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过一场海啸,却没能看见你脸上的微笑。
侦查总局的刑事会议室里,坐了几名局里负责侦查的队内骨干成员。
大家一大清早就被局长召集到这儿开会,但对于开会的内容却是一无所知,都是你看看我,我再看看你,面面相觑。
丁澍城早上来得匆忙,连胡楂都来不及剃,正坐在那儿抓耳挠腮呢,就见宁峥推开门走了进来,再看看左右前后坐着的都是队内精英和专家学者,丁澍城心里忽而“咯噔”一响,想着坏了坏了,这下八成又是有什么大案要案了。
不久,局长也来了。
侯局五十岁上下,眼露精光,身材魁梧,坐下后环视了一下全场说:“今天召集得匆忙,还有一个小同志没有到场。”
这话太卖关子,听得在座的人都好奇心暴涨,想着到底还有哪个警队大神没有到场。众人议论纷纷,有说某个刑侦队新秀,有说是哪个学校的刑侦专业学霸,还有的猜是哪个技术人员。
侯局摇了摇头:“你们这群人,都没答到点子上。”
这样一来,大伙儿更好奇了。
有人吆喝了一声:“都是大老爷们,侯局该不会是叫了个警花来吧?”
一群人哄堂大笑,谁知道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人给推开了,先夺人眼球的是一双白皙的腿,依旧是裹在西装A字裙里,再曼妙不过。
卫恩刚推开门口就感受到会议室里火辣辣的目光,她站定了,才说:“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来晚了。”
有打过交道的探员认出她来,揶揄着:“不是警花,是律花。”
“今天这福利待遇可真好啊!”
丁澍城自认和卫恩混了个脸熟,自来熟地招手:“卫律师,这儿有位置。”
卫恩倒是不嫌弃旁边还坐着宁峥,大剌剌地坐过去,会议就开始了。
侯局拿起杯子润了润口:“相信大家看到今天这阵势也知道大约是怎么一回事了。在座一共有十一个人,都是我从警队、警察学院、政法大学,甚至是律师队伍里抽调出来的骨干和精英,你们互相之间应该也有所认识。而今天召集大家过来,其实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托付给大家。”
有助手把一摞聘书放在桌子上,上面赫然印着“刑事专家”之类的字眼。
“最近市里和周边地区冒出了不少大案要案,其他省市也有一些疑难案件和积年老案申请刑侦专家支持,局里经过研究,决定成立一个刑事研讨委员会,共同商讨研究大案要案的侦破。这个委员会会以专家库的形式存在,所有刑侦骨干都会被选入专家库以备选,每次研讨案件时,甄选出数名专家参与案件,作为一股精奇力量支援我们的侦破工作。”
侯局接着说:“今天我们要参与的案件,是研讨会的第一个案件。你们都是我从专家库里特意挑选出来的,我对你们寄予了无限期望,希望你们能够把这个案件在短期内侦破。下面请大家先自我介绍一下,互相认识,也方便大家以后开展工作。”
侯局左手边,一个学者型的中年男人站起来:“大家好,我是中央政法大学客座教授徐英杰,专门研究刑侦犯罪心理学的。”
“我是警察学院大三学生,擅长破解电脑密码一类技术,在网络世界里,我是黑客Shock。”
“我是侦查技术队刘小禾,擅长技术侦查手段。”
“我是东城区刑侦大队丁澍城。”
宁峥站起来,面无表情:“侦查总局,宁峥。”
虽然只是寥寥几个字,却让人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一群人介绍完,剩下最后一个高岭之花,所有人都兴趣盎然地看向她。
然而卫恩还没来得及开口,侯局倒是朗声说:“这次我们不仅集结了警局和高院的精英,还加入了律师行业的人才。这位可能你们都不太熟悉,我来介绍吧,朗耀律师事务所副主任卫恩,师从京城第一律师陆成傅,是由律师协会推荐过来的新秀律师。”
一阵噼里啪啦的掌声,响应得最热烈的是丁澍城。
谁知道宁峥却冷冷地说:“侯局,我不怀疑在座其他人的能力,但为什么她可以?就凭她师父是陆成傅,还是律师协会随便推荐什么人来都可以?”
这是宁峥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卫恩下不来台。侯局平时是挺喜欢宁峥这个小伙子的,却没想到他会对卫恩有意见。
“宁峥,你可别以貌取人,小姑娘办案子利索着。”
卫恩淡淡地笑了,疏离地说:“宁主任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宁峥一挑眉,用只有他和卫恩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专家库,就凭你?”
“既然这样,那我们来打赌好了。”
“怎么打赌?”
卫恩毫不畏惧地说:“这个案件,我要是比你先把罪犯找出来,你得答应我一个要求。反之,我就从专家库里退出。”
宁峥勾了勾唇:“一言为定。”
侯局眯着眼,敲击桌子:“还有人有意见吗?没有意见的话,我们现在正式进入会议的正题。把你们叫过来,更重要的还是讨论这个案件。凶手‘撒旦’,相信做过十多年刑侦工作的人,一定有所耳闻。”
“十五年前,警方在城区东郊发现一具女尸,尸体赤裸,疑似被侵害过,但凶手没有留下精液,现场有用树枝摆成的十字架图案。两年后,在西郊垃圾堆附近又发现一具女尸,死前疑似遭受性侵,死者被割下乳房,现场遗留有用废弃钢铁组成的十字架图案。之后在不到十个月的时间里,凶手又陆续犯案三起,死者都是20到40岁的女性,被杀害或遗弃的地点都在郊区荒无人烟的地方。死亡后被割下乳房、破坏生殖器,死前还有被侵犯的迹象,嘴巴上更是被小刀划出‘微笑’伤口。”
“在四年多的时间里,凶手疯狂作案,共计十五起。这些案件并案处理,被内部称‘微笑’系列案件,因为现场遗留的十字架图案,这个凶手被民间称为‘撒旦’。”
“在这十几年间,警方一直没有停止过搜寻凶手撒旦的步伐,但在十一年前犯下最后一宗案件后,撒旦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不瞒你们说,当时这个案件是我还在城东区刑侦大队时候办的,就像一块心病烙在我心上,到现在还让我难以释怀。可以说,撒旦一天没有抓到,我心里就一天不安心。”
侯局痛心疾首地说:“更让人难过和愤怒的是,就在昨天,又有一个女性受害者惨死。罪犯残忍地杀害了死者,手法老到,与之前的撒旦相似。”
“局长,案子是由我现场勘验的,就由我来说一下案件情况吧。”侦查技术队的刘小禾说,“昨天接到群众举报,在江河大桥底有一具女性尸体,经过现场勘验,死者约23岁,身高160cm,死后被残忍地割下右侧乳房、破坏生殖器,嘴巴被小刀沿左右脸颊各划出一道2cm左右伤口,看起来十分像在微笑的样子。另外,死者会阴处有损伤,但凶手没有留下精液。在死者身边,有用树枝摆成的十字架图案。”
宁峥皱眉:“现场没有被破坏吧?”
