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沉寂间,凄然落泪的声音愈发清晰,淡淡龙涎香的味道袭来,有多久没有这般近的闻到这味道。
李元忆微俯下身子,握住她的手稍用力一挣,明黄色的袍裾自手中滑落,他的手已松开她的,只听他出声唤道:“望春。”
望春由殿外而进,福身一跪应道:“奴婢在。”
“送婕妤回宫。”说出这句,李元忆回身伫立在书架前,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望春走至身旁,手轻扶上她的手臂,恭敬低语道:“娘娘,奴婢送你回宫。”
“本宫自己走。”伸手抹去那泪,手臂一缩自她手中抽离,慕容心艰难由地上起身,一步步至殿外走去,再未回头。
原来只有试过了,她才会真正死心。
翌日,早早起了身正在妆台前梳妆,采茵自殿外而进禀道:“禀娘娘,宁寿宫派人前来传话,太后让娘娘即刻前往宁寿宫觐见。”
“你去回了传话的人,本宫即刻就去。”
见采茵退了出去,行云语中有些不安道:“娘娘,太后突然传召你去宁寿宫不知是所谓何事?”
慕容心伸手理了下衣襟,自妆台前起身道:“去了便知,担心也是无用的。”
一路不敢耽搁匆忙前往,行至宁寿宫正殿外,行云却被两名内侍拦下。慕容心独自步入正殿,身后朱漆殿门重重关上,只见太后端然坐于主位之上,凝着她的目光隐隐透着一股凌厉之色。
慕容心跪地行礼道:“臣妾参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元婕妤,你可知罪?”太后的声音自主位传来,凌厉中夹杂着愠意。
慕容心语意惶恐道:“太后息怒,臣妾不知做错了何事,让太后如此动怒。”
“你不知?那你可否知道,自古后宫不得干预朝政,这可是建国伊始圣祖帝便立下的规矩,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为了一己之私,仗着皇上对你的宠爱,干预朝政之事。”
心中清明,后宫干预朝政是重罪,可她不忍置哥哥的生死于不顾,芳容华那番话赌的就是她的不忍吧!料到她一定会去昭阳宫,才会有了今日太后的责难。而她早就知道,却还是甘愿进入这早已设好的局。
慕容心叩首于地,禀道:“回太后,臣妾时刻谨记自是不敢忘,也绝对不敢违反宫规干预朝政。”
“你还敢狡辩,哀家可是听闻,你前日里去向皇后询问关于赫岭边关战事的消息,昨日你便跪在昭阳宫外执意求见皇帝,你敢说你不是为了你那被敌军围困的兄长,去求皇上早日发兵赫岭。”太后的语中怒意渐甚。
昨日她跪在昭阳宫前或许六宫皆知,可昭阳殿内的一切除了她与李元忆旁人自是不得知的,太后果真厌恶她到如此地步,仅凭着几分猜测便想给她安上后宫干政的罪名。慕容心唇角泛起轻浅的弧度,果真如芳容华说的,许多事情她看的比别人透些,她的不忍,太后对她的厌恶。应都在她的算计之内。
而今日她唯一能赌的,便是李元忆心中还不忍要她丢了性命,薄唇亲启道:“回太后,臣妾前日里确实和皇后娘娘聊过此事,兄长远在边关生死未卜,臣妾心里自是担心的。可皇后娘娘也再三告诫过臣妾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自是铭记于心不敢有违宫跪。昨日里臣妾前往昭阳宫,绝不是向太后所言那般,只是前些日子,臣妾一时任性惹了皇上不高兴,昨日里臣妾特意去求见皇上只是为了向皇上赔罪而已。若太后不信,自是可以去问皇上。”
“元婕妤果真是巧言善辩,想让哀家去请皇上过来,让皇上救你。这个时辰,皇上还在文政殿上朝理政,自是救不了你的。无论你认还是不认,哀家以宫规处置了你,圣祖帝所立宫规在此,皇上也是无话可说。”太后的语中已不似方才的凌厉,威仪下含有一丝冷然的笑意。
这丝冷然的笑意,似在慢慢宣泄出她心底的情绪,慕容心隐隐觉得太后对于她,绝对不仅仅是厌恶,似还夹杂着些许的恨意。而那恨意源于何处,她不得而知,心下已有几分不安,言语如常禀道:“既然太后如此厌恶臣妾,臣妾无话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赐鸩酒。”太后语意平静吩咐道,
慕容心闻言,抬首目光凝着坐于主位的太后,语意平静的背后,脸上带有些许若有若无的笑意,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看着眼前即将发生的一切,终开口问道:“臣妾敢问太后,你为何如此恨臣妾?恨到不惜以这莫须有的罪名,来要了臣妾的性命。”
苏姑姑手端着托盘,自内殿出来缓缓走至她面前,端着托盘的手也似有些不稳。
慕容心只看了一眼,便已收回眸华,那托盘中的白玉酒盏中,看似清澈透明的液体,实则不过是穿肠毒药罢了。而她今日,真要注定命丧于此?
