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至，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画舫穿行。
偶尔丝竹娇女之声，伴随着岸上分踏行走的路人，仿佛这河道一景犹如一幅徐徐展开人间画卷。
许卿抬头搜寻宋瑾瑶的身影时，目光微微一震。
她看见站在石桥上矗立的李麟，此时他正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他那深幽幽的目光企图望进许卿的眼瞳中，然而许卿下一瞬对他微微一笑，招了招手。
李麟听见心里轰然崩塌的声音，那种突然被抽离主心骨的感觉太过惶恐，让他的身影僵直着，难以迈动步伐。
画舫里，许卿对赵玉郎道：“李麟来接我了，我要走了。”
赵玉郎转头，目光直直地往石桥上看去。
四目相对，赵玉郎眼眸微眯，瞬间像个遇敌的刺猬一样，一下子竖起了满身防备。
李麟亦是如此，他大步从石桥上走来，看样子颇为急切。
赵玉郎站起来道：“范家我就不去了，我回嘉兴等你。”
许卿微微颔首，走出了画舫。
李麟也走到了画舫外，出声道：“早知道我应该陪卿姐姐一起出来的。”
许卿笑了笑道：“刚刚入夜，你若不急着休息，不如我们乘着月色走回去如何？”
李麟喜笑颜开，连忙道：“当然好了，月下渡步，正好消消食。”
许卿颔首，率先往前。
竹露和凝霜跟在她的身后，李麟走在她的左侧，两人几乎同步而行。
待上石桥，寻了宋瑾瑶和可晴，一行人渐行渐远。
洪昌站着看了又看，跑回赵玉郎的身边道：“爷，咱们不跟吗？”
赵玉郎看着宋家跟来的护卫，摇了摇头道：“不用了。”
“你去找一下傅元恒，问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洪昌躬身退下，赵玉郎看了看人来人往的石桥，终是抬步跟了上去。
……
并不宽敞的石板街上，灯影逐渐暗淡。
许卿看着身侧的李麟道：“范家子弟很好客？”
李麟以为许卿是怨他被缠得脱不开身，便道：“就快到秋闱了，范家子弟想参与的多。”
许卿点了点头道：“你多指点范表舅，三舅母在娘家得力的兄弟不多，他若中了，范家门庭能更上一个台阶了。”
李麟讪笑。
不是他不愿，而是范梓书……并不热衷科举之路。
“再说吧，范表舅近来喜爱关门作诗，不喜人扰。”
许卿脚步微顿，嘀咕一句：“这个时候还做什么诗？”
李麟并未答话。宋瑾瑶绞着手帕，心里犹如暗潮来袭，阵阵湿冷。
许卿看了一眼李麟，淡淡道：“好好珍惜你身上的举人功名，即便有一天你无能高中，永宁侯府还是能想办法助你入仕。”
李麟愕然，一时不知作何回应。
他深知许卿绝不是说话会刺人之辈，那她言下之意……
李麟尚未猜到，但却坚定道：“倘若二甲无名，则配与永宁侯府来往？”
“这一生除了我自己，无人能许我锦绣前程。”
许卿欣慰地笑道：“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既然范表舅无心科举，你也不必费心。其余的范家人也都与你无关，明日我们便回嘉兴吧。”
“小门小户终是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此次西塘之行你我并无收获，到像是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李麟心里微微一震，面上闪过一丝愧意。
许卿定是察觉到了什么，可又不好言明。
如她所说，此次西塘之行他们并无收获。
相反……好像还生疏了些。
……
到了范家的大门前，许卿让凝霜和竹露带着宋瑾瑶先回去。
等她们都走了，许卿这才对李麟道：“我母亲年轻时曾是嘉兴城里有名的美人，而我长得最像我母亲。”
李麟：“……”
这话不好接！
许卿笑了笑又道：“子轩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他说：我们家的人都好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神气的样子。先是说了他大表哥，二表姐，我，然后才是宋家这些兄弟姐妹。”
“李麟，你也很好看。”
许卿说完，抬步往范家走去。
李麟站在原地，脑袋懵了一下，仿佛被人砸了个闷棍。
怎么会？他想！
可许卿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
李麟勾了勾嘴角，眼里闪过一抹自嘲。
紧追上去，李麟道：“那重要吗？”
许卿停住脚步，注视着李麟黑漆漆的深瞳道：“你说的对，那不重要。”
许卿说完，伸手捏了捏李麟的脸颊肉，轻笑道：“可比起让你做我的夫君，我还是想要一个心疼我的小表弟。”
“一家人凑在一处说话，其乐融融那种。”
李麟眼中有了泪光，撇过脸去。
许卿道：“我来嘉兴说亲时，心里想的全是凑合。大抵我看那个人顺眼，那个人看我也不厌恶。可有时候想一想，这样的人哪里找不到，何时找不到？”
“不瞒你说，即便与楚王闹过那一场，在外人的眼中我早已成为贵女中的话柄之流，然而我心一如往昔，想嫁之人，亦盼心中欢喜。”
李麟想，这哪里是一场无情的拒绝？
这分明是她潜藏在心中的执念！
李麟往后退了退，伸手捏着自己的下巴道：“我们家的人都长好看，所以才会失去对彼此的吸引对不对？”
许卿莞尔一笑，也捏着自己的下巴摸了摸，学着李麟那般口吻道：“应该是吧！”
李麟失笑，可又迅速收敛，一派冷然道：“我是不会回宋家的。”
许卿笑道：“哪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认你是我表弟，其他的都跟我无关。”
李麟还是觉得遗憾，揉着心窝道：“一开始宋岩不是这样跟我说的，我现在后悔了。”
许卿看他故作顽皮的样子，询问道：“你以前见过我？”
李麟摇了摇头：“楚王刚出京那一年我去过京城，一心是想见你的。不过那时你带明泰小世子住在靖王府的庄子上，我没能见着。”
“那时我就在想，千里迢迢只为见一面，可一面也见不着，这意头不好。”
“果不其然，几年后想娶你依旧无功而返，可不就成了一桩憾事。”
许卿轻哼道：“你扪心自问，想娶我，想护着我，难道不是心里守着一份亲缘，怕别人娶了我又不好好待我？”
“你看我的目光，温柔沉静，其实并无多少波澜。”
李麟想，或许是吧！
他轻轻一叹，只道一句：“现在随便你怎么说，反正如你的意了。”
许卿开怀一笑，越发想像揉小狗的头一样去揉一揉李麟的额头。
她这个表弟真的很招人喜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