“现场有提取到半个指纹,但数据库里没有查找到比对一致的。”
侯局说:“因为凶手犯罪的手法十分类似撒旦案件,所以我们初步判定有可能就是撒旦重出江湖。”
卫恩想了一下,娓娓说:“如果是十几年前的撒旦犯案,那么有两个疑点需要解开——第一个是当年撒旦为什么会收手不干,有可能在这些年里,被收押了,或者生大病住院之类的情况;第二个就是什么缘由,导致了他再度犯案。”
四十分钟后,所有办案专家都赶到了案发现场。
现场和刘小禾说的差不多,尸体已经被拉去进行尸检,在地上只看到斑驳的血迹,还有凶手留下的十字架图案。
因为案件在刘小禾的辖区内发生,他就暂时充当了小队长的职责,负责研讨会成员和刑侦大队之间的信息沟通和联系。
在现场,刘小禾介绍着案件的进展情况:“经过初步勘验,附近的视频监控录像距离案发地太远,并没有采集到有效信息。半个指纹是从扔在地上的树枝上采集的,暂时不清楚是否是凶手留下。另外,这个地方晚上人烟稀少,途经江河大桥,不排除凶手使用轿车作为交通工具的可能。目前凶器仍未找到,有可能已经被凶手丢弃。”
“现在我们侦查大队已经兵分三路,一路追查案发当天进出大桥的车辆和时间,一路追查死者的家庭背景和人际关系,另一路搜集原来撒旦案件的资料,排查十几年间收押后释放的人,寻找是否有突破口。”
“只不过一天的时间,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但我们的目标是一周之内破案,给老百姓一个交代。”侯局看向另一边,“宁峥,你有什么想法?”
宁峥本来是蹲在地上看那个十字架图案,站起身后又看了卫恩一眼,才说:“按照现有证据来看,我认为这有可能是一宗模仿撒旦手法的案件。第一,撒旦最后一次犯案,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如果真的又再犯罪,那么这中间的十几年一定对他意义深远,在生活上有重大变化;第二,十几年前撒旦的作案手法已经被媒体报道,因为案件太久远,很多细节被曝光,不排除有人模仿撒旦作案的可能。还有一点,连续作案的凶手会随着作案次数的增加,逐步改进升级犯罪手法和技巧,就撒旦的十几宗案件来说,每一次都是对上一宗案件的升级改进,但是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他的犯罪手法却又停滞不前了,这很明显不符合犯罪规律。”
“综合以上两点,我认为应该从两处来着手排查,一是案发当晚从大桥上经过的车辆,要一个一个记录他们的过桥时间,特别是当夜有往返的或往返频密的,务必记录往返时间,一至两个小时的有重大嫌疑。其次,凶手对死者有疑似性侵行为,在车主里重点排查有猥亵前科的。如果凶手不是撒旦,那么他很有可能是一个撒旦的追随者!”
不到一天时间,宁峥拟出来的排查结果已经出来,并第一次召开“撒旦”系列案件研讨会。
负责技防的Shock首先发言:“通过我制作的软件识别系统,发现案发当晚经过大桥并且往返的车辆一共有57辆,其中小轿车43辆,中巴车6辆,大货车8辆。以上汽车都有藏匿尸体的可能,所以我们的嫌疑人一共有57名。但是很可惜,进过排查,其中并没有有猥亵前科或者被监禁过的人。”
“死者陈静如,23岁,大专学历,担任某公司文员,未婚,没有男朋友,家人朋友反映她生活方式简单。案发当晚,死者从地铁站走出来后,走入一条偏僻小路,之后就不见了踪影。因为地处偏僻,没有监控录像可见。经过推断,凶手应该是尾随她,在背后袭击她。江河大桥并非第一犯罪现场,只是抛尸现场。现在我们初步判断这次凶手是无差别式杀人,这点和撒旦的目标类似,都是妙龄女性。”刘小禾左右看了看,“大家还有什么要补充吗?”
“我有一点要补充。”卫恩起身说,“Shock的软件制作得很好,却有一个软件外不能发现的疏漏。通过查找当天晚上过桥车辆,我发现有一辆蓝色保时捷跑车来回冲卡的现象,由于车速过快,所以未能截得车辆,后来查证得知车辆是套牌车,车辆也经过改装伪造,很有可能就是凶手所开的车子。但是我看不到监控录像,无法得知这辆车子是否往返大桥以及往返时间……”
“57分31秒。这辆车两次经过都有伪装,牌照都是假的,但我们可以通过筛查车辆来排除。”宁峥说完后,往丁澍城那边看了一眼。
“通过宁主任的推测,我看还有时间,就去交通局和4S店走了一趟,排查出我市及邻市共有的同类款跑车一共有19辆,其中17辆车都属于本地一个跑车俱乐部。”丁澍城又看向卫恩,“没想到卫律师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我还以为宁主任是第一个发现的呢。不好意思,先你一步了,不过我可是站在你这边的哦。”
卫恩淡淡地笑了笑,看来大家对她和宁峥的打赌很是关心啊,不过她本来就没把这事放心里,只不过刚好两个人的侦查方向又撞车了而已。
“深夜,尾随女性进行袭击,如果换成开着豪车,邀请女性上车,那么迷惑性更强了。”宁峥拿过那份资料,“这是调取到的超跑俱乐部成员名单,一共32人。下一步的侦查方向是通过这个网络系统筛查凶手,当然,另外两个没有在俱乐部的比较低调,要麻烦大家辛苦搜索了。”
本来都是研讨会的一分子,到了现在,却不知道为什么个个都以宁峥的意见为准。开完会,卫恩匆匆走掉了,她有她自己查案的法子。
灯光摇曳的高级会所里,卫恩静静地坐在卡座上,手里是一杯特调的甜味鸡尾酒。
她轻轻摇晃酒杯,看着里面琥珀色的液体。
“小姐姐,一个人吗?”
