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树林中不时传来几声鸟儿的鸣叫,更令这夜里平添了些许的恐惧,慕容心一动也不敢动环抱着身子,藏在草丛里,不停环顾四周看看是否有异常,她要好好活着,才能对得起三娘对得起他们。
天色渐亮,树林中寂静到没有一丝声响,她正想从草丛中出来,便听见远处似有马蹄声飞驰而来,只听那马蹄声想必来人应也有几十人,忙又缩了回去扯过旁边的杂草来遮住自己。
直至那熟悉的声音响起,温润中夹杂着焦虑,早已没了以往他语中的轻柔笑意:“仔细的找,一定要将人给我找到。”
他终于来了,听见他的声音的那刻,所有的恐惧与无助都消失不见,慕容心起身伫立在原地,不由出声唤道:“凤初辰”,自己也不知是何故,脱口而出竟唤了他的名字。
凤初辰骑立在马背之上,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唤,那声音他自是不会记错的,急急调转马头望去,便看见她伫立在前面不远处凝着他,神色中满是倦怠,发髻凌乱,身上的裙裳也有污渍,心微微一痛,一个翻身下马疾步奔至她面前,将她拥在怀里,所有的担心与心疼都化作那句轻柔低语,在她耳边说道:“你没事就好。”
这句轻柔低语,终是在她心里泛起些许涟漪,猛然间记起什么,推开他急切说道:“我们快去找三娘,她为了保护我独自去引开那些黑衣人,快去找她。”
凤初辰神色一紧,骤然转身对着身后众人,扬高了声音吩咐道:“即刻去找,一定要将三娘给我找到。”
慕容心一急,抓住他的袖口,语意坚决道:“带我一起去,我一定要亲自去找到她才能放心。”
“好。”只这一个字,凤初辰拉着她走至马前,将她扶上马背一个翻身上马将她护在怀里,飞快的朝着林中奔去。
越往树林深处走去,她心里便越是害怕,手不自觉的握紧了他的手臂,三娘一定会没事的,她会武功,还会医术,她一定是和她一样藏在了什么地方,等着他们去找她。
“吁,吁”耳边传来他猛拉缰绳的声音,马速渐渐放慢,慕容心向前一看,便看见前面地上横竖躺着黑衣人的尸体,还有斑斑血迹,一身藕色衣衫的三娘也倒在血泊中。
怔怔望着眼前的一切,急忙下马跑到她面前,将三娘搂在怀里,喃喃地唤道:“三娘,三娘你醒醒,他来救你了,你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怀里的人没有半点反应,脸上还沾有殷红血迹,用袖子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血迹,已是泣不成声:“三娘,都是我不好,我不值得你用命去保护我,不值得。”
“少……少爷。”依稀听见三娘用尽全力说出这两个字,她蓦然睁开双目,目光看向她与凤初辰,嘴角却不断溢出血来,手更紧的抓住她的,只觉的她手上已渐渐失去温度,慕容心知道她已是体力殆尽了,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硬撑着最后只想等着他来。
凤初辰看着三娘,语中有些许黯然之色:“三娘,你想说的我都知道。”
三娘死灰般的脸上,似有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用尽力气对慕容心说道:“不要离开……”她还未说完,便已闭上眼睛再也未醒过来,搂着她的身子在怀里,只觉得格外沉重。
三娘与丧命的十几名护卫被葬在了树林深处一条小溪附近,凤初辰只道了那句:“等我在踏足大周那日,便是我一统天下之时。”少了往日的温润,声音中多了几分冷峻与睥睨天下之势,或许这才是温润外表下真正的他。
车轮转动,马车继续向前飞驰而去,慕容心静静坐在马车里一言不发,透过茜纱看着外面的模糊的景物,她知道三娘临死前那句未说完的话,她明白,可她终究还是要回去上京的,犹豫了许久,她还是无法在这个时候开口说出那句她要离开,心里暗暗对自己说道:“在等几日,在离开大周前,她一定会想办法离开的。”
两日来,凤初辰几乎都是骑马而行,似乎有些刻意避开她。只听马车外传来繁花的喧嚣声与小贩的叫卖声,她拢回思绪,有些不可置信的掀起帘子向外看去,才发现应是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州府,放眼望去街上的繁华热闹丝毫不逊于上京,她没想到凤初辰带着她竟改走了官道,这样她想离开似乎会更容易些。
马车停在一客栈外面,凤初辰执起她的手向里面走去,柔声道:“你身上的伤还未大好,这几日也是累了,今晚就在这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再走。”
“嗯。”轻轻点头应道,步子随着他向前走去,或许这便是她离开的机会。
“客官里面请,各位爷是吃饭还是住店?”热情的店小二迎了出来,满脸笑容态度很是恭敬。
尽管他只穿了一身青灰色便袍,但一看那衣服的料子以及他身上掩不住的贵雅不凡的气质,便会让人觉得眼前之人非富则贵,又怎还敢怠慢。
身为帝王,他早已习惯身边的人去打点好一切,一个眼神示意早已有随从上前安排,待随行护卫查看周围环境见并无异样,才迎了他们往楼上的客房走去。
“你先沐浴更衣稍作歇息,晚上我陪你一起用膳。”他的手松开她的,就在慕容心以为他会转身离开时,身子一紧被他拥入怀里,炙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脸颊:“别怕,我就在隔壁。”
