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心本欲转身,闻言驻步眸子冷漠望向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奚笑“果真从没有过吗?承宣三年的上元节,我从清莲寺急急返京还未下山便遇到了杀手,险些母子丧命与皇后娘娘无关吗?日前我与长宁身陷宫正司牢房有人假传口谕想要我们母子的命、以及长宁回到北苑染上天花都与你无关吗?”
面对她的声声质问,萧容儿脸色一变间满是惊愕,哑声道“长宁染上了天花?”话方出口,她急急起身朝她而来,摇头否认道“心儿,你信我,七年前的事我不否认,可自你以祈国辰妃的身份回到这宫我绝没有加害过你母子。”
萧容儿上前间欲去抓她的手,慕容心极厌恶的避开,袖袍一挥间颦了眉语音更是冷冽说至最后,神情中尽愤愤的恨意“信你,我信你的后果便是我心中视如长姐的女子不惜一次次置我于死地,慕容氏全族倾覆、我失去孩子被贬至六宫为奴你竟还是不愿放过我,栖梧宫内的一场大火行云为护我死了、王爷为救我落得如此下场都是拜你所赐,我还能信你吗?”
“心儿,栖梧宫内的那场大火绝不是我所为,是安王妃刘芳华派人做的。”萧容儿见她神色一滞,忙又娓娓道出其中缘由,慕容心听完浑身一个冷颤,顷刻,已是掩去眸底的疑惑望着萧容儿“你以为我会信你所言吗?为了行云、为了王爷我都无法不去恨你,你便好好待在你的昭凤宫做你的皇后,我很是期待看着萧氏如何落得一个全族倾覆的下场。”
萧容儿听至最后一句身子颓然往后一退,未施脂粉的面色愈发苍白,陡然间跪立于地,就连声音也是有着不可抑制的颤抖“萧。。萧氏一族即使我身居后位也无法保全,我只求你看在昔日的姐妹情分上保全永曦可好?我嫁他为妻逾十一载,可他吝啬到连一个孩子都不肯给我,永曦虽不是我所出,却是我这七年来在这宫中唯一的寄托,姐姐求你可好?”
言毕,萧容儿便朝着她拼命磕头,磕在泛着寒光的光亮地砖上砰砰作响,慕容心一言不发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幕,她猜错了吗?她生来便拥有众人羡滟的一切,尊贵的身份、以及名动京城的才情与美貌及笄之年便是先皇钦定的太子妃,这样的她今日会这般楚楚可怜的跪在自己面前只为了一个自幼养在身边的养子,可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纯善的女子,真正是她和这个深宫教会了她不要去相信任何人,往往身边最亲近之人、最不可能之人偏偏是伤你最深的人,她会保全永曦也绝不会是因了她。
萧容儿见她不语,抬眸看向她时又求道“这些年来我待永曦如亲子,我唯一所愿只想要保全他,还望妹妹成全。”
“你究竟是为了永曦,还是为了保住你萧氏一族的权势你心中自知,你身为皇后这些年来并无所出,永曦便是你唯一的希望与筹谋,按照大周立嫡不立长的组训,永曦极有可能被立为太子,可偏偏他却不如你所愿将此事搁置,这个风口浪尖你又怎能容忍永曦牵扯进伤及皇贵妃腹中皇嗣一事,长宁的身份是祈国质子、伤及的又是大周二皇子以及皇贵妃腹中皇嗣,前朝重臣不会罢休必然要一个了解。所以你知道此事与永曦脱不了干系,害怕长宁道出真相指证永曦便派人让我的长宁染上天花那种不治之症是不是?”
慕容心紧紧盯着她的脸,不确定自己是否曾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自幼一同长大的女子,但她知道萧容儿从不会做这无谓的事,这才是她想保全永曦真正的理由,按着圣祖帝遗训即便她被废后也只是被终生囚于蘅冷宫,只要永曦还在还认她这个母后,她便还有走出冷宫的那一日,萧容儿的背后不仅仅是萧氏更是有着早已萧文远暗中勾结的淮南王,入宫已近十年的凌斯乔一如她一般亦从未有过子嗣,将永曦推上储君之位才是他们永保荣华的保障,现下看来只怕萧容儿与凌斯乔多年来并无所出并不是天意。。
“哈哈……果真妹妹在祈国的后宫呆了七年看事情可是比以前通透,可你即便知晓我的用意也是一定会保护永曦不是吗?我怎么会忘记永曦的生母是沈惜若,当年她可是与你情同姐妹也是因了你难产而死,七年前你没能将永曦养在身边,如今更不会不顾及他而辜负了对惜妃的允诺。当今皇上英明睿智,我明明知道他派了长信候彻查此事又怎会这般愚蠢去加害长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自殿内出来小环急急上前扶着她,慕容心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望着那苍茫的天际,在这深宫又有谁是她可以相信的?可萧容儿方才伴随着冷笑而出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先前因为心中焦虑而忽视的一些零碎记忆现下拼凑在一起令她不由的想要去验证心中所想,她再一次的选择相信换来的又是一次别有用心的利用吗?