能出入这个会所的都必须有邀请函,她算是生面孔,不时有人来向她打招呼,都被她婉拒了。被拒绝的人也不生气,反正游戏规则都是你来我往,男欢女爱,不喜欢也不勉强,这些公子哥儿有的是女人陪着玩。
又拒绝了一个跳舞邀请后,卫恩看向另一个卡座上张扬豪放的男人,起身捏着高脚杯走了过去。
在走到那个卡座时,卫恩一个不小心,把酒洒在了那个男人的衬衣上。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卫恩手忙脚乱地擦拭。
那个男人趁着几分酒意,嚷着:“你知不知道我这件衬衣很贵的?”
谁知道一低头就看见卫恩那裹在晚装里将露未露的美背,再对上卫恩的眼,男人忽而笑了:“你说说,要怎么赔?”
卫恩眼皮都没抬,压根没把男人放在眼里:“赔你一件就是了。”
男人玩心大起:“那多没意思啊,要不你陪我喝一杯?”
卫恩低声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而后又回到座位上。
没过多久,男人撇下一卡座的女伴,屁颠屁颠地去卫恩的卡座上“负荆请罪”了,还对着她有说有笑的。卫恩不搭理他,他也能在那儿自娱自乐。
一会儿卫恩要回去了,男人又自动请缨:“卫小姐,我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回家,多不安全啊。”
卫恩眼眉一挑,不以为意地说:“你?不太顺路吧?”
“送美女回去,东西南北都顺路。”
卫恩没说什么就离开了,男人又赶紧跟了上去,好说歹说才让卫恩上了他的车。一路上,卫恩都没开口,倒是男人眼里的征服欲更浓厚了。
到了卫恩家楼下,男人体贴地给她开了车门:“不知道卫小姐明天什么时候上班,我过来接你?”
卫恩勾着嘴角:“看心情吧。”
终于把那油嘴滑舌的苍蝇给赶走,卫恩这才看见对面马路上有一辆宝马敞篷开着双闪灯,不是陆竞衍又是谁?
车子打了个漂移开过来,陆竞衍一副失望的表情:“方绍豪,人称方少,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姐,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这种人也能入你的法眼?”
卫恩自然知道陆竞衍在私人会所里有好多双眼睛,被他发现了也不奇怪。
她嗤笑了一声,说:“你眼睛那么灵,跟一路也不累得慌?”
“没办法,好奇心害死猫。早知道这么无聊,我也懒得跟过来了。”
卫恩机警地左右看看:“上楼再说吧。”
“刑事案件研讨会?你还和宁峥那人打赌?”
坐在卫恩家的沙发上,陆竞衍打了个哈欠,他刚从国外回来,时差还没来得及调整过来。
“我一定会比他先查出来的。”卫恩胸有成竹地说。
“因为这个方绍豪所在的超跑俱乐部有嫌疑,所以你才靠近他想获取消息。姐,你不去美国帮师母庆生,就是为了这么一个案子?”
“更多的案子细节要保密,就不能告诉你了。不过我接近方绍豪有我的目的,所以你下回别跟着了,我怕他认出你来。”
“姐,那你遇到危险怎么办啊?你要超跑俱乐部的资料而已,我熟啊。”
“他们那伙人,车子都没有登记在自己名下,而且倒手借车的事情也多,如果不摸查清楚就行动,很容易打草惊蛇。我就想先摸一下他们俱乐部的门路而已,不会有事的。”
那天之后,方绍豪连续两天到卫恩家楼下等她,都被放了鸽子。
第三天,卫恩终于同意陪方绍豪一起去参观他们俱乐部本部了。
方绍豪把车子开到170迈,车子像是要飞起来了似的。
“车子就是要这样开,才舒爽得很。”
方绍豪的超跑俱乐部会所如果不是认路的人,那还真的没有办法找到。车子下了高速后,又开了一段盘山公路,曲径通幽,刚好容一辆车子经过。据方绍豪说,那些路都是他们俱乐部的人铺设的,为的就是给超跑爱好者一个又清静又能练车的地方。
方绍豪又说:“没想到卫小姐肯赏脸来我们俱乐部玩,今天一定会让你十分满意的。”
看他那志得意满的样子,卫恩差点没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到目的地后,卫恩下了车,看见一幢幢几层楼高的别墅群,环山绕湖的,视野非常开阔。别墅前面整齐地停着好几辆超级跑车。
“这里是我们的大本营,其他几幢都是度假的地方,没事就在这儿跑跑车钓钓鱼。”方绍豪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
会所里一群男男女女,都十分年轻,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盯着方绍豪:“方少,又带新人来了哦!”
方绍豪耸耸肩:“别开玩笑,我什么时候带过人来?”说完,又把卫恩拉过来,搂着她的肩,“给你们介绍我的女朋友,卫小姐。”
其他男人很快就没搭理卫恩了,和方绍豪兴致勃勃地讨论起跑车来。
年轻人都容易自来熟,没一会儿卫恩就和其他女伴混熟了,里面有一些是模特,还有几个网红,主播也有,聊的不外乎是网上的热点新闻,还有近期名牌包包之类。
就在卫恩意兴阑珊的时候,方绍豪走了过来:“我要和他们几个去山下跑一圈,你去不去?”
卫恩仰起头:“说起来,我好像还没看过你们俱乐部的车场,是不是很震撼?”
“你感兴趣?那我带你去看看。”
俱乐部的车场就在别墅的地下一层,专门设立了几十个停车位,里面停的都是这群跑车爱好者的“爱将”。他们这群人,车换得勤,开几次就不想要,互相换车的也有。
“这一片全是我的,那几辆是好东西,要不要坐上试试?”
方绍豪以为卫恩真对车子感兴趣,一边给她介绍,还一边给她演示。
卫恩则在场上搜寻着和目标车辆一样的车子,并且试图从方绍豪嘴里知道车主的名字。
从车场回来,有侍者端着几杯饮品过来,方绍豪顺手从拿了一杯鸡尾酒,又对卫恩说:“说得口干舌燥的,喝杯水吧。”
卫恩从里面挑了一杯白开水一饮而尽,在坐到沙发上休息的时候,却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像其他人对她说话,都听不清楚了一样。
难道说……她中招了?
半夜的侦查大队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经过几天的走访摸查,案子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丁澍城拿着刚取得的资料,脸上难掩激动:“有发现!”
