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寺,本是姑子居住的清修之地,虽已是一切从简,可身边伺候的宫人与随行的护卫也不在少数,在此小住数月,终是担心会扰了这佛门清修之地,所幸,安王早就安排好,命人将清莲寺后山落霞峰上一座早年用来清修的的院落收拾好,只知他被派往陇西视察军务,却不知李元忆已密诏他回京,竟派他来保护她,这个决定,让略有些许担忧的她多了几分安心,慕容心素手不觉间抚摸着小腹,有他在,她的孩子定会平安诞生吧!
窗外,纷纷扬扬似又飘起了雪,行云已带着芬儿和翠羽备好了晚膳,因她受伤初愈又在孕中,膳食多以滋补为主,一应的珍贵食材也都是从宫里带来的,慕容心三个多月的身孕,害喜却很厉害,每日里膳食厨子变着花样做,却也是食不知味用的甚少,漫不经心的夹起一筷清炒素锦,还未入口,胃里便又是一阵酸呕袭来,忍不住俯身干呕。
待平复些许,慕容心看着桌上精致的膳食并没有胃口,素手抚着胸口,轻言:“把晚膳都撤了吧,本宫不想吃。”
“娘娘不妨试试这豚鱼粥,定会喜欢。”行云打开那白瓷汤盆的盖子,热气腾腾的鱼粥散发出阵阵香气,却并没有一丝鱼腥味,只闻着已让人有些馋涎欲滴,见她并未反对,行云忙拿起碗盏,盛了碗鱼粥放在她面前。
“这是刚从河里打捞出来的野生豚鱼,听闻不仅肉质细滑,鲜美可口,更是滋补佳品,尤其适合孕妇,林太医特地开了一些药材和鱼头、鱼骨一起慢炖熬成汤底,在配上这豚鱼肉熬成鱼粥,娘娘怀有身孕最是适合了。”
听行云说完,慕容心倒有些胃口了,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浅尝,果真入口只觉浓滑鲜美,齿颊留香间还有独特的清甜滋味,不禁接连吃了几口,惊喜地道:“这野生豚鱼果真鲜美可口,在这寒冬天气想必定十分难得。”
几人见她喜欢都甚为开心,芬儿一时嘴快,应道:“那是自然,听说这野生豚鱼平日里本就稀少,平日里尚且都很难捉到更何况是这冬日里,难得娘娘喜欢,倒也没辜负王爷一番苦心。”
慕容心正咽下一口粥,闻言,抬眸看她:“是安王殿下命人寻来的?”
芬儿低低一笑,回道:“哪里是安王殿下命人寻来的,是王爷亲自带了几名侍卫去山下的河里抓的,娘娘这几日害喜厉害,膳食用的甚少,可把林太医急坏了,王爷听说这山下的河里有野生豚鱼,最适合孕妇吃了便带人去寻,听那侍从说那河面上结了很厚的冰,王爷便命人把冰凿开费了很大功夫才抓到两条。”
“天气这般寒冷,让医女熬了驱寒的姜汤给王爷送去,以示本宫的一番心意,退下吧。”待吩咐完,慕容心只低首喝粥。
芬儿和翠羽忙躬身退了出去,只留了行云一人在旁伺候,不大一会,小半盆鱼粥也差不多见了底,几日来也唯有这餐吃的甚为满足,慕容心漱口后,说道:“今日晚膳用的多些,陪我出去走走,消消食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好,整日待在房里闷的慌。”
行云忙去拿了斗篷为她披好,扶着她往外而去,直笑:“若娘娘每日都是这般好的胃口,日后定能产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皇子。”
慕容心低笑出声,正迈步出了房门,目光微转,却看见一青灰袍子的男子孤立于庭院中,正静静望着她,一时步子僵在原地,雪花纷纷扬扬还在下着,落在他的肩上、衣袍上,许是站了许久,他的身上已覆了薄薄的一层白。
“娘娘,是王爷。”行云在旁低低出声,慕容心回过神来,迈步走至他面前,微微一笑:“外面还在下着雪,王爷来了怎么不命人前去通传?”
李元贞神色变换间,露出许久未见过的淡笑:“刚用过晚膳,出来走走也是好的,雪天路滑,不如由本王陪同贵妃。”
“外面冷,还是、”慕容心话还未完,他已极自然的从行云手中接过伞,步子上前为她撑着伞:“虽说冬日寒冷,出来走走对你和孩子都好。”
二人隔开些许距离出了院落,缓步走着,除了初到清莲寺那日,几日来慕容心都是足不出户待在房里,除了畏寒,也怕会碰见安王,再见他,心中总是觉得有些许尴尬,他虽是奉圣谕前来保护她,也理应需要避嫌才是,思虑间,只听他问道:“今日的豚鱼粥,你可还喜欢?”
