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顺公公的善意提醒,柔婕妤唇角噙着笑意,神色如常并无半分异样“本宫自会知晓分寸,公公不必忧心。”,步子越过他,径直往昭阳殿内而去,自在大选之上被他亲封为婕妤、他许她不必通报可自由出入昭阳宫,昭阳殿内的一切于她都早已不再陌生,极目处仍是一片明黄之色,可为何今日在见过她后,丝履缓缓迈步间,有的只是沉重、不安与忐忑。
室内赤金雕龙香炉中焚着龙涎香,缕缕白烟徐徐上升,闻着那含有一丝幽冷以及清苦的味道,令她紊乱的心绪平复些许,她记得,他自那金龙御榻之上起身走至她面前,那味道便萦绕在她鼻端以及心间,步履极轻走至御案后,生怕惊醒了他,立于他身侧只静静凝视于他。
只见他一手撑着额际支颐在御案之上,即使熟睡着那容貌也是俊美如谪神,只是那紧蹙的眉心依旧深刻,几次夜里,被他梦中呢喃呼喊的名字所惊醒,侧目望去便能看见他紧蹙的眉心,彼时,她尚以为身为这君临天下的帝王,前朝战事未平终要他费心的,以至他夜里也难以安睡,柔婕妤轻轻伸手至他的眉心处,动作极轻的想为他抚平紧蹙的眉心,只那一下,她的指尖已被他紧握于手心。
尚未反应过来,李元忆已伸手环住她的腰际,紧拥她入怀,耳边传来他深情的低语“心儿,你终是回来我身边了。”
柔婕妤唇角尚未绽开的笑意凝住,本欲回拥他的手已是止不住的微颤,心里所有的揣测与疑虑都在这一刻得到验证,径直册封她为婕妤、许她自由出入昭阳宫、那么温柔凝睇于她……种种君有心的验证,均是因为她与她有些许相像、他在她的面前,从来都是自称为朕,那些许的相像便令她得到他全部的注视,他对她又是何种深情。
他紧拥住她的胳膊愈发的紧,似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害怕它再次离去般,心下黯然之意渐深,低柔出声道“皇上,臣妾是柔儿。”
明显感觉到他听至这句时身子一僵,李元忆紧拥住她的手松开,缓缓睁开眸子,待看清她的脸,眸中那失望至极的目光令她的心一阵抽痛袭来。
“这颜色并不适合你”短短一瞬,他所有的情绪都已被掩藏在那威仪之后,甫启唇,冰冷的声音中再无方才的深情,即便是往日,他也从不会如此冷漠待她。
柔婕妤低首掩去脸上的落寞,樱唇微动“皇上若不喜欢,以后柔儿再也不穿这月。。”
“这簪子怎会在你这里?”话还未完,他已一把伸手拔下那插在她发髻的百碟翠细簪,手势极快,些许青丝亦随之滑落至肩头顺着白色裙裾散落开来,如墨青丝更衬的那月白裙裾洁白似雪泛着苍白清冷之色。
柔婕妤自知在君王面前如此仪态已是失仪,听他相问已是不敢不答,尚未出声,只听他兀自启唇“这簪子是她心爱之物,朕也曾亲手为她绾发,为她插进髻中。”
最后一丝侥幸也随着这一句衍变成悲痛,柔婕妤强忍着涩意,仰起脸看他,语意含笑问道“皇上口中的她不知是谁?”
李元忆冰冷的目光随着这句相问,逼视于她,冰冷的语气如此陌生,还含有隐忍的怒意“朕早已传下口谕,六宫之中皆不得再有人穿那月白之色,违者施已杖刑,你今日已是有违圣谕,”
她也是不经意间听闻,当今皇上最喜欢月白之色,才穿了这身裙赏,从不知六宫之中竟有这条禁令,而这条禁令也定是与那人有关的吧!他所有的深情款款、以及那似水温柔都不是给予她的,只是透着她看着那人,而那人他已永不可得。
李元忆看着柔婕妤青丝披散间一袭白裙凝望着他,她也曾有那样的深瞳双睫,只是她望向他的眼眸有的只是无尽的恨意与厌恶,急急转过身,紧握着簪子的手指不由收紧,原本以为失去了她,他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可所有的原以为都是错的,一想到他已永远失去了她,那便是深入骨髓般的疼痛,背对着她,冷声道“退下吧”
“臣妾今日来昭阳宫时遇见她了,皇上不想知道她如今在浣衣局为奴是何种情形?”