“超跑俱乐部本部设立在一名成员名下的别墅里,那里有十几幢别墅,地下有专门的停车场。他们每周都会相约一起赛车,聚会的时候几人到十几人不等,活动采取邀请制,比较隐秘。俱乐部固定成员32名,有保时捷跑车的17名,加上不在名单中的2个,除掉在国外和外地的11名成员,还有6个嫌疑人。”
“这6个人里,3个拥有不在场证明,另外3人里,有一个叫方绍豪的,十分可疑。半年前,有一名女性前来报案,称方绍豪以追求为名将其带至别墅里诱奸,受害者喝下一杯水后人事不省,醒来时发现全身赤裸,怀疑自己受到不止一个人的欺凌。虽然如此,但是因为证据不足,只能把人给放了。随后又有女性受害者来报案,都是不了了之。有的受害者不知道是否因为有把柄在方绍豪手里,又回来撤销报案。因为这个原因,也没法再深入追查下去。”
“现在我们有理由怀疑,方绍豪利用自己的身份优势,把女性受害者诱骗到别墅里进行侵害,之后又用威逼利诱的方式威胁女方不能声张。”
有人持怀疑态度:“这人不是富二代吗,要什么女朋友没有,怎么会干这种铤而走险的事?”
宁峥回应:“罪犯的心理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这和有的人家里富裕,却为了追求快感去偷盗一样。”
丁澍城又说:“这个方绍豪,甚至在一些人面前吹嘘,称自己就是喜欢良家妇女,不喜欢倒贴上来的,而那些来报案的女性里,大多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公司白领、教师等,正因为方绍豪掌握了这些人的身份信息和工作信息,才能无往不利地威胁她们。这个人根本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几个人研究后,决定对方绍豪采取跟踪布控措施。根据交通局传来的视频资料,Shock在某个监控里找到了方绍豪的身影,那时他正开着他的跑车上高速。
“他旁边好像坐了一个女人?”丁澍城揉了揉眼,“等等,我怎么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儿像……卫律师呢?”
这时也有人反应过来:“对啊,今天好像一天都没见到卫律师。”
宁峥沉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打她电话。”
丁澍城试了几次,挂了电话:“不行,手机关机了。”
“Shock,你可以定位出手机关机前的位置吧?”
Shock点头:“可以,给我五分钟。”说完,他手指灵活地在电脑上敲击着代码。
宁峥又转向丁澍城:“对方绍豪的跟踪布控怎么样了?”
“还有伙计在跟着。”丁澍城冷不丁地问,“卫律师不会着了姓方的那小子的道吧?”
宁峥摇了摇头:“按照她的侦查手法,八成是去调查那小子的途中被摆了一道。”
她那人,胆大心细,总是自恃有几分聪明和应变能力,就敢一个人以身犯险。但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
“查到了,手机关机前的定位,在这个位置。”Shock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转过来,“看见这两个小点了吗,没错,手机关机前,和方绍豪的车在同一个位置。”
有了Shock的定位,找到方绍豪那群人的大本营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小时后,宁峥带人包围了超跑俱乐部。
主别墅里灯火通明,群魔乱舞,音乐震天响,里面的男女玩得放浪形骸。有人穿着比基尼跳钢管舞,下面男的起哄玩乐追逐,怎么看也不过是渗透着酒精的迷乱派对。
“这么嗨,我看八成还有软性毒品!”丁澍城咒骂了一句。
宁峥当机立断,拿着对讲机说:“别墅一共有两层,小禾,你们从屋顶花园上翻到二楼,我们在一楼从院子攻入!我数三下就行动!”
Shock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面,有点情绪高涨,盯着宁峥:“老大,他们里面这么多人,强攻进去会不会有危险?”
丁澍城不屑一顾地说:“这些人过惯了这样的生活,身体早就垮了,更别说喝成了醉猫。就是你进去,随便也能打趴下两三个你信不信?”
就在Shock要奋不顾身冲地进去的时候,宁峥扯住了他的领口:“别听他乱说,里面情况不明,你先别进去,在外面守着,防止对方有埋伏或者趁乱逃脱。”
Shock还没反应过来,宁峥已翻墙进了院子,又迅速放倒了两个安保人员,摸黑到门口拉开了铁闸门。
丁澍城几个拿着枪涌入别墅,很快制伏了大厅里的十几个人,安保人员也全部被控制。
不到几分钟,楼下了局面已经稳住了。但宁峥扫了一眼大厅,却发现少了两个人,方绍豪和卫恩。
灯光大亮,所有人都抱头蹲在地上,还有人酒意正酣,还在说着醉话。
丁澍城抓起了一个人问:“方绍豪呢?他是不是还带了一个女的来?”
那人战战兢兢,酒意和药性发作,眼泪鼻涕一起流:“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
此时,耳麦里传来小禾的声音:“宁主任,楼上有发现!”
宁峥上了二楼,在走廊尽头处,刘小禾简单汇报情况:“其他房间都已经搜索完毕,但有一间被反锁了,攻不进去。”
宁峥用腿踹了几下门都不动,他拿出手枪,对着门锁精准地打了一枪。
门锁应声掉落。
与此同时,Shock的声音在耳麦里响了起来:“老大,你让我在外围果然没错!你猜怎么着,我看见二楼窗口上多了一个白花花的屁股……不说了,太恶心了!那人还在窗口上挂着,你们赶紧把人捞下来,太恶心了!”
谁知道话音未落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
而后,Shock又幽幽说:“行了,人甩下来了,你们下来铐吧。喂,你行不行的?腿没折了吧?”
刘小禾还要带人冲进房间,宁峥一个眼风扫过去,徐徐地说:“这里我来处理,你们下去收拾残局吧。”
看到最后一个人走下楼梯,宁峥才缓缓推开门。
他的脚步随着散落一地的衣服而迟疑了一会儿,在一瞬间的停顿后,说不清楚为什么,他大刀阔斧地走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把在床上躺着的不着寸缕的卫恩给包了起来扛在肩上。
地上还有方绍豪来不及带走的手机,屏幕摔碎了,宁峥默默捡起来放在口袋里,又拿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Shock,你把我那辆车开到后门来,不要惊动任何人。”
卫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半,天翻鱼肚白。她发现自己半侧着躺在沙发上,衣服穿得好好的。卫恩认出这里应该是宁峥的办公室,但她头痛欲裂,根本想不起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另外的沙发椅上蜷缩着一个人,Shock环抱双臂睡得很不踏实,头耷拉着,半梦半醒间,他看见卫恩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Shock揉眼,追上去:“卫律师!”
卫恩回头,淡淡地问:“他们呢?”