“嗯,谢过王爷。”慕容心颔首轻声应道,他口中逸出一声浅笑传入耳里,虽是在笑,却让人觉得是与喜悦无关的,“你待我终究是生分了。”
慕容心闻言,正欲启唇,只听他语中似噙了笑:“贵妃不必言谢,本王是你腹中孩子的皇叔,理应如此。”,那一缕似有若无的笑意,淡薄如寒霜,令她步子微滞。
“启禀王爷,卑职有要事禀告。”一男子焦灼的通报声在身后响起,身旁之人步子一顿,却也只是立在原地,慕容心抬眸看向他,明了地一笑:“本宫有些乏了,想要回去歇着了。”
“行云,扶娘娘回去歇息。”李元贞脸上的笑容敛去,只余一脸的冷寂。
“日后无论发生何事,本王定会保你周全。”由行云扶着走至几步,身后传来他的声音,那坚定无比的声音,直击她心底深处,回首,只有雪花静静飘落,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唇畔已微微漾出笑意,他待她的好,她一直都知道。
过了新年,转眼便是上元佳节,已是承宣三年了,清莲寺虽不是皇家寺庙也是上京近郊有名的佛寺,这一日也自是香客云集的,晨曦微露时,慕容心便前往清莲寺上香祈福,落霞峰距清莲寺虽并不太远,到了清莲寺时,却也觉得周身有些倦怠之意,素手抚摸小腹,近四个月的身孕那里已微微隆起,那里面是她与他的孩子,是她最为珍视的孩子。
“娘娘,念慈师太已到了,在禅房外候着。”怔怔出神间,只听行云在旁低低出声禀道,慕容心拢回思绪,脸上微露喜色:“快请师太进来”。
“贫尼念慈参见贵妃娘娘”
“免礼,今日乃是上元佳节,本宫的母亲慕容夫人想必昨日便已到了清莲寺,烦请师太带本宫前去拜见母亲。”
念慈师太听闻此言,抬首望向她,神色和善间略有些异样之色,旋即低眸,语音一如往昔平静:“回娘娘,今年的上元佳节,慕容夫人并未前来。”
以往每年的上元节,母亲便会前来清莲寺上香祈福,而今却没有来,慕容心听闻,丝毫没有察觉到那即将来临将她逼至绝路的劫难。
念慈师太双手合十,低首道:“娘娘稍作歇息,便可前去大殿上香,若无其它吩咐贫尼先行告退。”
“行云,送师太出去。”慕容心静静坐在禅房的炕上,不经意微微抬眸,恰看见正往外走去的念慈师太回首看她,察觉到她的目光,念慈师太急急收回眸华疾步出了房门,昔日平静淡然的脸上,只余下一丝神慌。
待房门关上,禅房内只余她一人安静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只余那檀烟袅绕,这般静谧的时刻,心却莫名的惶恐不安起来,方才念慈师太略含悲悯的目光,提及母亲时极力掩饰的神慌,即便再愚笨的人都能看出来,何况她自年幼便已与念慈师太相识,又如何还能安坐于此?
“怎么了?”李元贞一袭湛蓝便袍,带着近身护卫自步入院落,便看见她带着行云自禅房出来,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上前问道。
慕容心唇角浮上一丝浅笑道:“今日是上元佳节,本应阖家团聚,兄长已征战在外,本宫很是想念双亲,想回去慕容府看看,还望王爷成全本宫一番孝心。”
“不行”
简短的两个字,自李元贞口中说出却是如此肯定的语气,她身子一怔立在原地,出声试探道:“为何不行?若王爷怕担上护卫不力的罪名,本宫……”
“来人,护送娘娘回落霞峰。”话还未完,李元贞已转过身去打断她的话语,语气坚决、冷漠的拒绝了她,慕容心立在原地,身体似变得僵硬起来,记忆里的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男子,他如此失常的反应让她的心一沉,慕容府或许是出事了,他才会阻拦她回京。
慕容心看着他的背影,一字一顿道:“早在几日前,我便写好家书命人送往慕容府,上元佳节请母亲前来清莲寺相见,或许王爷不知,自我出生起,每年的上元节,母亲必会带我前来清莲寺上香祈福,从无例外,收到我的书信,母亲定会前来,但今日母亲并未前来,或许是母亲从未收到我的书信,亦或是慕容府出了变故。”
“不是”他几乎脱口而出,斩钉截铁般又一次打断她的询问。
“慕容府出事了对不对?”她深深看了一眼他纹丝不动的背影,心底的疑惑与揣测又一次得到验证,顿时心似沉入谷底,快步越过他往外行去。
“在你平安生产前,我决不会让你下山。”步子刚迈过他的身旁,他骤然伸手紧抓住她的胳膊,语意坚决,手中的力道令她再也无法前行半步。
心中一怒,并未回首看他,声音冷冷,只想用力挣开他的钳制:“放手,不然我会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