顺公公方躬身进入寝殿欲向他禀报,太医院院正与林青扬正恭候于殿外,便清晰听见二人的对话,听至柔婕妤说出这句,心下已是惊骇,见他的背影纹丝未动只是静默,忙上前低声劝慰道“娘娘,你还是先行回宫,莫要再激怒皇上。”
“臣妾终是明白,你许臣妾的恩宠是为了什么。”柔婕妤注视着他的背影,眼泪不受控制般留下,自听见她名字的那一刻,便已是心存疑虑,那簪子终是替她验证了心中猜想,她所有的荣宠,皆是因为她是那人的替代而已。
柔婕妤已退了出去,顺公公伫立在殿内,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禀道“回皇上,梁太医与林太医前来为皇上请平安脉。”
殿中冷寂一片,片刻,只听李元忆略有些迟疑着,问道“她还好吗?”
顺公公倏然抬眼望去,自那晚他自未央宫回来,这是头一遭,他问起她,旋即低眉,略有些忐忑道“回皇上的话,听闻心姑娘被派至浣衣局当差,浣衣局可是这东西六宫十二所中最为辛劳的,心姑娘又刚刚小产,想必也定是不好的。”
那最后一句生生让他的心有了深刻的悲痛,李元忆缓缓启唇,声音暗沉“你亲自去一趟,带着林青扬一同前去给她好好瞧瞧,另密传朕口谕,她的一应膳食每日皆从朕的御膳中拨出六道给她,林青扬每隔五日前去为她诊平安脉。”
“是,奴才谨遵圣谕。”
“以后关于她的一切都无需再回禀于朕。”李元忆缓缓低眸,目光落在手中的发簪之上,她将所有的一切都留在那未央宫内,唯独带走了这发簪,他依稀记得,曾听她说过这是她在及笄之年,她母亲所赠予她的,而今,这发簪便是慕容氏一族留与她唯一的念想,若不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她定然不会舍弃于它。
慕容心与行云回到浣衣局时,顾嬷嬷已在院中等着她们,见二人回来,挥着手中鞭子怒斥道“让你们前去内务府送几件宫服,竟去到现在才回来,还不快去给我干活,还想偷懒不成。”
“是,嬷嬷”二人忙一同应道。
顾嬷嬷指着木盆前尚未洗完的一堆衣服,瞥了一眼她的手,“洗不完这些宫服,今晚你便不许用餐。”
“嬷嬷,心儿她手受了伤,不如分给她的宫服就由奴婢帮她洗。”行云被安排在一旁洗衣,忍不住为她出声求情
顾嬷嬷冷哼一声,目光移至慕容心脸上,倪着她道“瞧瞧,不愧是当过贵妃的人养尊处优惯了,可你别忘了,你如今只是这浣衣局的奴婢,这一辈子都是,别说你只是伤了手,就是只剩下半条命也得给我干活,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你早已不是未央宫里的元贵妃了,没人会来可怜你,还不快点给我洗。”
“嬷嬷,奴婢求你。。”
行云还欲再求,慕容心冷冷出声道“行云,不必求她。”
她的这句话更是加深了顾嬷嬷的不满,激起了她的怒意“呦,这个时候你还真有骨气,皇上下旨诛杀慕容氏全族时,怎么没见你和他们一同去了,本是高高在上的贵妃,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还被贬至浣衣局为奴,我若是你,只怕便不会苟活于这世上,你也怪不得旁人,也只能怪你们慕容氏通敌叛国,那样的逆贼活该全族被诛杀落得如此下场。”
顾嬷嬷越说越是得意字字句句皆说到她的痛处,她的隐忍终是在她说出最后一句话,再无法忍受,怒意涌上心头,慕容心扬手就用尽全力给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震的她手心生疼,冰冷的眸子冷冷地瞪着她。
”反了你了,竟敢打我,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顾嬷嬷正要上前,已被一内侍尖细的声音打断“顾嬷嬷,你这是要去收拾谁呢?”
顾嬷嬷回头一看来人,手中的鞭子“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吓的扑通一声上前跪地“奴婢见过顺公公,浣衣局偏远,公公若有何事你派人吩咐一声便是,实在不必亲自前来。”
“小礼子,还不带人送顾嬷嬷去暴室受罚,皇上早在一月前就传下口谕,六宫之内不许任何人提及关于慕容氏之事,违者杖刑五十,顾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竟公然忤逆皇上违反圣命,咱家既然听到了也就容不得你。”
一连串的求饶声传来,顾嬷嬷仍是被几名内监押往暴室而去,顺公公走至她面前,看了一眼堆至她面前尚为洗的宫服,语意恳切道“这段时日,让姑娘受委屈了。”
“顺公公严重了,奴婢已在浣衣局为奴,这些劳作本是分内之事,谈不上什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