Shock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都在审讯室里忙着呢,昨晚抓了十几个人,也不知道审完了没有。”
昨晚卫恩是坐宁峥的车回来的,比丁澍城他们都先到达警局,其他人忙着询问没法守着卫恩,也只有Shock在这个时候没事干。但昨晚卫恩到底遭遇了什么,除了宁峥没人知道。
卫恩赶过去的时候,丁澍城正抓着方绍豪的衣领歇斯底里地盘问:“说!都祸害了几个姑娘?给我一字一句地吐出来!”
方绍豪一夜没睡,脚上还打了石膏。看见卫恩时,他脸色都白了,担心她来翻旧账,急忙撇清:“你……你和他们一伙的?你别过来,我没碰你,我可没碰你!”
没想到她只是看着丁澍城:“丁队长,能出来一下吗,有些话想问你。”
临走前,卫恩还假装不小心狠狠踢了方绍豪一脚,方绍豪疼得嗷嗷叫,丁澍城撇过脸只当没看见。
审讯室外,卫恩本想问昨晚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宁峥也在,便问丁澍城:“怎么样,审出来了没有?”
丁澍城颇为挫败地说:“这帮孙子,不到两个小时都吐干净了,一点用处都没有。没劲啊!也就是方绍豪伙同其他几个人对白领女性进行迷奸,和我们在追查的案子八竿子打不着!”
丁澍城在说到迷奸的时候,卫恩心上抖了抖,再看另外两个人的表情,却又没什么不同。
“卫律师。”
卫恩发了一会儿呆,才发现宁峥在叫她。
宁峥说:“你不是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丁澍城已经回去继续审讯了,卫恩跟着宁峥走到他的办公室。
宁峥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用透明证物袋装着的手机。
“方绍豪昨晚没占到便宜,但你确实被拍了些东西。照片在这部手机里,你自己看完决定要删除或者是留作证据指控。”
卫恩拿过手机,翻开相册看了几眼,脸色难看。里面是她穿着贴身内衣的照片,照片里的她眼睛紧紧闭着,很明显就是昏迷不醒的状态。
宁峥接着说:“既然你已经加入了我们的刑事案件研讨会,我希望你在行动的时候多动动脑筋,不要一时冲动就单独行动。有的时候过程你可以预测,但结果是无法掌控的。就算你是为了赌约,想尽快破案,但如果这次我们去晚了,你说会有什么结果?更严重的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私自行动,很有可能是在浪费警力?”
猝不及防地,卫恩扬起手,重重地扇了过去。
“啪!”
即便宁峥反应快,也挨了小半个耳光,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低头才发现她眼里蓄满了泪,眼底有桀骜不驯的神色。
“照片你都看过?是谁给我穿的衣服?”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凝固了一样,就在这个时候,谁也猜想不到,Shock会突然推开门闯进来。
宁峥的手还抓着卫恩的手腕,而她的眼里还隐隐有晶莹剔透的泪光,Shock也吓傻了,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进来做什么,直到宁峥放开卫恩的手,提醒他时,他才急吼吼地说:“宁主任,又出事了!”
尽管迷药药效刚散,卫恩还是坚持跟着宁峥他们一起到案发现场——一处破败的烂尾楼里。
卫恩到达的时候,法医麦思琦正蹲在地上检测尸体的肛温。
痕检员林园明正拿着笔记录:“死者孙苗苗,女性,20到30岁之间,死时身穿黑色长裤米白色大衣,裤子被褪至膝盖,衣服也被推高到胸部以上脖颈处。根据室外草丛的痕迹判断,生前与凶手发生激烈打斗,后被拖拽至这里扼住脖子。凶手应该是男性,在死者体力透支后强暴了死者。死者会阴处有损伤,疑似被小刀割裂,胸部有啃咬伤,而死者最突出的伤口,是嘴上被割出来的微笑伤口。从现场被摆出的十字架图案来看,应该又是一起撒旦犯下的案件,但死者的乳房并未割下和生殖器并未破坏,有一些出入。”
宁峥想了想,问:“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戴着口罩的麦思琦回答:“初步检验是昨晚凌晨一点到三点之间。”
“体内是否有精斑?”
“要回去进行尸检才能知道。”
风很大,吹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卫恩揉揉眼,耳朵里回响的却是宁峥的那句话。
——“就算你是为了赌约,想尽快破案,但如果这次我们去晚了,你说会有什么结果?更严重的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私自行动,很有可能是在浪费警力?”
如果凶手是在凌晨一点到三点犯案,那也就是她昨晚被方绍豪迷晕过去的时间,在那段时间里警局的人全都跑去找她了,是不是因此而让真正的凶手抓住空当,再次犯案?
是因为她太过自信能从方绍豪那里全身而退,没想到造成失误,才会有今天的惨案吗?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是刘小禾。
“卫律师,在愣着干吗?走了。”
其他人都各自上车,卫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破败的烂尾楼前,突然显得无比孤清。丁澍城从驾驶位伸出头:“卫律师,坐我的车!”
卫恩有点儿浑浑噩噩,直到上了车才发现宁峥也在车上。
车子一路颠簸,倒是开车的丁澍城感觉到奇怪,怎么平时的斗气冤家,今天却像是闷葫芦一样,都没开口说话。
有点儿不同寻常。
丁澍城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一眼,见卫恩脸色苍白,死命地咬着嘴唇,而宁峥则是摆着一张臭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卫律师,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是不是不舒服?”
谁知道太过关心也不是一件好事,很快就遭到了宁峥的嘲讽:“什么时候这么细心了,开好你的车。”
丁澍城差点儿没咬到舌头,这是哪门子的话,敢情这两人是在斗气,还是说宁峥这闷葫芦是在吃醋?
昨晚上是宁峥把人送回来的,之后对方绍豪那伙人审是审了,可是有关卫恩的那部分,却是宁峥亲自审的,也不知道关照了那小子什么,完事了方绍豪就对那事三缄其口了。
宁峥该不会是……想到这里,丁澍城一个激灵,脚底下踩了油门,不管不顾地驰骋起来。
还是宁峥敲敲椅背提醒他:“闯红灯了,自己去交罚款。”
这时,卫恩也开口了:“丁队,麻烦你在前面路口停,我想下车。”
“卫律师,你家不是在这里吧?”
卫恩拨了拨头发:“还有两个路口就到,我想自己走回去。”
丁澍城找了个路口靠边停,卫恩默然下车。
丁澍城颇有点儿不解:“卫律师今天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冲击太大了吗?”
