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几日已过,日子平静无一丝波澜,波澜不惊的表象或许只是为了迎来更加猛烈的狂风暴雨。
上元佳节,宫内各处都挂上了大红宫灯,一片祥和喜庆。寂静宫道上,一袭墨绿色身影步履匆匆,一身紫褐色宫服的宫人步子紧随身后。在这黑夜中,倒也并不显眼。
二人走至一宫殿偏门前步子伫立,一袭紫褐色暗影环顾四周见并无异样,上前轻轻叩门。
朱漆宫门开启,一宫女探出身子看见来人,压低声音道:“娘娘请进。”
重华宫内殿一片灯火通明,芳容华取下罩在身上的墨绿色斗篷,只见顺婉仪与陆昭媛也坐在一侧,俯身行礼:“嫔妾参见淑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淑妃的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芳妹妹请起,问双给芳容华看座。”
“谢娘娘。”
芳容华坐在陆昭媛身侧,有些许不安问道:“不知娘娘召见嫔妾前来所谓何事?”
淑妃靠在那贵妃榻上,目光凝着她道:“如今后宫的形势芳妹妹也看见了,本宫都替你着急,好歹妹妹也是皇上还是太子之时便在身边伺候的旧人了,可未央宫那位入宫不过短短几月,已经是婕妤的位分。连妹妹你见了她都要向她行礼,本宫心里都为你委屈。”
淑妃字字句句说在她的痛处,芳容华轻叹一声:“嫔妾的心里每每想起也不是滋味,可皇上如今越发的不喜欢嫔妾,偶尔翻嫔妾的牌子对嫔妾也是淡淡的。如今未央宫那位圣宠正浓,嫔妾又哪能和她比。”
顺婉仪于一旁轻声应道:“谁说不是呢,自年初一在宁寿宫太后撤下了她的牌子让她安心养病,皇上便下了圣谕以祭祖为由不临幸后宫,别说是翻牌子了,这一月来我也只有在家宴上见了皇上两次。今日是上元节也是十五,皇上理应歇在皇后那里才是,可方才阖宫家宴散了,皇上还是回了昭阳宫。”
陆昭媛放下手中的青玉茶盏,淡道:“好了,淑妃姐姐请咱们来可不是来听你们抱怨的。”
淑妃笑语盈盈道:“陆妹妹这话在理,本宫找你们来可是有事商议,如今正好有个机会可以除去慕容心,若是事成她必死无疑,就连皇上都救不了她。”
芳容华一听,兴致勃勃问道:“哦,敢问娘娘有何妙计?”
淑妃信手自一旁的紫檀矮几上拿起一信函,递给问双道:“拿去给几位娘娘看看。”
待几人看完信函的内容,均是一惊,淑妃似笑非笑,看着几人道:“这可是赫岭边关传回京城的最新消息,被我父亲暗中命人给截下来了,只怕皇上知道这消息也是几日后的事情了。你们说若慕容心知道了此事会是如何?”
陆昭媛欣然一笑道:“淑妃姐姐是想利用这件事情来大作文章?”
淑妃瞥了她一眼,嘴角微扬浮起些许森然的笑意:“圣祖帝遗训“后宫不得干政”,若有干预政事者,依着组训便是赐死。若慕容心知道此事,咱们在帮她一把,她定不会无动于衷的,若她真去求皇上发兵赫岭,无论皇上答应还是不答应,若被太后知道了,她便难逃一死。”
芳容华语中满是恭维道:“娘娘思虑周全,嫔妾佩服。”
淑妃目光注目于她道:“这都是婉仪妹妹想的好法子,本宫为你想了法子,成与不成也皆要看芳妹妹你了,宫中谁人不知,妹妹这张嘴最是能言善辩的,你过多几日后再想办法让她知道此事,定要设法让她去求皇上。只要她去求了皇上,本宫自会设法让太后知道此事。”
“谢淑妃娘娘,嫔妾定不会辜负了娘娘这番苦心。”
淑妃伸手轻抚下小腹,语中有些许倦怠:“想必各位妹妹也乏了,都回去歇着吧,今日之事都给本宫管住自己的嘴巴。本宫已经嘱咐了父亲,若有机会自会照顾你们在朝为官的亲眷。”
几人忙跪地行礼,齐声道:“嫔妾告退,谢娘娘恩典。”
出了那朱漆宫门,芳容华走在那寂静宫道上,步履匆忙却已是轻盈,不似来时那般沉重。心中明白自己只不过是淑妃手中除去异己的棋子而已,可为了家族荣华,为了自己在这后宫站的更稳,她甘愿做这颗棋子。
初春的阳光透着轩窗照进殿中,平添了些许的明净敞亮。
慕容心坐在暖阁里,目光怔怔看着那轩窗,那淡淡光晕似也照进了心底深处,笼罩在心头的雾霾也随之一点点散去。
“娘娘,惜嫔娘娘前来看望娘娘,正在殿外候着。”行云走至她身旁,轻柔语音响起。
“嗯,让她进来吧。”收回眸华,语意淡然。可每每她来时,听见那“惜”字心仍是有片刻的失神,“惜者珍也”赐她惜字为封号,应是心中珍视的体现吧。而沈惜若一如那空谷幽兰,淡雅脱俗,不争不妒,极具雅致,让人忍不住的想要亲近她,这般美好的女子又岂是自己可以比拟的。
