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情绪难辩的二字亦让她有些神恍,只听凌斯乔媚冷的声音响起,嗔笑道:“贵妃姐姐这一舞可谓是舞姿无双,说起来珍儿也有九年未看到有人跳这舞了。”
“朕记得,珍儿在昌德行宫也曾跳过这舞”李元忆将手中酒盏一饮而尽,徐徐收回眸华移至凌斯乔身上,语气也变的明朗。
“是,原来皇上还记得。”
“自是记得”李元忆紧执着酒盏的手指不觉收紧,眉目间仍是温润,紧抿的薄唇缓缓扬起一抹弧度,“钦天监已选定了吉日,三月初十,朕会启程前往昌德行宫,今年的春狩珍儿便随朕一同前往,届时你与淮南王以及世子也可相见,一解你思亲之苦。”
“皇上是说,今年的春狩父王和兄长也会返京?”凌斯乔听闻,言语中只是惊愕,一双盈盈水眸也咻地变了颜色,眸底随之涌上的只是浓重的一抹忧虑,是她多心了吗?
“这样的恩宠在后宫可从未有过,怎么,珍儿不想与你父王与兄长一见吗?”
他的语气极淡仍是含着一抹浅笑,可落在凌斯乔耳里,总觉得其中隐着些什么是她所不明的,起身朝着主位盈盈失了一礼道“珍儿谢皇上恩典,若能与父王和兄长一见心里自是欢喜的。”
她话音方落,一旁的方妍已是语意娇嗔道“今日乃是妍妍的生辰可皇上却一心挂念着珍妹妹,妍妍也要求一个恩典想让皇上随妍妍一同去放那孔明灯,不知皇上可否愿意?”
慕容心的席案便在主位席案右侧第一席,自是听得清楚,她的声音本就有着年轻女子的娇柔动人,此时语意渐柔又平添了一丝娇俏,其小女儿心性一览无遗,换做任何男子亦会心生怜爱的吧!果真,他利落应道与她一同去放那盏孔明灯,紧接着衣袖窸窣声传来,想必不用去看主位席案上亦是演绎着帝妃情深的一幕。
待一杯樱花酿徐徐饮尽,眼前帝妃执手相携而过已往那玉石亭栏处而去,那里早已有宫人准备好一盏皇贵妃用来生辰许愿的孔明灯,慕容心暗暗对自己说道不要去看也无谓去看,可为何一双眼眸还是不受控制般望去,可见相携的双手松开一起点燃那孔明灯,伴随着孔明灯缓缓升起早已备好的烟花亦是点燃,席间众人的目光皆被那漫天璀璨的烟花所吸引,可她的眸子却是定格在那一幕,漆黑如墨的夜空下尽是斑斓璀璨的烟花,脸上笑靥如花的女子轻踮起脚尖、身子微倾吻上他的唇,他定定立着并未动,五彩斑斓的焰火光芒照耀在他的身上,她却再也看不清了。
“告诉顺公公,本宫有些不胜酒力便先回去了。”慕容心广袖轻扬间已是翩然起身离席,步子疾快离了那凤凰台,方踏下那长廊处最后一阶梯,小环已是追至身后“奴婢已知会了顺公公,娘娘可是要回去永明殿?”
“本宫想自己走走你先回去,不许跟着。”最后一句,她语意冷冽有着不可违逆,小环怯声应了便躬身退下。
整个太液池波光粼粼的池水亦是泛着斑斓的七彩焰火光芒,一路缓缓行去,当漫天都升起了如星光般的孔明灯,慕容心步子定定立于那千鲤池前,仰首望向那茫茫苍穹,当绚烂的烟花再次映入眸中时,眸底一并湮起的雾气渐渐迷湿了她的眼眸,也一并模糊了她的视线,比之她来,方妍终究是幸福的。
“辰妃独自离席,是不愿看见本宫与皇上夫妻恩爱吗?”
身后骤然传来方妍冷然的话语,令慕容心有些无措,极力敛好心绪微微侧首一撇,道“本宫只是有些不胜酒力,皇贵妃未免多虑了。”
“本宫是该称呼你为元贵妃,还是辰妃?”只觉她身上的脂粉香气袭至鼻端,应是离她又近了些,方妍语意忧缓中蕴着的是恣意可闻的失落,她再次启唇,那份失落逐渐被放大间已是演变成一抹令人无法漠视的伤痛,“本宫在看见你的第一眼便该知道的,可本宫始终相信这两年来的独占帝心,皇上待本宫是真心的,可他亲赐你永明殿、许你六宫之中无需向任何你行礼,为了护你的孩子不惜伤及龙体,即便牵连到两位皇嗣,他也要极力保你们母子周全,甚至为了你弃本宫而去,这一件件他为你所做的本宫都可以找到理由说服自己,可直至那日,我去了未央,终是知道皇上他待我这般好,只是因为我与你有几分相像的脸罢了。”
慕容心只是静静聆听着,心下已是平复到无波无澜,同身为女子自是知道,此刻,无论她说什么落在她的耳里都会演变成一种有意的嘲讽。
“呵呵,你知道吗?也是那日本宫才知道,就连他赐予本宫的长乐宫都是照着未央宫来修建的,由始至终本宫在他的心里都是你的替代而已,可哪怕是替代本宫也心甘情愿,可既然你已离开,为何还要回来?你既已另嫁他人,还要妄想着再回到他的身边吗?”
