中给自己准备了一壶藏了数年的五粮酿制,一边喝,一边等着陈轩琪。
这酒是越来越好喝了啊,也越来越像前世的味道了,真是可惜了。
巳时,陈轩琪满面盛怒的来到云家农庄,农庄里清静得可怕,他毫不意外,只要那个女人还在,其他人是走是留,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沉着脸走到客厅时,发现云若竹正坐在客厅主位上,盛装打扮,桌上放着一杯、一壶、一灯,正微笑着看向他,显然是在等着他到来。
“你倒是还有闲情逸致,”他口气阴森,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没想到你在这里还能控制千里之外的雷电。”
“呵呵,过奖,我送陛下的大礼,您喜欢吗?”她嫣然笑道,抬眸间,只看到模糊的一片,连他愤怒的模样都看不清了,可惜了。
“云若竹!”他怒喝道:“朕自问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何这样对朕!”
“没有吗?那掘我云氏陵寝算不算?”她笑容满面。
“你!”
“唉,陛下,你和你的皇兄一样,想要得太多了,若不是你触及了我的底线,我不至于做到这一步的。”
“底线?朕何时触碰了你的底线?”
“有,我的家人,我的孩儿,还有我所拥有的一切,你皇兄当年想要,你如今也想要,恕我愚钝,不知我到底是哪里入了两位的眼,我改还不行吗?”
“呼……”陈轩琪长出了一口气,“朕和皇兄看上的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聪慧,你太聪慧了,聪慧到让人害怕,不把你握在手中,我们将寝食难安。”
“哼,说得好听,强取豪夺也说得这般有艺术性。”她嗤笑一声,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
“嗯?”他虽没太听明白,但也知不是什么好话,脸色愈发阴沉了几分。
“唉,也对,我实在是太蠢,太自以为是,不懂隐藏锋芒,到头来,把自己给摔死了,活该啊。”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将那块令牌交出来吧,那块能控制雷电的令牌。”
“我把它藏在了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有祖先庇护着,你永远也找不到的。”
“你!你不怕死吗!”
“怕,很怕,非常怕,但没有人因为怕死,就不死的,在死亡面前,上天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不过早晚而已。”
“你!”他眯了眼。
“很应景对不对?没想到我还有机会在你面前再说一遍当初的话。”
“别忘了,你的那些仆从们还在大陈。”
“你找不到他们的,永远找不到。”
“那朕就下令到海上去追,别以为朕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好啊,看是你的船快,还是我的闪电快!”
“好!很好!”陈轩琪气得咬牙切齿,“你究竟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想将那个夺我宝藏,欺我家人的大陈诅咒灭亡而已。”
“你敢!”
“为何不敢,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了,还有什么不舍得的?”
“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朕手中,朕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我的命?呵呵,我若不想留下的,谁也留不住,”她仰头轻叹一声,“时候到了吧。”
“什么意思!”
“报,农庄深处突然有大火燃起,浓烟滚滚,不知是用何物所引,怎么也灭不掉!”有一名侍卫匆匆跑进来道。
“你竟舍得烧农庄?”陈轩琪大吃一惊,这可她用了很长时间,拼了命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竟然一把火就付之一炬了。
“不止农庄哦,”她轻笑,“不知陛下对我这五粮酿制的味道如何?”
“浓香扑鼻,几乎闻不到任何异味,”陈轩琪走到她面前,“不说其他的了,跟朕走,现在,立刻!”
“晚了,”云若竹一把将灯推倒于地,“这屋里洒满了我的五粮酿制,一切由它开始,也由它结束。”
“陛下!”大火四起,陈轩琪被侍卫护着逃出了大厅,此时的农庄已成了一片火的海洋。
“你疯了!”他气急。
“我说了,我不想留下的,谁也留不住。”
“云若竹!”陈轩琪气得目眦欲裂,“你怎么可以夺走属于朕的东西!”
“你的?”她微微一笑,“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还想得到什么呢?”
“云,若,竹……”陈轩琪怔怔的看着已经烧成一团的农庄,半晌说不出话来,“朕得到了天下,却依旧得不到你的聪慧,到底,是朕败了,败了。”
此时,海上,时华的船已经被后来的那名接云若竹的人追了上来,他将一封信交给了他们,平氏看过后便晕了过去,水音彦木呆呆的看着远处,泪流满面,心里疼得几欲窒息,梅若水哭得撕心裂肺,船上其余人沉默的望向大陈的方向,却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快,快划,越快越好,我们绝不能被官兵追到!”时华沉声道。
“你在说什么!阿姐就要死了,那信你不是也看到了吗?不赶快回去救她还要我们赶快离开!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秋一天喊道。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就死了!若是陈轩琪捉住了她,困住了她,追我们回去让她就犯呢?没见到她的尸身之前,我绝不相信她死了!”他回头喊道:“快点!”
“对,对,姑娘一定还活着,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被救过来的平氏抹着眼泪道。
“走!越快越好!”水音彦回过神来,压下心底的悲痛,沉着脸道,‘我可以相信你的,对吗?’他心底墨念着,可惜,这次没有人回答他。
众人无奈,只得加快了划浆速度,远远的,似有军队乘船追了过来,天上突然电闪雷鸣。
“看,姑娘还活着。”时华一指那闪电,“姑娘来帮我们了。”
“对,快划。”那一刻,人们似乎生出了无穷的力量,最终,他们甩脱了军队的追击。
水音彦默默站在船头看着大陈的方向,心中一阵冰凉,他知道,她死了,梅小公子放过两次电之后便去了,这是陈轩琪亲口告诉他的,而如今她使用了三次,她本就是女子,再加上她身子本来就弱,三次足以让她送命了,基本可以确定她和他是一样的下场了吧,他手一松,一张纸落入水中。
有几行字渐渐蕴染开来:“当你们收到这封信时,我恐怕已经死了,不用悲伤,这是我的选择,好好替我活下来,替我看着大陈灭亡吧。”
“你这个骗子!”水音彦掩面,痛哭失声。
“报,陛下,今日发现有船偷偷出海,追击时军队被闪电击沉,让那艘船跑了。”农庄外,有士兵来报,陈轩琪瞳孔骤缩,是那些人!一定是那些人!可惜了!
“你狠!回宫!”
“是,起驾回宫。”
烟尘浩荡而去,徒留一片只余灰烬的农庄,在默默哭泣着。
天空一颗星星忽然消亡,已经成为门主的离尘睁开眼睛,心中酸楚。
“你留给这个天下最好的礼物,却留给自己最残忍的结局,但愿来世,你会过得开心愉悦。”他缓缓闭上眸子,大殿中只余一声凄凉的长叹声,片刻后,殿中只剩亘古不变的一片死寂。
一百年后,在那座封禅祭台上,在那片电闪雷鸣中,就像响应云若竹的诅咒一般,大陈迈向了灭亡的边缘,一个新的朝代即将重振江山,新的历史画卷正在徐徐展开,一切都是崭新而美好的,让人止不住的期待它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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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若彦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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