并未去往北苑而是回了昭阳宫,慕容心并未再坐那肩辇步子走的很慢很慢,并不是因为脚踝处的伤痕而是因为心底竟有些后怕,害怕那种再一次被亲近、信任之人所利用的感觉,那种感觉能让人深深感到一种刻骨的绝望,尽管天色晦暗,太液池畔春光正好,树影拂动间、纷纷扬扬的落花散落至她的肩上、裙裾,不过才是二月的时节,只是,她觉得已到了春末。。
“娘娘可是回来了。”方进了殿内,一道朱青的身影已是迎了上来,正是翠羽,脸上的笑意令她容颜也多了几分娇俏倒看不出来是染了风寒的模样,慕容心笑意淡淡,随意打发了小环下去,殿内也只剩她二人。
“今晚本宫想与凤初依在景泰宫内的凉亭小筑一见,你也一同前去。”慕容心淡漠说出这句时,翠羽正信手为她捻去尚散落至臂间批帛上的落花,她身子一怔间指尖亦是松开,那樱粉的花瓣便轻飘飘坠下,终是跌落在二人的脚边。
“娘娘,奴婢不知你在说什么。”翠羽神色旋即如常,出声低低禀道。
“本宫累了,酉时三刻唤醒本宫。”慕容心只道出这句便自软榻上起身往寝殿而去,翠羽上前一步欲扶她,讪讪伸手间触到她淡漠的神情终只是退了回去,躬身立于原地。
尚未到酉时三刻已是醒了,天色渐暗时,一弯明月竟已爬上了树梢,站在雕花轩窗前也能看见满天的星子、莹莹光芒洒下似尽是清冷,无尽的漆黑却少了那如墨的浓重显得格外明亮,叮嘱好小环,慕容心便带着翠羽出了永明殿,自一旁偏殿处的宫门而出往景泰宫而去,从翠羽并未阻止她,以及镇静的神情便知道,今晚她必定会有所获。
景泰宫乃举行宴席之殿平日异常的冷清,那凉亭小筑又远离了正殿更是无人会问津,慕容心费力登上那阶梯,疼痛加剧间额上已是沁出汗意,微明的宫灯照射下可见亭中已有人相候,察觉到她的脚步声,凤初依伫立于亭柱边的身子蓦地回首,她已是看清,今晚的凤初依虽是一袭宫服却并未戴那人皮面具,灯火微明的光线下也可见她的倾城容颜。
翠羽手执宫灯伫立在二人身后,像那日一样,慕容心与她并肩而立,二人的眸子皆是眺望这笼罩在夜幕中的紫禁,半响,终是开口道“那一日,你提醒我回去看好长宁,我在此处对你说了“谢谢”二字是出自真心的,却不知我是这世上最愚蠢之人,你当不起我真心的那二字。”
“你约我来此,到底有何要事?”
不愧是身为一个细作,以她的聪慧怎会听不出她语中的深意却仍是面色如常,慕容心不由一声冷笑,“我终于明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意思,萧容儿被废后、得利的并不是方妍以及这后宫中的嫔妃,而是你们不是吗?”
凤初依缓缓笑了起来,似对她的话有极大的兴致“说下去。。”
“潜伏在上京多年的你不会不知道,前朝萧文远与淮南王勾结、后宫萧容儿与凌斯乔连成一线,距离十年之约的两国交战尚不足一年,前朝百官为长远计已奏请立下储君,承宣帝也不会容权臣勾结、大权旁落,而贸然废后前朝萧文远不会罢休,必要时或许更会联合淮南王起兵谋反拥立永曦为帝,毕竟永曦年幼届时执掌天下的便是萧文远以及手握重兵的淮南王,这便是你们所要的契机,内乱不息又怎能打赢那场天下之争?”
“我竟不知素来不问朝政之事的你,许多事竟也看的如此通透,可这不也是你想看到的吗?当年她是如何害你的,你可忘了?”
慕容心声音渐扬,在这寂寥的夜里显得如此凄然“我没忘,可我不会利用自己的孩子来报仇也决不允许任何人以伤害我的孩子为代价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你为何要将对我的恨加诸在他身上,让他去承受那些痛苦?”
凤初依笑声渐起似起了怒意,突然侧目与她对视“别把我说的那般不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祈国的百姓、为了我师兄。”
“我所认识、了解的凤初辰绝对不会希望他所得到的天下是如此得来的,翠羽早就是你们七年前便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所以当年初辰才能在我被人追杀后那么快找到我,当日景泰宫家宴那一幕也是你刻意安排的,你知道他定不会不顾我们母子,最后也是翠羽有意提醒了我,我才会为了救他来此处找你,而长宁染上天花也是翠羽告知于我,我在担心忧虑之下定不会细想,只怕就连她所说的在北苑遇见那个小内监只怕也只是为了让我更加深信不疑长宁染上天花是萧容儿所为,以至于今晨那道圣谕晓谕六宫,翠羽称病未能在我身边服侍,想必也是去见你了吧!你知道为了长宁我不会再隐忍,你所做的不过是逼我卷入那宫闱争斗中,后宫不安、前朝不平,才能让他无暇顾及祈国,为祈国能争取更多休养生息的机会去储备军队,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