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暴室出来,慕容心坐上轿辇往昭凤宫而去,一眼望去长长的永巷尽头仍是金瓦红墙,金黄的落叶纷纷飘落至青石板铺就的地面上,伴随着秋风萧瑟随风扬起,为这个秋季,更徒添了凋零悲凉之意,素手轻抚上额际支颐在轿辇上,微阖上眼眸,这一季秋,果真是个容易令人伤感的时节。
昭凤宫外仍停着嫔妃轿辇,应是今日的请安定省还未散去,宫门口的内侍见她下了轿辇,忙扯开嗓子向里通传道:“元贵妃到”,一面带着守在宫门口的宫人跪地行礼,慕容心扶着行云缓步往正殿行去,身后跟着执事内监小德子,秋日微光里,昭风宫中庭院里牡丹花开的正盛,景色如画,未见半分秋日里的枯叶凋零之意,抬眸,隐隐可见正殿内已坐满了锦衣华服的嫔妃,堪比满园的娇艳。
萧容儿肃然端坐于凤椅之上,殿内诸妃见她进来皆纷纷侧目于她,慕容心行至殿中,盈盈屈膝:“臣妾参见皇后娘娘,皇后万福金安。”
“贵妃免礼”萧容儿坐于凤椅之上,凤袍一挥指着下首的紫檀雕花椅道:“贵妃体弱,还是起来坐着说话。”
慕容心并未起身,跪地,口中言语恳切:“臣妾今日酒醒才得知昨夜之事,采茵乃是臣妾身边贴身伺候的,如今违反宫规,臣妾亦有管束宫人不力之过,特地前来向皇后请罪,还请皇后娘娘按宫规责罚。”
淑妃坐于一旁座椅之上,悠然看着指尖上套着的赤金镶鸽血红宝石的护甲,含一缕轻讽笑意:“难得贵妃大义,臣妾方才还担心贵妃一早前来是为了那贱婢求情的,如此纵容、庇护身旁宫人,难免落人口舌。”
慕容心目光微转,正对上淑妃的眸子,与淑妃是结怨已深,那份不睦是如何也掩饰不了的,幽然启唇道:“本宫时刻谨记宫规礼仪,并不敢忘也不曾有半分逾越,淑妃也应时刻谨记警言慎行才是。”
“皇上驾到”待通报声响起,一袭明黄已进入正殿,殿内众人皆一齐跪地行礼,李元忆走至慕容心面前,伸手扶她:“方才在殿外便已见你跪在殿中,快快起来。”道出这句,便看向萧容儿道:“秋凉时节,贵妃体弱,又怎可让她一直跪着。”
见他语中略有薄责皇后之意,慕容心并未起身,忙道:“臣妾谢皇上怜惜,皇后娘娘待臣妾一向宽厚,是臣妾心中自责,执意跪地向皇后请罪。”
李元忆闻言,微一沉吟,踱步至殿中主位坐下,微一挥袖:“免礼”,目光看向身侧的萧容儿,和言道:“皇后乃后宫之主,此事你只按宫规处置便是。”
“是,臣妾遵旨。”萧容儿目光触到他满含深意的眼眸,忙垂眸应道,他下朝后急急赶来,也只是怕她会受了委屈吧,她才是他的妻子,可他却从未这般用心待过她,失神间,只听他低唤:“皇后”
“臣妾失仪了。”萧容儿拢回思绪,低眉应道,旋即抬眸看向依旧跪着的慕容心,沉声带着凤仪道:“贵妃卧榻养病月余,宫里出了这样的事,管束宫人不力之罪也是情有可原,本宫便依着宫规从轻发落,罚俸半年,亲笔抄录《女诫》二十册供后宫嫔妃阅览,用以警醒自身,起来回去坐着吧。”
“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慕容心低低俯身叩首,才起身端然坐下,昭凤宫的执事内监方全手执拂尘,进殿跪地禀道:“启禀皇上、皇后,方才宫正司司正来报,昨晚暂时看押在暴室听候发落的未央宫宫女采茵被发现自尽于暴室牢房之内。”
众妃听闻皆是面面相觑,慕容心端坐于座椅之上,整个身子如被骤然涌起的寒意冻住了般,拢于广袖下的素手紧捏着手中绢帕,发髻上凤尾步摇垂下的细细流苏微晃,显现出她此时并不平静的心绪,一个时辰前,她与采茵执手相握,还对她允诺定会设法救她,而今,她便这样去了,选择自尽的方式只是不愿让她为了救她而犯险吧,她本是可以在宫中待到二十五岁,便可出宫去与家人团聚,却为了护她周全,落得如此下场,皆因自己连累了她丧命,她终究是愧对了这个女子。
