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回眸华,慕容心极力忍着心里莫名涌上的痛楚,退至一侧跪地行礼,原来只是远远见到那抹明黄,心还是会痛。明黄色袍裾已行至眼前不远处,薄唇亲启:“臣妾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元忆步子缓缓停下立于她面前,六宫皆知,她是他宠爱的元容华,自是不能在众人面前冷落她,微一挥袖:“免礼。”
“谢皇上。”慕容心缓缓起身,垂首退至一侧,费尽心思,只为了避开他给予的“恩宠”,也为了能避开他,可为何还是会遇见?
见她薄纱遮面,李元忆淡淡问道:“容华以薄纱遮面是何缘由?”
“回皇上,臣妾只因突发急症起了红疹,容颜骇人才以薄纱遮面。”
“朕瞧瞧。”伸手就要取下她面上的薄纱,手快触碰到她脸颊处时终是停了下来,李元忆将手收回负于身后,朗声道:“宣太医来看看吧,若留了疤痕,岂不辜负容华美貌。”
心中一阵冷意,他终究是怕看见她这骇人的容貌,慕容心抬首望向他,凄然轻笑:“原来臣妾如今唯一能让皇上在意的也只有这容貌而已。”
李元忆微微俯身在她耳畔,语意冷冷道:“帝王恩宠,一门显赫,朕都已给了你,容华不应再奢望其它。”
心也因着这句话似被抽紧了一般,步履也有些许不稳,身后的行云一把扶住她,轻声唤道:“娘娘”
李元忆因这一唤,眸华终看向她,目光淡淡扫过:“即便容华容貌不复,朕对容华的恩宠也一如昔日。”复又吩咐道:“顺子,你用朕的御辇送容华回宫。”
顺公公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明黄色袍裾自她眼前迈步离去,掩面的薄纱似已有些许的湿润,连带着呼吸也不似先前顺畅。帝王恩宠,一门显赫,是后宫之中多少女子努力一生也不曾得到的东西,她本就不应再奢望其它。
信步出了宁寿宫,顺公公上前一步走至御辇,掀开明黄色帐惟:“娘娘,请上御辇。”
慕容心步子顿住,伫立在御辇前片刻,还是踏上那鎏金矮凳,端坐于御辇之中。极目处的明黄之色,淡淡残留的龙涎,无一不提醒着她,今日的她,只是他亲封的元容华,时刻记住这个身份,或许心中更能舒畅一些。而在这宫中,无爱或许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无心或许才能更坦然面对未来的一切。
换下那身宫装,慕容心坐在妆台前取下那淡绯色薄纱,昔日里如白玉无瑕的脸上,果真长了许多红色的疹子。乍一看,连她自己都被吓到,不禁想着,如若方才他取下那面纱看见她现在这张脸,或许以后都不愿见她了。
行云拿着楠木梳子为她梳着那青丝,出声劝慰道“娘娘,还是去太医院宣太医来看看吧。若是留了疤痕,娘娘真想遮着面纱过一世?”
慕容心沉默片刻,淡淡道:“若失了容貌能换来我一世安稳,焉知不是幸事。”
行云跪地说道“莫非娘娘真的以为失了这容貌,便能换来那份安稳,想必娘娘亦知,君心难测。无论皇上心里待娘娘如何,可如今六宫皆知,娘娘恩宠正浓,因了这恩宠,后宫争斗娘娘无法避开,可也因了这恩宠,宫中自是无人敢轻视了娘娘。可若娘娘失去了这份恩宠,在宫中又该如何自处?”
慕容心不语,心中思绪却已是心乱如麻,是从未有过的凌乱。
采茵掀了帘子进来,柔声禀道:“娘娘,太医院的太医已在殿外候着,说是奉皇上圣谕来为娘娘医治急症。”
慕容心一怔,漠然片刻,启唇道:“让先去暖阁候着,本宫随后就到。”
旋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行云,语音轻柔道:“还跪着作甚,还不去取了那薄纱来,若我就这样出去,只怕那太医也会和你一样被吓到了。”
行云起身,淡淡一笑道:“娘娘薄纱遮面只露出双眸,也是依旧貌美。”
步子刚迈入暖阁,一男子跪拜行礼,温厚的声音响起道:“微臣林青扬参见元容华,容华娘娘万福金安。”
慕容心没想到,他指来为她诊治的人会是林青扬,对于林青扬,她的心里是有恨的。直到昭阳殿那一日,她才知道心底信任的人,居然不过也是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棋子,而他身后之人到底是谁,她到现在也不知道。
“起来吧。”慕容心越过他,走至软榻上坐着,语意冷冷。
“微臣谢娘娘。”
把脉、问诊,一番诊治中,林青扬都是一脸平静,并无半分惶恐之色。就像以往他在未央宫为她看诊一样,倒着实令慕容心看不透,他为何在她面前还能如此平静。
思绪间,林青扬温厚的声音响起:“娘娘无须担忧,微臣这就回去太医院开方子,熬药,每隔两日以特配的药水沐浴,最多半月红疹即可消除,也不会留下疤痕。”
慕容心看他一眼,徐徐出声问道:“林青扬,本宫还能信你吗?”
