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绮落话刚落,云远启停下了手中夹菜的动作,一种不好的预感迫使他整个人变得紧绷而严肃。
他问:“你要说什么?”
云绮落叹了一声气,看向众人平静的说:“我这也嫁人了,但在云府还是有未了的心愿,我母亲源氏的牌位一直放在破旧不堪的旧祠堂里,我一直觉得不妥,我看有时间还是直接移走吧,父亲觉得呢?”云绮落一笑莞尔,和和气气的说着,可气氛却因为她说的话而变得压抑清冷。
云远启迟迟不语,不表态。
云老太太看众人的气氛不对劲儿,便笑着打圆场说道:“今日是你回门的大喜之日,你不懂事也就算了,怎么能扰了王爷的兴致呢,这件事不急不急,以后私下再说。”
“不能私下再说,今天为何不可?今天咱们云家人聚坐在一起,正好人全,这样的机会也是难得,王爷应该不会介意的吧?”云绮落明丽的眸光刻意与凌浅寒的目光交合了下,意在征求意见。
凌浅寒拿起筷子准备夹着菜,事不关己的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本王不在乎这些,你们说便是。”
“父亲,既然王爷不介意的话,那咱们今天就敞开了唠吧,母亲不能总是在咱们云府的老祠堂里,应该跟着列祖列宗们走才对啊。”
此事众人没有说话的份儿,毕竟当初把源氏给放到老祠堂内,也是云远启的意思。
是他自己行为不端,宠爱妓女,逼得发妻自杀,不料被圣上知道了宠妾灭妻,影响了官途,可云远启偏偏怨恨起了源氏,以及当时将这件事闹大的云绮落。
云绮落现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云远启得罪不起,可如今云绮落却想连带着源氏一起将这恩怨抵消,云远启自然是不愿意的。
云远启放下筷子,撇撇嘴,不情愿的问: “你要移到哪里?让她好生在老祠堂不好?”
“当然是移去新祠堂了,毕竟那里才是云氏列祖列宗沉睡的地方啊,总不能云家人都在新祠堂里风光,让我母亲留在破烂不堪的地方吧?”
云绮落敢说,云远启就敢听,若不是凌浅寒在,云远启这个时候已经压不住怒火了。
显然,她这个渣爹不是一般的渣,就算把这件事搬上了台面云远启也不愿意改变现状。
但云绮落今天偏偏就要争到底,他若是不搬,那自己只能在云远启百年之后也将云远启的牌位留在老祠堂陪源氏了。
古人夫妻讲究死后同穴,那牌位自然也要放在一起。
源氏的尸身已然不知被云远启葬去何处,即便是这样,连她的牌位云远启都容不下。
“自杀的人戾气那么重,还真没听说能进祠堂扰了列祖列宗清修的呢。”魏氏意在向着云远启说话,小心翼翼的在下面嘟囔了一句。
一切的祸根都是源自于她!
“小妾都能登堂入室了,那云府大夫人自杀为何就入不了祠堂?”云绮落轻轻挑眉,回怼道。
不说还好,一说还真是,在场除了云绮落和云老太太之外,除去没到场的云梦溪,剩下的女子还都是偏房小妾呢。
魏氏低头不语。
云远启一度不肯开口,云绮落打算步步紧逼,却在这时,凌浅寒的腿撞了一下她的腿,她一愣。
在如此尴尬的场景下,凌浅寒开了口:“既然岳父大人和本王的王妃在这件事上意见有些分歧,那本王有个主意。”
“王妃的生母,那就是本王的岳母大人。因为是长辈,理应尊重。既然云氏的祠堂没有位置,那不如这样,皇陵多得是位置,王妃的生母可以移去那里,这种事本王还是做得了主的。”
凌浅寒开口说出这话,惹得众人惊诧,连云绮落都一阵心惊,意料之外的看着凌浅寒。
凌浅寒说着说着,又面露难色:“只是这么做,总有些弊端在其中。”
云远启的脸已经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紫了,他也预测不出接下来凌浅寒会说些什么。
凌浅寒道:“这样一来的话,岳母大人葬入皇陵,可夫妻讲究同穴,岳父大人百年之后是何去何从呢?要么就是和二夫人,三夫人同穴,牌位也放在一起,要么就是和岳母大人同入皇陵,只是这同入皇陵,本来没什么说的,但却有点入赘的意思,毕竟本王当初只想要给岳母一份死后尊贵……”
云远启彻底被凌浅寒的说辞给堵住了嘴。
表面上这是一道选择题,实际上,这是一道填空题……
在凌浅寒的面前,云远启身为大将军,他当然是不愿意和两个小妾同藏在一起,可为了面子,又不能在百年之后入皇陵……
那就只有把源氏的牌位移到新祠堂里了,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云远启自己。
云远启在极度不情愿且被凌浅寒逼迫的情况之下做出了选择,他一副为难模样的开了口:“云府的事,是断然不敢麻烦王爷的发妻源氏是我的正夫人,自然是要挪去祠堂的,这件事王爷大可以放心。”
“那择日不如撞日,今天便是个吉日,我带了人来,今天就挪吧。”云绮落步步紧逼,云远启被她逼得节节败退。
云绮落能感觉得到周围人的情绪变化。
他们都大失所望,意在没能阻止源氏的牌位进祠堂,特别是魏氏。
魏氏的所作所为,云绮落一直看在眼中,藏在心里。她最后的结局,绝对不会是残疾这么简单。
这饭算是吃完了,云绮落的正事也解决完了。
她不得不对凌浅寒刮目相看,要说凌浅寒真的能把源氏的牌位放到皇陵吗?
