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泛着晨曦天空并不明朗,映入众人眼中的便是,慕容心立于庭院间青丝披散,雪白的裙裾已染上一抹红,顺着裙裾低落下来的鲜血滴至地板上。
“姑娘”行云一声惊呼奔至她的身侧,目光触到碎裂于地的茶盏,步子跌撞后退几步跪行至萧容儿面前,凄求道“求皇后娘娘开恩,为姑娘传太医来,若是迟了只怕腹中皇嗣便保不住了。”
“行云,不必求她。”慕容心一手抚摸着微隆的腹部,忍痛低低出声,终是抬眸望去那抹大红之色,今日的萧容儿依旧一袭凤袍加身,平静的眸底望向她时,眼底多了几分快意之色,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她视她如亲姐,却不知原来她心里也是恨她的。
“她自己服了这顶好的藏红花,即便把太医院的太医全部召来只怕也是无用,皇嗣保不住,她这条命也无需留于这世上。”慕容心正欲低眸那含笑、娇媚的声音已然响起,目光移至凌斯乔身上,听闻她提起藏红花,六宫众妃皆往后退至些许拿起绢帕掩鼻,唯有她立于萧容儿身侧,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望着她,穿着那一袭贵妃仪制的宫装,她差点忘了,她已是他亲封的“珍”贵妃了。
殷红的鲜血愈发汹涌滴至地板上蜿蜒蔓延开来,步履有些许不稳跌坐至地上,慕容心缓缓低首,青丝垂下遮掩住她的神情,素手只紧紧捂着小腹,既是要演自是要逼真令人动容,此时,一声突兀的高喝响起“皇上驾到”,唇边泛出那抹冷冽的笑意在听到这句时,只是凝住,只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离她愈发的近。
直至身前被一阴影遮住,慕容心缓缓仰首望去,李元忆一袭明黄龙袍尽显帝王威仪,仍是记忆中那眉目俊朗的男子,雪白的裙裾上绽放出那触目惊心的红映入他的眼底,他的神情终于不复平静,缓缓俯身蹲立于她面前,无波的眸底有的是如昔日的情深,他伸手欲为她拂开脸上的青丝,并未收回眸华只是极快的侧首避开他的指尖,冰冷的眸底毫不掩饰的只余下那无边的厌恶与恨意。
他微颤的手缓缓垂下,侧目看着那碎裂的茶盏,只定定看着失了神,甫启唇相问,声音似有无限悲痛“你竟这般恨朕,孩子是无辜的,你又如何能下得了手。”
“我恨不得你死”慕容心吐出这句满是决绝与狠戾的话,本藏于袖中的簪子不知何时已握于手中,加重力道直朝他心口刺去,锋利的簪子刺进他胸口处,他直直望向她并未躲,鲜血迅速溢出染至龙袍之上。
“来人、护驾”萧容儿一声惊呼,伫立于宫门处的禁军纷纷上前,妃嫔的惊呼声、禁军的脚步声,整个院落已是一片纷杂,唯有二人静默对望,慕容心原本以为心再也不会疼,可那簪子刺进他胸口那刹,那钻心的疼痛如此清晰显现,她果真是不孝的,他诛杀她全族那一日,心已麻木到似无任何感知,为何这一刻还是会疼,对,肯定是腿上的伤口再疼,她早已没了心又怎还会痛。
“把她抓起来,竟敢谋害圣驾。”凌斯乔一声历喝,禁军正欲上前,李元忆一声令下,带着怒意“全都退下”
“皇上,林太医来了”顺公公带着林青扬急急赶来,看见这一幕惊呼出声,李元忆的声音似听不出任何痛楚,只道“朕无事,速速为她诊治。”
“微臣遵。。”林青扬话还未完,李元忆艰难吐出这句,语气已是低沉、黯然“务必要保住孩子。”
听到孩子,慕容心紧握那簪子的手无力松开,看见他的那一瞬,仇恨湮灭了她所有的理智,以往他利用她、疑心她、负了她,她都可以找到理由去原谅他,唯有这一次,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全族的诛杀、上千余人的性命、双亲与哥哥的惨死,一切的一切让他们之间仅剩的只有仇恨,那刻入心底,无法抹去的仇恨,几乎让她忘记了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保住这个孩子,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今日她只能选择放手。
由行云搀扶着她迈步往寝殿而去,不用回望她也知道,身后由裙裾上滴落的鲜血一路蔓延,而这一幕定会落入他的眼中,亲眼看着自己尚未出世的孩子随着那鲜血逐渐消逝在自己面前,即便他是帝王也是会痛的吧!一切果真如她料想的一样,她终于也让他尝到那种撕心裂肺的滋味,她终于如愿以偿,可为何眼眶滚烫竟似又有泪落下,指尖轻轻拂过脸颊,并无一丝湿润,还好,她终究是已不再爱他了。
“姑娘,皇嗣要紧求你让微臣为你诊脉、施针。”寝殿外传来林青扬的声声请求,慕容心并未出声,行云并未停下手中动作,向外扬身道“容林太医稍候,奴婢为姑娘换过衣衫,你此时进来实为不妥。”,手中的绢布已缠上她微隆的腹部,为怕伤及腹中孩子终是不敢用力。
“用力缠紧它”慕容心压低声音吐出这句,行云只好依言用力扯紧缠缚与腹部的细绢,有些担忧道“虽能瞒过众人,可腹中孩子已是三月有余,若是伤及到孩子如何是好?”
