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履声渐停,二人相携在树前不远处,一女子清脆的声音中满是焦急、哀求之色:“阿牛哥,你明日和房公公出宫之时,一定要去京城中最好的药店帮我买能消肿、祛疤痕的药膏来,一定要祛除疤痕效果最好的,银子不是问题。”
衣袖窸窣声中,那女子应是把藏于袖中的钱财取出交予那内监,那内监的声音低低响起也难掩去嗓音中的尖细:“巧儿,你急着找我出来便是为了此事,你为何要买这药膏,是不是顺婉仪打了你,你受了伤。”
听那内监提起顺婉仪,慕容心记起,她贴身伺候的宫女便是叫寒巧,叫她巧儿那应是她没错了,那女子忙道:“阿牛哥,你放心,娘娘待我很好又怎么舍得打我,是今日娘娘的脸受了伤,你务必要帮我。”
“既是婉仪娘娘受了伤,大可传召了太医去诊治,宫外药店的药膏又怎及宫里太医院的。”那内监语中终是松了口气,质疑出声。
那女子低低抽泣一声,道:“娘娘的脸就是今日被淑妃掌掴时,被她手上的护甲所伤,若传了出去,淑妃肆意掌掴嫔妃还伤了娘娘的脸,可是有违宫规的,娘娘和淑妃同住重华宫中又怎敢去请太医前来医治,又怎敢再得罪淑妃。”
“你不是说婉仪娘娘是淑妃的人,一直很得淑妃看重,而且婉仪娘娘性子温顺,淑妃又怎会下这狠手?”
终是明白为何六宫里,消息最为灵通的便是这些宫女内监,宫里宫女内监多有私交,有多少不为外人道的消息便是这样传出的吧,那女子再提起淑妃,冷哼一声,带着愤恨:“淑妃拉拢我家娘娘也不过是想利用我家娘娘为她争宠、排除异己罢了,又何曾真心待娘娘好过,以往偶尔皇上若去看娘娘,淑妃定会设法将皇上请去她的殿里,娘娘自知家世甚微、论容貌也不及淑妃艳丽,自是有怨不敢言,日前淑妃曾和她里应外合欲除去元贵妃,今日皇上一道口谕那曾在淑妃面前自称贱婢之人一跃成了皇上的新宠,淑妃又怎能咽下这口气,她听闻皇上白日里在未央宫里临幸了她,晚上又召了去昭阳宫侍寝,一时气恼便拿了我家娘娘来撒气,她今日那样子当真是如市井泼妇一般,真希望皇上能看见她那个样子将她发落至蘅冷宫才好。”
“你说的她,可是今日皇上新封的月贵人?,她本是宫女出身,按例晋封也自要从更衣而起,皇上竟直接封她为贵人,今日六宫里都传遍了。”
那女子一声嗤鼻,很是不屑道:“什么月贵人,不过也是个背叛主子、吃里扒外,不知廉耻的贱人竟在主子的寝宫里也敢去勾引皇上,我寒巧最看不起的便是那种为了荣华富贵背弃主子的人。”
“好了巧儿,御河这里偏远,你还是早些回去重华宫的好,明日里待我回宫来定设法将药给你送去。”
“谢谢阿牛哥,我这就回去,你自己也要小心。”
听见脚步声渐起,慕容心自树后出来,踱步上前,沉声喝道:“站住”
二人相携的手倏然松开,纷纷回过身来,借着月光细瞧之下辨出她的身份,如双膝发软般“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行礼道:“奴婢、奴才参见元贵妃,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慕容心语意缓缓:“在后宫之中宫女内监私相授受可是大罪,若依着宫规处置,可是全族都不能幸免。”
二人只不停“砰、砰”磕头道:“求贵妃娘娘开恩,求娘娘开恩……”
慕容心只倪了二人一眼,冷冷问道:“寒巧,本宫问你,月贵人是如何与淑妃连手欲除去本宫的?若你敢有半句假话,别说是你们两个,就连你的主子本宫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说你家主子性子温顺,可那般温顺的人,淑妃所行之事皆与她有关吧?”
果真人都有她最致命的软肋的不是吗?寒巧膝行至她面前,哭诉道:“回娘娘,奴婢真的不知,每次月贵人、不,那贱婢来霓裳殿找淑妃时,淑妃传召我家主子前去,都是摒退殿内宫人,只让在殿外伺候,奴婢也是无意间听我家主子提起过一次,我家主子从来都不是真心想害娘娘,一切都是淑妃逼她的,还请娘娘明查,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娘娘。”
慕容心闻言,沉吟片刻,道:“起来吧,和本宫去趟未央宫。”
正欲迈步,那内监一听,忙跪行拦住她的去路,哀求道:“奴才求娘娘饶过寒巧吧,若娘娘真要按宫规处置便处置奴才吧,都是奴才一人之过,只要娘娘愿绕过她,奴才愿替她受这宫规。”
“若本宫要赐她死罪,你可愿替她一死?”
