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夜空中繁星点点,月光皎洁柔和似水,夜风拂过,树影婆娑,也拂过他额前略显凌乱的墨黑发丝,李元贞昂然骑立于马上眉心微蹙,目光紧锁于那寂静院落中透着微亮烛光的窗,只隔着那扇门,却也无法进去看她一眼,她是后宫嫔妃,他是宗室王爷,那一眼,也已是于礼不合。
李元贞唇边不由泛起一抹低徊涩笑,最先遇见她的人是他,可她却还是倾心了那人,决然调转马头,带着侍卫往京城赶去,消失在漆黑夜色中,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便只有如此。
慕容心睫毛轻颤,微睁开惺忪的眼眸,烛光摇曳间,帐幔低垂映入眼眸,身上几处隐隐传来些许痛楚,才相信不是在梦中,在梦中应是感觉不到疼的,方才的梦里,厮杀声中,她身子凌空悬于那峭壁之上,他的手那么坚定有力紧紧抓住她的手腕,让她的心也渐渐安宁下来。
素手微微一动,却发现被一人紧握于温暖手心,她微微侧首一看,李元忆如玉雕刻的脸上,满是倦怠之意,紧握着她的手侧坐于榻边和衣小憩,透着那微弱烛光,环顾于房中并不是她所熟悉的轻纱帐幔、名贵陈设,应是暂住在一农户家,目光触及到那木桌上的茶壶时,不由的伸舌舔了舔唇角,素手轻轻从他手里挣开的,却猛地被他一把握住。
“不要动,小心手腕的伤口会疼。”他倏然醒来,微蹙了眉一手按住她的肩头,慕容心一时窒住,未料到他会转醒,目光直落入他幽深双眸中,触到那灼灼目光时,各自失了神。
短短一瞬,他眸华低垂看见她停留在唇角的舌尖,浅笑低语道:“可是要喝水?”
“嗯。”慕容心垂眸细弱如蚊般应道,只觉得不止脸颊处,竟连耳后根也发烫的厉害。
李元忆走至桌案前,拿起那白瓷碗盏倒好水,侧坐于榻边,伸手便要来扶她,慕容心正欲起身,才发觉身上只穿了那肚兜并未穿寝衣,身子不禁往那薄被里缩去,他含笑道:“你睡着时,身上的伤口已帮你上了药,你那裙裳已无法再穿了,我已命人去连夜为你准备裙裳,今晚也只能如此了。”
李元忆动作轻柔扶她起来,让她靠在他的怀里,为她拢好胸前的薄被一手轻揽住她的肩头,一手将手中碗盏递至她的唇边,看她喝的如此急切,揽住她肩头的手极轻的拍着她的背部,低头凝望着她,语意温柔道:“别急,慢点喝。”
慕容心只低头喝水,他的温柔低语落入耳中时,滴滴晶莹顺着脸颊落入那碗盏中,一日一夜的无助恐惧,凌辱打骂,生死攸关的那刻,也未曾落泪,可他的一句温柔低语,便能让她顷刻泪如雨下,从来能让她落泪的便只有他而已。
“别怕,有我在。”他的下颚轻抵在她的肩头,更紧的拥她入怀,一手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泪,这一次,并未避开,任由他手心的温热轻抚上她的脸颊,似一并抚去心头的惧意与酸楚,只余下淡淡甘甜。
房门上响起轻微的叩门声,李元忆朗声说道:“进来。”
一年约四十的妇人推门而进,手中端着碗盏走至床榻前,笑着道:“听见房里有人说话,我想应是夫人醒了,便把药热好了给送来。”
“有劳了。”李元忆低声应道,伸手接过。
待那妇人关门退下,他端起碗盏,还未递至她唇边,慕容心闻见那酸涩的药味,身子往他怀里一缩,颦眉看他道:“好苦。”
李元忆垂眸凝着她,目光温和,柔声哄道:“身上本就受了伤还染了风寒,定是要喝药的。”他道完这句,端起碗盏轻抿一口,才递至她唇边:“我已尝过了,并不苦,来。”
慕容心见他以身试药,不禁垂下双眸,咬牙喝完那药,颦眉道:“蜜饯”,道出这句才记起,她身处宫外,又怎还会像在未央宫里,每每喝药时都早已备下了各种蜜饯。
“果真很苦吗?”耳畔传来他温柔低语,慕容心只见他唇边弧度愈深,“嗯”还说未出口,愕然间,他略含有笑意的薄唇已吻上她的樱唇
慕容心睁开眼眸,他的唇已离开她的,直起身子坐于榻边背对着她,依旧能听见他并未缓和的喘息声,方想起那一幕,她松开手中锦被攀上他的颈间,说出那句伤了他的话,可方才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是由着自己的心,思绪间,他蓦地回过身来,扯过一旁的薄被为她盖好,有些戏谑问道:“甜吗?”