慕容心屏住呼吸用力收腹,任凭行云为她绑紧系带,素手抚摸上那被细绢紧缚已是平坦的小腹“几次遇险终是保住了这个孩子,想必他也足够坚强,只要过了今晚,出了这未央宫,我便不会令他如此辛苦。”
“是”行云低首间为她穿上寝衣,短短的一个字自她口中说出,已是含着泪意,扶她于床榻上躺好,按着她的意思去请林青扬进来,急急转身的瞬间,手捂着唇已是泪如雨下,她多希望多希望,她既然离开便再也不要回到这紫禁。
林青扬独自步入寝殿,正欲上前为她诊脉,慕容心望向他,低低开口“林太医可有金疮药?”
“什么?”林青扬一脸愕然,仍是回道“有”
林青扬取出金疮药上前递给她,目光看见床榻上似仍沾染有血迹,万分紧张道:“求姑娘还是让微臣为你医治吧,腹中孩子是无辜的。”
“好”慕容心伸出手腕让他诊脉,他的指尖方搭上脉搏,甚为惊讶望向她“这……?”
“你只需回禀于他,我服了藏红花腹中胎儿无法保住。”
林清扬听闻,慌忙跪地,一脸镇静的神情已不复方才的惊愕“求姑娘开恩,欺君之罪微臣担待不起”
“不是担不起而是你愿或者不愿,医者父母心,若林太医不依我所言,即便囚我于这未央宫内,今时今日的我又如何能护腹中子嗣周全?”
林青扬跪立于地静默着,慕容心只幽幽出声“慕容氏独剩我与这腹中孩子,唯有你才能帮我。”
顷刻,林青扬昂首看向她,一双清明的眸子透着坚定“微臣依你所言”
“我信你,只是还望你切记这个孩子早在今日便已不复存在了,若被他人知晓只怕我与孩子都难以保全。”
“是,微臣定时刻铭记于心。”
得到他的答复,她终是能放下心来,今日堵这一局,输赢皆系在林青扬一人身上,堵得便是他心里医者的仁心,身为宫廷太医的他,又怎会不明白这后宫的残忍,在这后宫之内,身为帝王也无法护的一女子周全,在林青扬眼中,她看到了悲悯与同情,一向不是故作柔弱的女子,可适时的软弱总是能令人心生怜意的,她已失去了一切,为了保住这孩子,这骄傲的自尊她又何必还去在意。
“姑娘,热水来了”
看着行云端着铜盆进入寝殿,慕容心便让林青扬退至幕帘后等候,行云放下床榻帐幔,坐于身侧为她褪下缠于大腿间的绢布,许是缠的太久,尽管她动作极轻,每褪下一层却还是会触到伤口还是疼的她直冒冷汗,以往的她最是怕疼的,原来经历过人生的大悲,人真的会有所改变,只是紧紧咬着樱唇忍住疼,连一声吃痛的闷哼也是没有的。
一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伤口处,慕容心微抬眸华望去,大腿内侧雪白的肌肤上,鲜血淋淋间错综交错着许多道深深浅浅的伤口,亲眼看见这伤口才知道自己竟划的这般狠,行云一边拿着帕子为她拭去血渍,脸上的泪却是愈发汹涌,她陪伴在她身边接近两年几乎从未看过她如此悲痛的样子,而她每次落泪都是为了她,此时,也只是因为心疼她。
慕容心伸手抚至她的脸上,为她拭去那泪珠,语中已恢复昔日的轻柔“若能为你拭泪的人已不再了,我们就只能学会坚强,以后的日子只怕比之今日更为艰难,但所幸还有你真心相待。”
一番发自肺腑的话让行云更为悲切,她却再也无法流出泪来了,待铜盆的半盆水因为清理伤口而变成血红色,林青扬适时出去回禀,只是静静等着他的到来,唯有他来,才能让他更为厌恶她,才能如她所愿出了这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