“奴才愿意”那内监没有半分犹豫脱口而出,寒巧回头看他,哭唤着道:“阿牛哥”
慕容心似不为所动般,语气冰冷:“本宫对你们的命不敢兴趣。”
二人皆有些不可置信般,寒巧试探问道:“那娘娘的意思是?”
“你同本宫去一趟未央宫便是,今晚之事本宫暂且记下,给你二人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们二人全族的性命可都是捏在你们自己手中。日后如何行事,皆看你二人自己。”
二人相互对视一眼,磕头道:“奴婢、奴才谨遵娘娘懿旨,谢贵妃娘娘恩德。”
慕容心带了寒巧回了未央宫,未免宫内人多眼杂,特地让小德子去了偏门处迎她去了怡春殿,短短几个时辰,行云已带人将怡春殿整理出来,虽没有流离殿富丽堂皇,布置的却是清幽雅致,自寝殿而出,寒巧正立于殿中等候。
慕容心看向行云,一个眼神示意,行云忙上前将手中一个淡绿青玉小盒子递于她,说道:“这白玉缎颜膏可是太医院院正祖传秘方,去疤效果最好,伤口痊愈后容颜肌肤更甚从前,院正大人可是只为皇上看诊的,他的东西可是千金难求,贵妃便赐予顺婉仪了。”
寒巧看了一眼,并未伸手去接,颤身跪地道:“奴婢感念贵妃娘娘恩德,但我家主子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宁愿一死也不能做出那背弃主子之事,恕奴婢不能从命,娘娘若要奴婢的贱命拿去便是了。”
慕容心坐于上首,紧盯着她,在她的身上隐隐竟看到有些采茵的影子,启唇道:“本宫已是贵妃之位还没必要去害一个既无宠、又伤了容貌的婉仪,在这后宫之中,若你家主子真容颜受损以后会是如何下场你应知晓,这白玉缎颜膏,你且带回去给顺婉仪,你家主子聪慧,用不用她心中自由计较,你只需告诉她,明晚未央宫的偏门处自是有人恭候,还望婉仪能一解本宫心中所惑。”
寒巧这才伸手接过,恭敬道:“奴婢定会把话带到,只要不是害我家主子,为报娘娘恩德,奴婢甘愿听候娘娘差遣。”
慕容心淡淡问道:“方才那内侍是在内务府采办太监房公公手下当差的,叫什么?”
寒巧低眉应道:“回娘娘,他是奴婢的同乡叫王四喜。”
慕容心侧首朝小德子吩咐道:“明日你去内务府知会一声,让他以后到未央宫当差。”旋即,垂眸一挥手道:“你亲自送她自偏门出去,小心些。”
“奴婢告退。”寒巧行礼后,才与小德子退了出去。
行云走至她身旁,低低道:“娘娘手上的伤口倒有些深,也该上药了。”
慕容心手心伸展开来,殿内烛光明亮,自是可以看清自手心划过一条颇深的口子,被那河水冲洗净血渍翻起的伤痕泛着苍白,倒察觉不到痛,颔首应道:“嗯”。
行云扶了她去桌案坐下,为她一一取下指上护甲,那如水葱般新留起来的指甲,有的已是断裂于护甲中,并未多言,只是小心翼翼拿起绢子为她清拭伤口,再上了药膏,道:“奴婢知道娘娘不喜太多人在身边伺候,挑了芬儿和翠羽来伺候娘娘,这两个丫头奴婢和小德子都留意了不少时日,娘娘尽可放心。”
慕容心信手捻起桌上一片断甲,仔细凝着:“我今日才知道,自己竟是这世间最为愚蠢不堪之人,我不是没有疑心过吟月,可竟然还是被她的伪装所打动而选择去相信她还是以前那个纯善的女子,我的信任、不忍,换来的却是如此不堪的真相,或许正因为是我的愚蠢才害的采茵枉死,累及她的家眷数十人丧命。”
“又有谁知道她看似纯良,竟这般心机深沉,受她蒙骗的何止是娘娘,奴婢听小卓子说今日她是刻意将他们。。”
慕容心顿时无比厌恶般,打断她道:“今日之事我以后不想再听宫内任何人提起,一切等明晚见过顺婉仪在从长计议。”,道完这句,语气蓦地松软下来,:“行云,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