太后看着她一脸平静,嘴角微扬道:“不愧是慕容家的女儿,哀家还以为你会想尽办法求哀家饶你一命,你却这般平静,倒真让哀家有些失望。”
“太后以莫须有的罪名执意处死臣妾,求情又有何用。”
“哀家讨厌看到你这副一脸平静的样子,你不要怪哀家,谁叫你是她的女儿。”她陡然出声斥责道,面上已是不悦,手猛得紧紧抓住主位的金凤栏椅上。
“谁叫你是她的女儿。”慕容心听到这句,心中惊讶万分,太后对她的恨意竟是源于她的双亲,太后出自萧氏,而慕容氏一族与萧氏百年来都是姻亲,她又因何故而这般恨她,还未容她去细想,只听太后已吩咐道:“苏,还愣着干什么?赐酒。”
“是。”苏姑姑低声应道,走至她身旁,语中有几分不忍道:“娘娘,你安心上路吧。”
于主位传来的那份迫人的目光,已紧紧凝着她,慕容心伸手至那托盘中,端起那白玉酒盏,本以为心是一如神色那般镇静,并无惧意。可为何端起酒盏的手已轻微有些颤抖?
不甘心又如何?放不下又如何?喝下这穿肠毒药,终究再无忧愁,念及此,脸上已是如花的笑魇,慕容心端起那白玉酒盏正欲饮下。内侍尖细的声音透过那朱漆殿门传来,“静懿太妃驾到。”
随着朱漆殿门开启,慕容心回身望去,只见静懿太妃一身紫韵色锦衣由殿外而进,姿态端庄优雅,秀美的容貌中透着和善,看着不过也就三十好几的样子,当日在长春殿看见的也只是静懿太妃的背影,今日才终看清她的容貌。
静懿太妃自她身边徐徐而过,微微一福道:“见过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免礼,太妃一向深居简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哀家的宁寿宫。”太后对着静懿太妃的语气,竟十分和善。
静懿太妃起身,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慕容心,笑着道:“以往先帝在世时,绾姐姐都是唤我惠儿的,怎的如今和我生分了。惠儿今日来,是有有些话要和姐姐说,还请姐姐摒退左右。”
“许久未听到有人这样唤过哀家了,苏,好好看着元婕妤。”太后已由主位起身,和静懿太妃至一旁的偏殿行去。
眼前的一切,令慕容心愈发的不解,关于静懿太妃她仅知道的是,她一生并无子嗣,母家并无势力。可缘何能让身为六宫之主的太后,对她这般和善?
行至偏殿,摒退殿内众人,当今太后萧如绾,语意温和道:“自哀家住进这宁寿宫,惠儿便再没来看过哀家了,今日你这个时候来,不会是为了她吧?”
静懿太妃淡淡一笑:“绾姐姐已是当今太后了,惠儿虽未前来看望姐姐,可心里却也惦念着。惠儿今日前来确实是为了她,可也是为了绾姐姐。”
萧如绾一听,柔声问道:“哦,这是何故?”
静懿太妃缓缓道来:“其实我与元婕妤也仅仅见过一面而已,今日我前来救她,只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为了元贞,不就是为了绾姐姐吗?”
“为了元贞?”
静懿太妃一声轻叹:“元贞倒真是像极了先帝那般痴情,他出征前一日前来静思堂看我,便是托我替他好好照顾元婕妤,好好保护好她。他的性子你还不知道吗?从不开口求人,从不服软的,他开口求了我两次便全是为了她,我又如何能不答应他,若姐姐今日真处置了他,日后待元贞回来,我又该如何向他交待?姐姐又该如何告诉他,是你亲手杀了他最爱的女子?”
“哀家早就知道她不能留,真正是红颜祸水。”萧如绾语中带着恨意,一手重重拍在那紫檀桌案上。
静懿太妃轻声劝慰道:“今日我便想替她求个恩典,求姐姐放过她吧,你若真要了她的命,岂不知也是要了元贞的命。何况,即便她真的去求了皇上,这不也是姐姐想看到的。元贞由姐姐一手抚养成人,你对他的感情是多过皇上的,你当真为了几十年前的旧事连他的命也不顾了。”
“元贞是哀家亲手抚养长大的,哀家如何能不顾他。可哀家只怕元贞会毁在她的手里。”此刻的萧如绾,全然不似方才正殿那狠历的样子,说起李元贞语气已是温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