丝履声响起,慕容心掩去那失神之色,由榻上起身,拉着她自身旁坐下道:“姐姐身怀有孕,理应好好养着。实在不应如此辛劳,隔两日便来看我。”
沈惜若柔柔一笑,似心情甚好:“前几日下了几日的春雨,今日难得出了太阳,见天气甚好便想来找了你和我一起出去散心。这些时日来你先试染了急症后又受了杖刑养伤,几乎都未出去过,整日闷在宫中人也会愈发懒怠了。如今你也身子渐好了,又不需要薄纱遮面,还老是躲在宫里作甚。”
慕容心一听,透过轩窗见外面春色正好,笑着应道:“好,我听姐姐的便是了,姐姐自怀了身孕人也愈发唠叨了。”
出了未央宫沿着太液池一路漫步向御花园而去,沈惜若不时低手抚摸那尚未隆起的腹部,动作轻柔满是怜惜,于身旁低语道:“今日林太医来为我诊脉,说我虽然身子娇弱些,但胎儿很好,大约到七月底便会生产了,只是不知道这腹中胎儿是皇子还是公主。”
“那姐姐是喜欢皇子还是公主?”
沈惜若看她一眼,一脸幸福,轻柔说道:“我与皇上的孩子,无论皇子还是公主我都喜欢。”
眼眸中那明媚春光似也随着这句话而变得暗淡,慕容心掩去那黯然之色,莞尔一笑:“姐姐的孩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定十分的讨人喜欢。”
话音未落,只听身后的行云与冬儿恭敬行礼道:“芳容华万安。”
目光一转,正好看见芳容华已走至面前,语意恭敬请安道:“参见元婕妤,婕妤万福金安。”
芳容华以往仗着位分高过她,对她是处处刁难,也难得像今日这般恭敬,慕容心假意伸手虚扶了一把,淡道:“芳容华免礼。”
“谢元婕妤。”
身旁的沈惜若正欲向她请安,芳容华忙伸手扶住她,微微一笑:“妹妹这是做什么,你与姐姐同住一宫,又身怀有孕何必这般多礼。”
沈惜若闻言,眼中闪过些许诧异,随即恭敬说道:“嫔妾谢芳姐姐怜惜。”
“大家都是宫中姐妹理应互相照拂才是。瞧我只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方才我碰见言妹妹,她正急着去樱雨殿寻你,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我见她神色不好也自是不好多问,妹妹还是快些回去瞧瞧。如今妹妹身怀有孕,又颇得皇上宠爱,也理应多多关心言妹妹才是。”
慕容心隐隐觉得,芳容华的善意提醒只是为了让沈惜若先行离开,她从来都不是心思单纯之人,有定不会做这些无谓之事。
“多谢芳姐姐提醒,嫔妾这就回去看看。”沈惜若的语中已有几分急切,旋即看着慕容心,低语道:“心儿,我想先回去看看小言。改日里再去未央宫瞧你。”
慕容心知道,对于沈惜言这个妹妹,她一直都是特别在意的,清浅一笑:“姐姐不必多说,我自是明白的,你还是先回宫去看看。”
“嗯。”沈惜若轻柔一笑应道,便带着冬儿回去樱雨殿。
见沈惜若离去,慕容心也不愿与芳容华有过多接触,淡淡一笑道:“本宫也出来许久了也有些累了,便先回宫歇着了。”
芳容华一双美眸透着幽深,轻言道:“元婕妤何必急着走,今日看来婕妤的身子应是大好了,本来娘娘伤势初愈,这些消息也不应让娘娘知道,可方才看见娘娘,我便想起了远在赫岭边关的安王殿下与慕容公子。心中不忍再瞒着娘娘,可娘娘听了也别太担心才是。”
慕容心听见她说起赫岭边关,着急道:“还请芳容华直言,本宫感激不尽。”
她抬首看下四周,低语道:“早在几日前赫岭边关的奏折已送至京城了,可却不是捷报,听闻赫岭战事并不顺利,敌军频频来犯已令我朝损并折将,日前敌军夜袭边关扰民,安王殿下和慕容公子亲自上阵退敌,却误中敌人陷阱与几千士兵惨被围困,生死未卜。”
步子猛的向后一退,慕容心不愿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颤声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芳容华神色如常,并无半分异色道:“或许以前我与娘娘有些许误会,可我也决不敢随意戏言。赫岭边关已无兵可派前去救援,请朝廷发兵赫岭,可皇上对安王作战失利,龙颜大怒,将那折子压下了,也并未发兵赫岭。安王殿下和慕容公子如今真正是身处险境,孤立无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