宁峥看着卫恩的背影,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卫恩竭力在宁峥和丁澍城面前表现得很平常,但回到家的时候根本掩饰不住内心的暗伤,扑在床上控制不了地全身战栗着。
她不是没有看到过刑事案件受害人,不是没有去看过案发现场,可是今天的受害人,她却觉得自己根本没脸见她。
如果她能更早一点,更早一点破案就好了。
以前的她,查明案件真相,只不过是为了当事人的委托,为了完美地处理一个案子,可是这次,她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了这事很有可能会牵扯到一个人的性命。
这件事像雪崩一样滚下来覆盖着她,就连被方绍豪拍了那些照片,又被宁峥奚落也没有这件事来得伤心绝望,心里仿佛有两个自己在拉扯。
一个说:不能再这样了,也不能再消沉了。
另一个说:都是因为你的私心,才会导致那个受害者被人虐待致死,如果不是因为昨晚的事,很有可能会早一秒抓到凶手,这样就会少一条人命丧生。
卫恩闭上眼想睡觉,脑海里却浮现出受害者的面孔。
她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又扔了一片安眠药进去,一饮而尽。
闭上眼,又是一片漆黑。
“姐,醒醒。姐。”
有人疯狂地摇晃着她,试图把她从睡梦中叫醒。
卫恩睁开眼睛,发现是陆竞衍。
她皱眉:“好渴……”
说出来的声音嘶哑,喉咙干涩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就像拉着坏掉的大提琴声音一样戛然而止。
陆竞衍从来没见过卫恩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皱眉看着桌子上那盒安眠药:“姐,你到底是怎么了,昨天一天找不到你,你还吃安眠药加威士忌?”
卫恩起身,赤脚走到厨房里倒了一杯凉白开一饮而尽。
陆竞衍又跟了上去:“姐……”
“行了,我没事。”
“是不是那个方绍豪……”
卫恩别开脸:“别跟我提这个人。”
“那是那个宁峥?”
卫恩愣了半晌,才吐出一句话:“竞衍,你有认识的心理医生吗?医术高明点,医德好的。”
陆竞衍挑眉:“谁需要啊,你的当事人?”
“我。”卫恩顿了顿,自嘲地说,“我间接地害死了一个人。”
“深呼吸,再深呼吸。现在,慢慢地睁开眼睛。”
卫恩睁大双眼,迷茫地看着穿着白大褂的罗医生。
“刚刚睡得好吗?”罗医生温和地问。
卫恩摇了摇头:“我好像……根本就没睡着。”
“是的,你内心的抵触情绪太深了,没办法进入深层睡眠。”
卫恩沮丧地坐直身体。
罗医生又看着刚才的记录:“你说你是第一次看心理医生,那么你以前是否有被催眠过的经历?”
卫恩摇了摇头。
罗医生双手平放在桌子上:“我们来聊聊天吧。你最近有做梦的经历吗?印象最深的是哪次?”
“前天晚上,我梦见那个受害者了。她穿着那身风衣和黑色裤子,脸上是被割坏了的微笑,她质问我为什么不帮她,为什么不去救她……”
“卫恩,你应该清楚,这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侦查方向错了,才把大家都引到了方绍豪的超跑俱乐部里。”
“这个世界上无一不存在罪恶的时刻,但你不是圣人,也不是神,你不能把每个人的死都引咎在自己身上。”
“可是我过不去这个坎,我垮不过去。我闭上眼睛就是那个受害者的脸,所以我吃了安眠药,可无济于事,在梦里还是见到了她。所以我更不敢睡了。”
“每件事情都有它的归因,但不会只有一个归因。你只是暂时性压力太大,注意放松就好。”
“罗医生,你给我开点药吧,要好睡一点的。”
罗医生在本子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一、每天跑步1000米;二、睡前一杯牛奶;三、下周复诊。
卫恩走出心理诊疗室的时候,罗医生的电话适时响了。
是陆竞衍的声音。
“罗梓昊,我姐她怎样了?”
“心理压力太大导致的失眠,这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还要再疏导。我猜想,这案子破了,你姐估计也就能好了。”
陆竞衍从自己的车子上下来,顺势在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今天,他开了一辆拉风的高低摩托车,穿着深褐色皮衣,这一路开过来简直帅呆了。
“她就是太过敬业了,觉得受害者死了和她有关系,案子破不了也和她有关系。还有就是那个什么研讨会,你说她好端端一个律师不做,跑去掺和这些东西,搞得自己神经衰弱,至于吗?”
这时,陆竞衍看到有一辆车从警局门口开了出来,急忙说:“有事,先挂了啊。”
宁峥开着车从警局出来没多久,就发现有一辆高低摩托车在跟车。他踩了下油门,那车子也跟着轰油门,他在绿灯前停下来,那车也就跟着停下来。
宁峥心里有了几分计较,索性停在路边不走了。那车手倒也不急,跟着停在路边拍风景。
过了一会儿,宁峥才启动了车子,可是这回,那车手终于沉不住气了。先是开着车在他车身周围晃悠,而后又时不时地窜到他面前摆出各种手势。
宁峥上了内环公路,忽而加起时速。
那辆车也穷追不舍,两辆车在公路上竞速。
陆竞衍推了推安全帽,闷声哼哼:“这不就是了嘛,开得跟乌龟似的,一点不好玩。现在,游戏开始啰!”
陆竞衍的车子先是靠近了宁峥的车,而后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钥匙,在宁峥的车身上划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宁峥也感觉到车身发出来的声音,知道那车手应该是出手了。他从座位底下拿出一个警笛放在车顶,那摩托车手已经窜出去了老远。
宁峥的车子绕过好几辆车,跟上了陆竞衍,就在他要把陆竞衍给逼停的时候,陆竞衍一个摆尾,把车子绕到了另外一侧的出口上。
宁峥拿出对讲机:“车牌尾号386的高低摩托车,在内环公路上涉嫌危险驾驶,请求交警队支援。”
陆竞衍已然开出好远,却发现四面八方都响起了警笛声,知道宁峥肯定是叫了其他支队的人来。
他嘴上扯出来一个笑:“有意思,很久没这么刺激了。”
摩托车立刻以漂移的速度掉头,朝着另一条道路驶去。
宁峥的判断没有错,很快就给陆竞衍设置了一个包围圈,就在两辆车的夹缝中,陆竞衍停了下来,对着他招手示意,并且摘下了自己酷酷的安全帽。
“宁主任,是我。哈喽,又见面了。”
宁峥说:“在公路上竞速追逐,你到底想干什么?”
陆竞衍看着四面八方的警车,笑着说:“宁主任,这么大阵仗抓我这么一辆车,是不是有一点夸张了?”
