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初辰一脸沉静之色，辩不出任何喜怒，可浑然不觉本轻握着她指尖的大手蓦地收紧，甚至愈发用力，直至被揽在怀里的女子似在梦中被惊醒般，发出一声惊呼“疼”，忙不由将手松开，低首的那瞬，却是对上她微睁的眼眸。
并未点灯的营帐里并不明亮，透着营帐外的火光仍是一片光影蒙蒙，可这般近在咫尺的距离，近到似乎能感受到那炙热的呼吸，似能看清那双眸子，如夜的瞳仁，透亮、幽黑，正凝着他。
待看清来人是凤初辰，慕容心不由垂了头，避过他炙热的鼻息，才是察觉整个身子都被他揽在怀里，素手自他手中抽离开来时，身子也欲从他怀里移开，却未料被他愈发紧的一把拥住，他手臂的力度虽紧却不失温柔。
”明日，我便要率军御驾亲征，你可有话要对我说？”凤初辰察觉到她的抗拒，仍是轻轻拥她入怀，眸光只紧紧凝着她低垂的侧脸，艰涩启唇。
“皇上想要听什么？”
女子樱唇亲启间，温言之语中哪里还有半分方才念及那人时的忧惧交加，可如此平静、淡漠落入耳中也是最为伤人的，尤其是那一句“皇上”如今，她再也不会唤他一句“初辰”
凤初辰顿时恼意渐甚，似赌气般一手紧捏住她尖细的下颚，手中力道渐起间，逼的女子与他对视，语意清冷如寒凉的秋夜“你方才在梦魇中声声唤的人也是他，在你的心里所在意的只有他的生死。”
女子眸光微转间避开他的探寻，并不与他对视“你的生死我也同样在意。”
凤初辰凝着她的温亮眸子似了迸发出微弱的光芒，身子不由更近贴近她“这场天下之争无论是谁输了，失去的不仅是江山，更是自己的命，若我活便是他死，若他生便是我亡，你想要谁活？“
紧揽在女子腰际的手能察觉到她的身子在这一瞬变的僵硬，她无言只是静默，可这份静默却更是刺伤了他，凤初辰倏然松开她，起身间决然转过身去，语意森寒”为了你，我又怎会让自己输，临水关一战他必死无疑。”，活落，迫自己离去不再看她。
“初辰。。“可这一声唤却令他顿时驻步，紧接着那眸中微弱的光芒也是变暗、变沉，变成无处释放的怒意，女子沉静的声音透着震慑人心的坚定，“君生我亦生，君亡我亦死。”
好一个同生共死的誓言，可女子口中所指之人却并不是他，这就是他爱了九年，日日与她相对隐忍至今未曾碰过她的身子，不愿委屈了她半分的女子。
凤初辰疾步回身上前，带着一股怒意将她强揽入怀里，女子身上独有的幽香气息萦绕在鼻端，似连呼吸也一并紊乱，一手便去扯她身上的单薄寝衣，语意带着几分低促道“他占据你的心，那我便要了你的身子，自此囚你在我身边一世。“
”不要。。“在女子话音未落，他便吻上了慕容心的唇，今夜，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再放手。
“啪”一声响，女子用尽全力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不，不要。。“女子在他的身下仍是努力挣扎着可只会让他愈发难以自制，凤初辰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别逼我恨你，我会恨你的，会恨你一世。“一字一句是如死水般的沉寂，低哑的声音似蕴了无尽的绝望。
凤初辰止住动作忍住心底因这句话而起的酸楚疼痛，薄唇带着狠戾吻上她的，如此便再也听不到她说会恨他，可这一次唇齿间又是谁的泪沾湿了他的唇，薄唇带着不舍抽离，眸子亦不由静默凝着慕容心，只见女子一双黑眸中尽是汹涌的泪水落下，她亦终于不再隐忍痛哭出声，雪白的双肩亦是颤抖着表露出她此时的脆弱。
自八年前离了上京，凤初辰还从未见她如此哭过，不禁伸手为她拭去那泪，并未掌灯的营帐，谁也看不见那双明媚如春光的眸子，此刻一如秋蔼满天，许久凝出一抹轻笑，可那笑声却充斥着令人无法忽视的一抹难掩的低落，那是被心爱的女子一次次拒绝后，受伤的低落，”你果真如此不愿吗？可若我说以你一晚温柔相待，换李元忆一命你可甘愿？“
“他不会输……“她吐出这句，侧首将脸埋入锦被中，掩住脸庞再无过多的言语
凤初辰依旧凝着她，只是唇角含笑间，眸光森然，语意骤然变得冷冽、骇人“我自军中精挑数千精兵早已潜入临水关于鸣山设伏，届时我自会将他引至鸣山，我的武艺比之他来想必更胜一筹吧，据说他将三万帝王亲卫悉数召回了上京交由长信侯统辖未留一人，身边只余军中寻常护卫，你便好好等着孤凯旋归来，孤一定将他的尸首给你带回来。“
语毕，紧钳住她的手一松自床榻起身兀自穿戴衣袍便要离去，她淡淡含笑的声音如日下浮光，虚恍到握不到手中，更含着一抹万念俱灰的死寂，于凤初辰而言，字字诛心“他定不愿意，我用女子的贞洁来换取他的生，我无法做到以身侍你换来他的永生，却必然会与他同死。”尾音透着无比决绝。