淑妃微微含笑,细细描画的黛眉微微扬起,目光扫过慕容心微怔的神色:“宫女自尽本就不可轻恕,更何况这贱婢还犯下媚主惑上、秽乱后宫的大罪,如今落下个畏罪自杀的名声,按律其家眷也自是不可轻饶了去,更何况这贱婢还不顾贵妃与安王殿下清誉,在贵妃寝殿外的暖阁里也敢……”她语意微顿,又道:“如此不知廉耻,若传了出去只怕也会令贵妃与安王殿下颜面受损,实在不可轻恕。”
她刻意在李元忆面前提起昨晚之事,句句暗指她与安王,着实可恨,慕容心正欲由座椅上起身,萧容儿坐于主位,看向淑妃道:“淑妃今日多言了,此事该如何发落本宫自有定夺,圣驾在此,理应谨言慎行才是。”
淑妃眸华微转,抬眸看向主位那抹明黄之色,垂眸,恭敬应道:“臣妾谨记皇后娘娘教诲。”
“启禀皇上、皇后,臣妾以为昨日本是贵妃的册妃之礼,偏生这贱婢生出这般事端来,无端牵连贵妃,倒是让贵妃娘娘受了好大委屈,实在是应重重处置这个贱婢。”
女子娇柔的声音蓦地响起,明着是为她叫屈,暗里则是存了和淑妃一样的心思,慕容心侧目望向凌斯乔,自上次在御花园中她被褫夺封号、贬了位分,这几个月来她便也很是安分,今日看来,倒是她小瞧她了,越是温柔恭顺的表面之下,只怕便暗藏着深不可测的心机,时机一到,便会撕去那温柔的伪装给予敌人致命的一击。
“修容此话在理,如此便交由皇后决断。”李元忆侧目看向萧容儿语意淡漠,那如此淡漠的语气落入慕容心耳中,素手一紧尖利的护甲咯入手心是冰凉的冷硬,他这一句淡漠之语,令她不仅连累采茵丧命,只怕连她的家眷都无法保全。
“传本宫懿旨,未央宫宫女采茵媚主惑上、秽乱后宫,论罪当诛,今已畏罪自尽但仍是待罪之身,按律将其尸首丢入乱葬岗,其家眷十三岁以上男丁皆斩首,女眷充为军妓,十三岁以下男丁、女眷皆没为宫中六局为贱奴。是以警示六宫,以儆效尤。”萧容儿字字如利刃,令她心里抽痛,这样的处置令她如何对得起为她而死的采茵。
正欲起身去求,李元忆自主位起身,道:“皇后既已决断,朕以后不想在听到任何人提起此事。”他的口气听不出喜恶,却令慕容心觉察到一丝微冷的意味。
神色一怔间,李元忆迈步走至她面前,执起她的手往外行去:“朕与贵妃先行回宫,诸位爱妃也都散了吧。”他甚少会有这样的言辞,身后众妃跪安行礼声中皆有着难掩的欣喜。
这次,李元忆并未与她同辇,他乘龙辇在前,她的轿辇跟至其后一同回了未央宫,甫入宫门,跪地行礼的宫人跪了一地,李元忆视若不见般,只迈步往殿内而去,行云走在她的身侧,为她理理宫装的襟领,低语提醒:“奴婢看皇上神色不好,娘娘要小心应对,许多人的性命可都在皇上一念之间。”
“嗯,本宫知晓。”慕容心微微颔首应道,示意她在殿外候着,缓缓迈步入内,穿过暖阁步入寝殿,只见李元忆负手而立背对着她,傲然立于殿中,莲步轻移间长长的宫装裙摆逶迤至身后,静谧到只听见行走间发髻上细碎流苏晃动的声音,轻启樱唇柔声唤道:“皇上”
李元忆缓缓睁开眼眸,薄唇已离开她的,一手爱怜抚上她的脸颊,眸子凝视着她,语中是如昨日般醉人的温柔:“你没有话对朕说吗?”
慕容心素手自他手腕移至他手心处,轻握,柔声道:“臣妾自知不该向皇上开口,也知道皇后懿旨已下无从更改,可念及主仆情谊,臣妾不忍心采茵死后她的家眷还要受此重责,求皇上。。”
“你要对朕说的便只是为了替她求情?”李元忆稍一用力执手一握,素手疼痛袭来,只见他唇边泛起一抹清冷的弧度,紧扣住她腰际的一松,扬手间已拔下她发髻上凤尾步摇与发钗丢掷在地毯上,青丝散落那瞬,一个打横将她抱起往床榻行去。
慕容心觉察到他的举动,微红了脸羞赧唤道:“皇上”
“朕许久未临幸贵妃,有何事容后再说。”李元忆语意微冷道出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