“你涉嫌危险驾驶,请跟我们回去调查。”另外一名交警说着,就要上前把陆竞衍给带走。
“只不过开得有点快而已,就叫危险驾驶?”
交警说:“你还涉嫌袭击警车。”
“我不过是看我姐最近心情有点郁闷,所以出来找找乐子。宁主任,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玩世不恭的啦。”
说到这里,陆竞衍迅速地骑上车,把车子的油门一轰到底,把车身直立起来,朝着一条步行的台阶直直开了下去。
走之前,他随手在口袋里抓了一把钱,撒了出去。
“这钱就留给你去修车吧。”
交警有些不安:“宁主任,这还追不追?”
宁峥摇头:“他只是恶作剧,算了。”
漫天的钱飞扬在空气中,陆竞衍就在那钱海里大摇大摆地开走了。
宁峥站在车前,看着车身上被划花得像蚯蚓一样的痕迹,突然灵光一闪有了想法。
不久之后,一条新的线索横空跳出来,搁在宁峥他们的面前。
刘小禾是负责调查走访的,他把第一手的资料进行汇报:“宁主任,根据我们走访调查的结果,当天晚上,方绍豪的车子确实进了维修厂。那间维修厂是超跑俱乐部成员之一开的,相当于一个私人4S店,专门搜罗各地的超跑零件重新组装。工人们固定为超跑俱乐部的车子维修保养,同时也为车子试车,确实有接触到车子的机会。”
宁峥说:“先从外面排查,不要打草惊蛇,摸查清楚维修厂有多少名员工,最重要的是,拿到他们的排班表。同时询问清楚最近是否有员工离开本地或者有其他异常行为。”
没多久就得到了一个令人气馁的消息:自从方绍豪那群人被抓后,维修厂的人听见风声后就关了门,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到哪儿去了。
宁峥决定亲自提审方绍豪。
方绍豪已经从前几天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家里也给他请了律师,见到探员心里也不怯了,又变回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世祖模样,吊儿郎当地说:“探员同志,要问我什么,都等我的律师过来,我什么都不知道。”
谁知道宁峥根本就不买账,只是徐徐地给了丁澍城一个眼风,丁澍城立马站起来揪住了方绍豪的衣领:“现在没问你猥亵妇女的破事儿,你倒是给老子回想清楚,你的那辆蓝色保时捷,前些天还经了谁的手?”
方绍豪惊魂未定的样子:“就为了这事,你们把我提出来?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况且维修厂养着那么多工人……”
“老老实实给老子想!”丁澍城压着方绍豪肩膀把他按在座位上。
方绍豪抓耳挠腮地说:“我又不记得他们的名字,那些小鱼小虾的谁记得啊?”
宁峥拿出一份名单:“这里是维修厂工人的名单,你可以回忆一下,一是谁对你的车子比较熟悉,二是谁经常以试车的名义把车子开出去。”
趁着方绍豪在看名单的间隙,刘小禾进门对宁峥耳语:“宁主任,你列的名单都查过了,确实有一个人有猥亵妇女的前科,曾经因为在公交车上猥亵一个妇女被司机直接把车开到派出所而上了社会新闻。”
宁峥把照片抽出来,搁在桌子上,问方绍豪:“认识吗?”
方绍豪不假思索地说:“李楠啊。”
“说说看。”
方绍豪把照片往前面一丢,撇嘴:“老实人一个,不爱说话,没了。”
宁峥把凳子拉出来,长腿一跨坐下去:“怎么老实了?”
“其他工人都有些小毛病,喜欢看点片子啊,搞点妞啊,打个牌啊,就这个李楠,简直就是个车迷,可以三天三夜研究一个配件不吃饭不睡觉。还有就是,我上回把车子开去维修厂,其他人都跑过来看我带去的妞儿,就那个李楠,对着妞儿目不斜视,一本正经地看着配件出神,简直就是个二愣子,榆木脑袋!”
“他有猥亵妇女的前科,你知道吗?”
方绍豪咒骂了一句:“这么变态?”
丁澍城冷哼一声。
宁峥起身走了出去:“全面布控,一定要找出李楠的落脚点。”
很快到了卫恩复诊的日子。
这次,罗梓昊的桌子上放着一大束紫色薰衣草,整间房子里都弥漫着淡淡的花草香气,屋子里还播放着缓慢的轻音乐。
他像一个老朋友,徐徐善诱:“卫恩,这几天睡得好吗?”
卫恩摇了摇头:“不太好,就算晚上勉强睡着,半夜还是会惊醒。”
罗梓昊也发现了卫恩眼皮底下的脉脉青色,心里默然叹息。
“今天不进入催眠了,我们来谈谈你的成长历程,还有小时候发生的趣事吧。”
心理医生都这么话痨?卫恩敛着性子说:“我的生活很简单,也很平凡,从小出生在普通的家庭,顺顺利利地读书,考上大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进入律所工作至今。”
“确实是很顺利,你有遇到过什么挫折,或者趣事吗?”
“我从小到大就是读书,很少想别的。”卫恩接着说,“挫折,案件算吗?”
“你还记挂着这事啊,很久没好好睡一觉了吧?来听听音乐吧,你想象一下自己漫步在河畔边,有柳叶轻轻抚摸你的脸,你坐上一艘小船,撑着竹篙在河面上滑行……”罗梓昊一边慢吞吞地说一边利用催眠音乐把卫恩引入到睡眠状态,“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很困、身体很轻?”
卫恩随着音乐,渐渐地进入了那个语境里,像是踩在了摇摆着的小船上,身体轻飘飘的,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一句话:“你看到了什么?”
“河面,小船。”
“现在你撑着船滑行,出现了什么?”
“蓝色的水,还有一扇门……”
“现在你推开那扇门,门后面是什么?”
“门后是……”卫恩忽而皱眉,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眼睛想睁开,眼皮却耷拉着,异常沉重。
在门的后面,她看见了一张普通的书桌,有个人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卫恩想,那个趴在桌子上的人,不是她自己吗?
“卫老师,醒醒。”有个人在摇晃她。
卫恩想绕过去看清那个人的脸,却是模糊一片。
这是哪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场景?卫恩想得头痛欲裂,才发现有另一双手在摇晃着自己。
“醒醒!”罗梓昊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一脸惊恐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卫恩。
这次深度催眠过后,罗梓昊很久都没有开口。
卫恩有点儿不解:“罗医生,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说你刚刚看见什么了?”
“一张桌子,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像是在给另外一个人补习。”
“你以前有发生过这样的场景吗?”