林青扬目光一滞,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问,立刻跪地道:“微臣知道昭阳殿之事,令娘娘心里不痛快也定对微臣心生怨恨,但微臣想说的是,自当日娘娘受了重伤,微臣一直为娘娘尽心医治,从没有其它的心思的。以前没有,以后也定不会有。”说至最后他的声音低沉几分,却带着诚恳,“微臣自知对不起娘娘,辜负了娘娘的信任。”
“本宫虽愚钝,但也能看出来你这番话绝不是假意的说辞,可本宫实在费解,林太医当日欺瞒本宫是何缘由?又是何人授意?”
林青扬重重叩首,应道:“微臣答应娘娘,待有一日能说时定会告诉娘娘,当日之事微臣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微臣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不知何故,慕容心只觉得心下顿时松快,抬手示意他起来:“既是如此,本宫不愿强人所难,以后也不会再问此事。这段时日,便有劳林太医了,皇上若问起,该如何回话,想必林太医心中自是清楚的。”
林青扬看她一眼,随即温言道:“微臣明白,请娘娘放心。微臣这就回去太医院为娘娘开方子。”
待他离开后,慕容心看了一眼行云,问道:“方才你也在一旁听着,你怎么看?”
行云略沉思了片刻道:“不敢欺瞒娘娘,行云心里一直相信林太医的为人,如今,娘娘把他留在身边也是好的,若是太医院的其它太医,存有其它的心思,只怕咱们是防不胜防。”
慕容心点头应道:“俗话说“日久见人心”但愿如你所言,也但愿本宫没看错他。”
自她养病后,李元忆的圣谕传至六宫,便已要至宗庙祭祖为由,沐浴斋戒一月不再临幸后宫。落在后宫众人眼中,未央宫的恩宠,却并没有因她突发急症养病而有所淡薄,反而更甚。
入宫后的第一个新年,慕容心因急症未消在未央宫安心养着,身上的红疹已是逐渐消退了,脸上仍旧需要薄纱掩面,她也懒得出去走动。每日靠着看书习字打发时间,有时沈惜若也会来看看她,陪她聊天解闷,日子过得倒也风平浪静。
一日,慕容心用过午膳便坐在轩窗下看书,可看了大半卷看了些什么却是没记住的,抬头见窗外阳光甚好,想到差不多十日未出过未央宫,便唤了行云进来道:“今日天气甚好,我倒想出去散散心。”
行云笑着道:“娘娘整日呆在宫里也是闷的慌,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这过了年天气倒也越发暖和了。”
依旧薄纱遮面,穿了身淡青的宫装,便携了行云一同去散心。
出了未央宫不远,远远便看到一身穿紫褐色宫服的宫人,急急朝未央宫的方向跑来。待走的近些,才看清跑的如此急切的那宫人,是沈惜若身边由府里带进宫的贴身侍女冬儿。
冬儿一见着她,直直跪在面前抓住她的裙裾道:“容华娘娘,求求你快去救救我家小主,你若不去救她就没人能救她了。”
慕容心一听忙叫行云扶了她起来,问道:“你好好说话,你家小主怎么了?”
冬儿缓了口气,说道:“今日淑妃娘娘派人前来宫里传话,要各宫主子去重华宫小聚,我家小主只是美人的位分又哪敢不去,见起了风,我便折回宫里去为主子拿披风,可刚刚到重华宫门口,便碰见了沈贵人身边的宫人,她说我家小主冲撞了淑妃娘娘,淑妃娘娘要重重责罚我家小主,沈贵人要我赶快去找皇后娘娘。可我去了昭风宫,却说皇后娘娘去了宁寿宫侍疾。我又哪敢跑去宁寿宫,才来求容华娘娘,我家小主可是真心待娘娘好的,娘娘你可一定要去救救我家小主。”
慕容心思量片刻,说道:“行云,你去一趟宁寿宫找容姐姐,我和冬儿先去重华宫看看。”
行云略有些忧心道:“娘娘,可淑妃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她如今怀有身孕,位分在你之上。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奴婢只怕她趁机为难了你去。”
“不必说了,当日在长春殿,沈姐姐对我有恩,我自是不能不顾她的,你尽快去找了容姐姐来重华宫便是,我自会想法子拖延。”说完这句,慕容心便和冬儿步履匆匆前往重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