云绮落不知。
但凌浅寒就是略施小计,就让云远启主动将这件事按照她的意愿去解决了,这就是云绮落佩服的一点。
饭后,云绮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不曾低头,有意无意的说了句:“那个,谢谢你啊。”
“什么?”
“我说谢谢你,听懂了嘛!”
凌浅寒面无表情,两个人别别扭扭的,他道:“听懂了,不客气。”
“那我去带人挪牌位了,你在待着吧。”
“没问题。”
云绮落带着人,风风火火的去了老祠堂。
一不做二不休,虽然云远启不会反悔,但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今天这件事必须解决。
没有源氏的牌位在,老祠堂彻底的荒废了。
在下人搬走之前,云绮落郑重的跪在源氏的牌位前,双手合十,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源氏的牌位:“大夫人,我做到了。”
她占用了她女儿的身体,也给了她们母女最终的归宿。
如今的云绮落从最开始的一无所有,到现在的荣耀满身,她自己……并不满足!
只可惜,源氏已经不在了,能给源氏的,就只有死后的尊敬了。
还有一个人,是云绮落割舍不掉的。
她熟悉的走到祠堂的后身,见到了依旧浑身破旧不堪且生活狼狈的青姑。
“我要带你走。”云绮落简短的一句话,已经表达了对于青姑的敬重,和依赖。
她觉得自己和青姑的渊源,不该止步于此。可青姑已经是想好了自己的去路,她的嗓音依旧干哑,仿佛咳嗽一声都能咳出血丝的感觉,:“既然你已经做到了,那我便安心了。我守着大夫人这么多年,能看见这一幕,也算是值得了。”
“你和我走,我需要青姑的帮助,一步一步的走下去。”云绮落依旧执着。
青姑咧着嘴笑了笑,摇了摇头:“你能为源氏做这些,我已经心满意足了,之前教会你的那些,是基于我想要利用你,给大夫人做些什么,仅此而已,现在我的目的达到了,我也就自由了,没有理由再跟你回去。”
青姑的拒绝很果断。
“为什么?这祠堂怕是要拆了,你又能去往何处?不如青姑跟我回王府,也好。”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这句话古今中外依旧适用。
云绮落觉得青姑看事情永远要比自己通透,她也想留青姑在身边,冥冥之中学到更多……
青姑不愿意:“你已经有了你自己的归宿,以后的路,是甜是苦,是平淡是流离,都是你自己的事情,与外人无关,也与我无关。我自有去处,不必担心。”
青姑满是褶皱的手,理了理自己凌乱的头发,收拾好了东西,已经转身准备离开。
云绮落算是看明白了,青姑一得到源氏的牌位要搬离的风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收拾行李打算走人。
要不是守着源氏,这个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留。对于青姑来说,云绮落或许就是意外出现的那个人……
既然她要走,云绮落自然是留不住,她最后一次回头叫住了青姑:“不知以后会不会见,我只想问青姑一句话。”
“什么话?”
“他会是我的归宿吗?”
这一次,云绮落的眼中出现了动容。青姑背着身子停下了脚步,终而给了云绮落一句不算答案的答案:“自己的路,自己蹚,当你真正认为对的那一天,那便是对的,否则的话,即便他是对的,可你心底依旧是不认可,那对的,也是错的,不是么?”
青姑说的话,确有道理,旁人的口中,说不出什么来。
即便是自己,也会说出违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