慕容心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他已松开了她,关上房门退了出去,独留了她一人怔在原地。
沐浴更衣时,不经意间瞥见肩上那伤口,伤口太深终究还是留了疤痕,莹白似雪的肌肤上那道疤痕看着终究是有些骇人,她不敢再看,忙拿过裙裳穿戴起来,看见那伤疤似许多不愿回想的事,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晚膳设在二楼的雅房,站在窗前便能看见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远远望去整个城内的繁华都尽显眼底,不知何时,凤初辰已走至身旁,与她并肩而立:“出了通州城再过三日便到祈国境内,你若喜欢,待会我便陪你去逛逛这繁华的通州城。”
心底蓦地一怔,慕容心强拢住心神,眸华望向身侧之人,莞尔一笑:“自是喜欢的。”
只见凤初辰的脸色微微一怔,旋即淡雅一笑:“用过晚膳,我便陪你前去。”,拉着她往房中的桌旁走去,那大圆桌应是可以容纳十人左右,他便牵着她在他身旁而坐,两人之间仅隔了一个圆角。
凤初辰拿着筷箸不停为她布菜,淡淡地道:“人都清瘦了,理应要多吃点才是。”
“嗯。”她看他一眼,忙收回眸华埋着脸,拿着筷箸只将那菜往嘴里送去,抛开他帝王的身份,他的确是个看一眼便能让人记住的男子,虽然他待她好,只是因为把她当作嫱儿的替身,可她不会忘记,他曾经以身相护为她挡去那盏宫灯,他曾经在她最痛苦无助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给她温暖,他曾经说过会许她一世自由。
一念间,喉咙中似被什么食物卡到,不禁轻轻呛出声来,却更加顺不了气,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凤初辰坐在身旁,自是察觉到了,忙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轻叹:“怎么还是孩子心性,连用膳也会走神。”
慕容心忙伸手接过,端起碗盏缓缓喝下,他的手极自然的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问道:“好些了没有?”
用了那碗汤,却卡的更紧,呛的难受只是摇头示意,他忙扬声对着侯在外面人吩咐道:“快去寻碗醋来。”
不一会儿,店小儿便端来了一碗醋,凤初辰一手接过,递至她面前:“应该是被鱼刺卡住了,快点喝了,很快就没事了。”
极力忍着不闻那醋味,一口气喝下,不多时,喉咙中卡着难受的感觉竟真的没有了,瞬间舒畅了不少,看了一眼他轻抚她后背的手,轻声道:“我没事了。”
凤初辰忙将手收回,看向一旁的店小二吩咐道:“把这桌上的鱼撤了,重做一份要把鱼刺剔了。”
她脸上红晕未消,没想到他会如此细心,忙轻声道:“不用了,我已经吃好了。”
凤初辰眼眸中染上些许笑意看着她,声音中满是宠溺怜爱:“怎么吃的那么少?若是菜式你不喜欢,我让他们去换你喜欢吃的。”
“真的吃好了。”未敢看他,声音略低了几分应道,听见他方才那满是宠溺怜爱的话语,心,似漏掉了半拍,他真的是个极其温柔的男子,而嫱儿何其有幸。
用完晚膳,凤初辰果真带着她出了客栈,准备陪她去逛街市。
慕容心看了一眼,侯在客栈门口欲跟着他们随行护卫的人,应也有差不多十人左右,不经意间颦了眉,有那么多人跟着她又要如何才能逃离?
凤初辰的手轻柔抚过她的眉心处,柔声道:“你不喜欢那便不让他们跟着,我自会保护你。”,语毕,他微一挥手,那护卫已悉数散去。
“以后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愿看见你颦眉。”恍然间,耳边似响起一句熟悉的话语,如此清晰,她内心深处最不愿想起的,关于李元忆的点滴,不知何故涌了出来,漫天雪地里,她踮起脚轻抚上他的眉心,也曾说过这句话,而如今却是她最痛的回忆,手不自觉得握紧了双拳。
一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将她紧握成拳的手松开,蓦地手心传来一阵暖意,待她眸华微转,望向他时,凤初辰已恢复常态,牵着她信步往人潮涌动的街市走去。
凤初辰不是第一次牵起她的手,可慕容心却是第一次这般用心感受着他手心传来的暖意,虽是习武之人,他的手心里并没有因习武练剑而便的粗糙,柔软,温润,还令人觉得安心。
虽已入了夜,可街市两旁灯火通明,依旧人来人往,凤初辰牵着她走在琳琅满目的摊贩中,似乎颇有兴致,而她并无那心思,不停打量着四周的环境,她身上的首饰,都是在离开上京那日三娘为她准备的,当掉那些首饰的银两便足够她回去上京,今夜,她定是要找着合适的机会离开。
她的视线被前面不远处一摊贩的冰糖葫芦所吸引,步子也驻步不前,凤初辰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手松开她的:“在这等我,我去给你买。”
还未应他,凤初辰已转身向前走去,突然涌过来的人潮将慕容心往与他相反的方向挤去,她终究并未出声,借着那人潮挡着跑到旁边的一卖灯笼的摊贩后面躲藏起来。
慕容心看着他手中拿着为她买的冰糖葫芦,在人群中四处张望找她,看着他那面如冠玉的脸上,有些许焦虑与担忧之色,心里并没有半分愉悦。
“凤初辰,谢谢你曾给我的温暖。”见他越走越远,对着他的背影说出这句心底的话,慕容心还是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