“听闻这樱花酿后劲极大,皇贵妃或许是醉了才会胡言乱语,本宫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慕容心淡淡启唇,已是欲转身离去,她的一句质问似戳在了她的心尖上,她又何时有过此念,她连妄想的资格都已不再具有。
“怎么?被本宫说中了你的心思便想急着离开?”方妍猛地一把紧抓住她的手臂,漫天焰火下可看见,她眸底的伤痛逐渐褪去,神色间陡然浮起的是令人不敢直视的清冷。
“娘娘,你怀有身孕可要小心才是。。”立于她身后的一宫人急急上前伸手扶住她的身子。
“本宫不明白皇贵妃在说些什么,本宫唯一要说的是本宫自是会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是祈国辰妃,今日是皇贵妃的生辰,皇贵妃还是快些回去入席也无谓在此处与本宫纠缠。”
慕容心低垂眼睑,素手轻轻一挣自她手中挣扎开来便径直转身离开,可转身间身子前倾间步履亦有些不稳,身后女子惊呼声乍然响彻夜空“啊,你……”
“娘娘,娘娘。。”宫人的惊呼声也是响起,慕容心惊惶转身便看见她已是跌进了太液池水里,冰凉的池水似也溅至她的脸上,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她整个人也是怔住。
“救我……救我的孩子。。”方妍双手用力扑打着水面,这一句将她豁然惊醒忙朝着那宫人喝道“还哭什么?还不快些叫人来。”,身为人母,她自是知道孩子对一个女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尤其是方妍,她定更是害怕再次失去。
“辰妃娘娘你……“那宫人愤恨瞪了她一眼,已是起身朝着四周扯着嗓子叫到“快来人啊!皇贵妃落水了,快来人救娘娘……”
所幸,今晚于太液池上设宴是以不时有巡夜的禁卫军而过,闻声而来的禁卫军与宫人皆是奋力下水救人,随之匆匆而来的便是李元忆以及宫中后妃,他的目光极快的从她身上掠过,已是朝着被宫人救起已是濒临昏迷的方妍疾步而去。
凌斯乔唇角微漾,绽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咦,辰妃娘娘早已离席,不知何故出现在此?”
“皇上,你可要替娘娘做主哇!奴婢亲眼看见是辰妃与娘娘起了争执,娘娘才会掉进太液池里。。”还未待她启唇,方妍身后的宫人已是适时跪地禀道,身子颤抖间亦还语带哽意。
慕容心本欲启唇的话终是生生止住,面对那宫人的指控,只是一脸神色平静,可唯有自己知道,于她而言,今夜的紫禁并不平静。
李元忆身子微俯将方妍抱入怀里,迈步间已是吩咐道“顺子,你亲自送了辰妃回永明殿。”
明黄色的袍角自眼前而过,可见方妍那袭落樱粉的宫装裙裾上似已沾染着一缕深红血液,落在眼中只令她觉得有些触目,看着他抱着方妍离开的背影,慕容心目光紧锁于他身上,蓦地朝他说的道“不必,若不亲眼见到皇贵妃安好,本宫又如何能安心。”,毕竟连她自己也不确定是否是因为方才她那微微一挣扎,才致使方妍跌落太液池里。
长乐宫内里外皆是灯火通明,寝殿内殿门紧闭林青扬正在紧急为她救治,慕容心只是静静候着独立于殿前廊下,初初踏进这宫时心里的悸动也在随之慢慢消逝,眼前的一景一物着实令她恍然觉得似身处在未央宫里,时隔八年,原来就连未央宫内她常爱去坐的那隅亭在她的心里也是这般深刻,一如有些人、有些事明明知道只是无谓的执念,可一旦驻扎在你的心底便是根深蒂固、无法割舍。
“自八年前封了未央宫,朕的心也一并尘封了八年。”身后蓦地响起一低徊的声音,慕容心缓缓转身,眸子便直直落在他的脸上,仍是一袭明黄帝王常服,眉眼却再无那威仪,只是含着一抹痛惜深深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