“甜”一时竟未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说出这字,察觉到他唇边渐深的笑意,慕容心顿时红了双颊,轻垂双睫那刻,他身上的气息将她包围,一个轻轻浅浅的吻落至眉心处:“睡吧,喝了药睡一觉起来便没事了。”
慕容心微抬眸华,见他起身便要离开,一把拉住他的手,低语道:“你别走。”
“我去熄烛火。”他回头凝着她,含笑目光中温柔似水,慕容心慌忙将手缩回,不敢看他,只觉眼前一暗,片刻,他已脱去外袍上榻睡在外侧,这一晚他却没有拥她入怀,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
许是药效发作的缘故,慕容心醒来时,只见房里日光正盛应快至午时,身旁已没有了他的身影,床榻外侧放着几套颜色淡雅的女子裙裳皆是民间女子的款式,起身时才注意到,手腕处、臂上、颈间的伤痕虽淡了些仍清晰可见,挑了一袭淡青的广袖束腰裙裳换上,抬手正欲去挽那青丝,只觉手腕处疼痛袭来,仍是有些吃力。
听见房门外脚步声传来,慕容心匆忙间,将手收回端然坐于床榻,李元忆换了一身月白便袍推门而入,缓步走至她面前坐于她身侧,咫尺间的距离,一时竟令她有些慌乱,垂首的那瞬,青丝垂下拂过脸颊,他伸手将那几缕青丝悉数为她置于身后,这样熟悉的情形曾经在多久以前也曾出现过。
一片沉寂间,慕容心低语道:“臣妾失仪了。”
他修长的手指轻覆上她的樱唇,慕容心抬眸,四目相对间,他唇角微牵,启唇道:“出了那紫禁,我不为帝,你不为妃,我们便是世间最普通的夫妻,你可愿暂时放下心中所有纷扰,今晚再陪我去看一次鹊桥?”
李元忆伸手至她面前手心舒展开来,慕容心恍然间记起,今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七夕乞巧节,去年的七夕之夜,她戴着织女面具穿梭在人群中也只为了能在人海中遇见他,生死一念间无所畏惧也是因为他,这一刻,心里的悸动战胜了所有的理智,在回宫以前让她最后肆意放纵自己一次吧,素手没有任何迟疑放于他的手心。
他执手一握一手拥她入怀,慕容心倚在他的怀里,第一次没有在他身上闻到那龙涎香的味道,只有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十指紧握间,他温柔低语:“在你伤势未好之前,我不问朝政,只陪你住在这里过最普通的日子。”
他话音方落,慕容心仰首看他,心头涌上一阵酸涩之意,他是何种君王,她心中自知,他竟真的会为了她不问朝政,启唇已略有些哽意:“若我的伤一月未好,你便真的不问朝政在这陪我一月?”
他低首凝着她,目光专注,未有半分迟疑之色:“是,不问朝政,只有我和你。”
眼前之人注定不是民间普通男子,不仅是她的夫更是执掌天下的帝王,她又怎能真的不管不顾,即便只是短暂的幸福,也是好的,所以只要短短几日便好,目光迎上他的,唇边漾起如花笑靥:“不用一月短短几日便好,只有我和你。”
“昨晚,我已让元贞连夜带着帝王亲兵赶回京城,前朝后宫皆有安排,有他和长信侯在京城定会无事。”
她竟不知他早在昨晚就安排好这一切,静静倚在他的怀里,就连眸底都蕴着柔意,似又记起什么问道:“昨日庆王一行人是不是皆已被诛杀?”
李元忆握着的她手更紧了几分,她才惊觉自己说错话了,他早已被先帝贬为庶人又怎还能称他为庆王,尴尬间正欲启唇解释,只听他说道:“自我选了帝王霸业这条路便再也无法回头,五年前我顾念手足之情,并未杀他,今日他竟辱我妻子,联合外敌欲夺我江山,我又怎能容他,一行逆贼皆被诛杀。”
慕容心霍然抬眸看他,一时竟无言,帝王霸业,只因了这四个字,便可以手足相残,寻常百姓家最普通的手足之情,身在帝王之家竟这般难得。
“一朝身在帝王家,世间许多东西便永不可得。”他含笑垂眸,淡淡道出她心底所想,那眸底的笑意中也蕴着些许涩苦。
见他语中已平添了一丝惆怅,慕容心柔声道:“以后我再也不问了,在回宫以前只有我和你。”
“说了不问朝政,你这般记不住,我定要罚你才是。”他倏然轻笑出声,一手捧住她的脸颊,径直吻上她的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