那一晚，凤初辰未再回身看她一眼愤愤挥袖而去，她这句决绝之语，与他赌的便是用她的命来换那人的生还之机，唯一的筹码便是他的不忍，可她赌赢了不是吗？
他终究是念及她的生死，救了他一命不止，甚至忍痛选择放开她的手……
接连不断的鞭炮声不绝于耳，除夕夜的欢快之声亦是传来，凤初辰收起遐思，俊逸的脸庞在廊下高挂起的大红灯笼的映衬下只余温然，祈国先祖也是崇尚汉学，与大周子民无异对新年也是极其重视，亦不知是否是因生平第一次离了那皇宫内院在外过节的缘故，油然而生一种如释重负之感，似所有沉重背负都已卸下，心头逐渐舒缓开来连带着整个人都变的身心松弛。
“初辰。。“
这一声轻唤，语意欢快、亲昵动人却并是慕容心的声音，凤初辰不由回身望去，迎面而来的正是身穿一袭天水碧色裙裳的孝纯皇后，她梳着民间普通妇人的发髻再无那满头珠翠，莲步轻移行至他面前，神色间上再无以往在宫中见着他时的怯懦，笑意盈盈间，眸子如黑珍珠般泛出幽黑、灿亮的光芒，双颊更是蕴起一对深深的梨涡，那深深梨涡似胜过无限春色，只定定看着不由亦是要陷了进去般。
眼前的女子嫁予他九年，可凤初辰亦是第一次看见，她展颜欢笑间脸上会有那深深梨涡，平素在众人面前端庄、大气的孝纯皇后自幼出身皇家，一言一行皆是出身皇室的贵雅矜持，让人忍不住心生敬服，于他而言，这样的女子自幼便是见多了，自是无法对她心生怜爱之意，而这些年，他放在心尖去爱着的那个清冷、恬淡的女子，于她最初的心动，或许便是那晚，在上京城内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她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在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这便是所谓的因怜生爱吗？
“夜里凉，出来也应罩上披风才是。”女子清澈柔和的声音响起，将手中披风为他罩于身上，凤初辰倏然回过神来，他颀长的身影高出她许多，她似颇为费力般立于他面前轻踮起脚尖去为他系那系带，正想自己系时，可见她的双颊处仍是有着那双深深梨涡，这样的笑靥如花色若春晓，默然顿住，手指已不由缓缓轻抚向脸颊上那处凹陷的笑涡。
他多想看见她也能这样对他笑，含着一抹娇羞、如春日桃夭娇艳的笑意是如此动人，可显现在她脸上却是对着另外一个男子的，得知他驾崩，她甚至连长宁都不再顾及一心求死，便已是心中清明，曾经那份美好已再无处可寻，若他选择放手，能换来她此生的笑靥如花，他还有何不甘心的？
待明日离了这合阳小镇，他仍是凤初辰亦是祈国的启元帝，与她再无任何干系，栖梧宫内八年的岁月静好，终究也只会是曾经，苦苦留恋那份曾经，束缚的便只是自己的心，可忍痛舍弃了她，他的心又会为谁而牵念？
凤初辰正欲将手收回，面前的女子急急转身自唇中溢出一声难掩的低咳，声声低咳传入耳里，才是记起听芳瑞提及她日前曾染了风寒，不由上前一步，语意中透着关切”已过了几日，这风寒竟还未好？”
女子的脸上亦或许是因那低咳，已是漾起绯红，轻轻摇首道“都是我身子太过娇弱了，已无碍了……“
尽管女子极力掩饰可不经意间一个轻抚手臂的动作，仍是落入凤初辰的眼底，白日里才是下了雪，这般冷的天气她竟只穿了这天水碧色的单薄裙裳，扬手间已将身上披风褪下拢于女子身上，“既风寒未愈怎还穿的这般单薄“
”我见你只穿了一袭单袍，只顾着去为你拿那披风自己倒是忘记了。”女子脸上绯色渐深，微微看他一眼，便是垂下眼睑”时辰差不多也该过去了，想必心儿已在等着我们了。“
”我是习武之人，身子强健又岂是你可比的。。“凤初辰伸手为她一拢那披风，顺势轻执起女子的手沿着长廊往东院行去，他与孝纯皇后执手相携而来，今晚这一幕落入她的眼里，她便不用再对他心怀愧对，也再无任何背负了吧。
此生，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唯有此。
”瑞娘说你我夫妻，本应如此。“女子低柔启唇间，轻依着他身侧，自他轻握住她指尖那瞬，素手已不由紧紧回握住他的厚实的手心，尽管他手心冰凉，但依然相信只要她紧紧握住，终是能感受到那份暖意。
指尖的触感令他微微一滞，旋即，凤初辰步子缓缓间亦是将她的素手包裹于手心，廊下的灯笼散发出淡淡光晕，照在他俊朗的面庞上，神色却愈显柔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