卫恩沮丧地摇了摇头。
从心理诊疗室出来,卫恩没有直接开车回家,而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在闹市区拐过,再缓缓地踱步到小巷,没想到很快就有人盯上了她。
就在卫恩神思恍惚的时候,有一个人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快步从后面跑上来,狠狠地撞了她一下,把她的手拿包给抢走,然后又转过头来把手伸向她的脖颈,扯走她脖子上的钻石项链。
脖子上火辣辣的触感让卫恩清醒过来,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被对方狠狠一推,整个人一踉跄倒在了地上。
“救……救命……抢劫啊!有人抢劫!”
卫恩喊了几声,想站起来,发现高跟鞋嵌入了马路的凹槽里,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了。
她的手肘和膝盖都擦伤了,渗出血,而那个人已经撒丫子疯狂地向前跑走。
眼看那个人在她视线中变得越来越小,就快跑出视线的时候,突然有人从另外一个巷口窜出来,朝那贼的方向追了过去。
卫恩有点儿傻眼,但是看到那个追过去的背影后,就什么都明白了。
没多久,那小偷就灰溜溜地被宁峥提着衣领走了回来,走路一瘸一拐的,脸上也挂了彩。
一看到卫恩,那小偷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扑上来,几乎是抱着卫恩的大腿哭。
“我的姑奶奶,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惹到的是您这样的大人物,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了我吧!”
卫恩本来站稳了,被他这么一飞扑,差点儿没趔趄。
宁峥站在她旁边把她整个人拢到自己身边,又对小偷说:“东西呢?”
小偷耷拉着头:“都……都在这里了啊……”
宁峥的目光在卫恩的脖子上流连:“还有项链呢?”
小偷哆嗦着从兜里掏了出来:“就这么多了。”
宁峥扫了一眼他鼓起的裤袋:“左边口袋一个钱包,右边口袋两部手机,还有这儿……”
宁峥稍微屈了屈腿,用脚碰了一下小偷的膝盖,又一部手机掉了出来。
小偷的脸刷白,腿软得差点没跪下来。
“前面300米是派出所,自己拿着东西去自首。”宁峥顿了顿,说,“张所长是我好朋友,如果我打听了知道你没有去自首,我总能找到你。”
“知知……知道了……我去去去……去就是……”那小偷飞快地拿过地上的手机跑掉了。
宁峥把掉在地上的手拿包捡起来,塞到卫恩手里。
卫恩皱眉:“你确定他真的会自己去自首?”
电视里不都是由探员揪着去派出所的嘛,哪有像他这样放任的。
“他是惯偷,跑不远,社区里的探员都认识他。”宁峥看了看她,“能自己走?”
卫恩不想去看自己红肿到发烫的脚踝,咬牙说:“可以……”
谁知道话说到一半,就被人不由分说一个公主抱抱了起来。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你的膝盖在流血。”
“……”
不容她置喙,宁峥直接说:“车钥匙给我吧,你这样也开不了车。”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开车了?”卫恩微微一笑,细腻地观察宁峥脸上的表情,“你从诊疗室的时候就在跟踪我。”
要不然,也不会在她被人抢的时候及时地跑出来,他又不是便衣警察,让他抓这种小偷简直是暴殄天物。
宁峥几乎要失笑了,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但他很坦荡,几乎不假思索地说:“是啊。”
卫恩有点儿羞赧,不知道宁峥跟踪她是什么想法。
很快,宁峥又说:“你自从上次的事情后精神恍惚,我担心你出事,所以跟着你。”
所以是在关心她了?
卫恩哂笑:“我很好,多劳你费心。”
“看心理医生是因为我?”
“宁主任,这是我自己的隐私。”
“我以为你很在意那件事。”
“哪件事?”
说完这句话,卫恩的脸有点点发烫了。
她突然想起了那一巴掌。
——“照片你都看过?是谁给我穿的衣服?”
那个时候,她是太过生气了,以至于不管不顾地打了他一巴掌,还说了那样的话。后来回想起来,他那样做,或许已经是最优的处置方式了。
卫恩发呆的时候,宁峥在说话,喉结一上一下地滚动。
他说的是:“那时给你穿衣服的人是我。”
卫恩深吸一口气:“我猜到了。”
如果现在地上有个坑,她想把自己埋到里面去,因为……实在是太丢脸了,而且她还被他给抱着。
宁峥深深看她一眼:“我还单身,如果你过不了心里那个坎的话,我会负责的。”
卫恩张大了嘴巴看着他。
宁峥勾着唇:“不用这么看着我。”
卫恩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所以……你是在表白?”
“如果你觉得难以理解,我可以给你三天时间。”
宁峥的脸上依然是宠辱不惊,而卫恩的心里早已经崩塌得不成样子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宁峥,你听好了。”卫恩一字一顿地说,“我不愿意。”
刚好宁峥抱着卫恩走到了她的车子边。
宁峥没有动也没有出声,或许这是他头一回被女孩子拒绝。但是让他触动的并不是被拒绝这件事,而是被卫恩拒绝这件事。
原来他只是抱着自己造成的事情由自己来收拾这件事来表白的,但是被拒绝了之后,那滋味却像失恋了一样,让他有点儿不好受。
卫恩轻轻吐出一句:“我能开车,把我放下来吧。”
车子开走前,宁峥叩了她的车窗:“为什么不愿意?”
卫恩想了想,说:“我要的感情,是旗鼓相当、互相喜欢的,而不是弄了一个乱摊子,以负责之名来收拾残局的……所以,我不愿意。”
接下来的首要工作,就是找出李楠的藏身点。
Shock通过监测他手机信号和银行卡提款的轨迹,很快就排查出他所租住的区域是在城郊的城中村里。
丁澍城想利用技术侦查手段把李楠给掘地三尺找出来,却遭到了宁峥的反对。
“想抓人不难,但是证据估计已经被销毁了,只抓到人也没有什么作用,要想取得关键证据,还是得抓现行。”
“不能直接上手抓人?”丁澍城忍不住咒骂。
“几个探员轮流布控跟踪了几天。这个李楠一直躲在出租屋里不出来,除了叫外卖,他和外界基本没有交集。说明他已经察觉到不妥,现在进去抓人就是打草惊蛇,还有可能什么证据都捞不到。”
“这有什么难的,找个人扮送外卖的,这不就得了?”
宁峥轻哂:“你什么时候变聪明了?”
“哟,跟着宁大神,还不能上进点儿啊?”
“去让人把方绍豪叫过来。”
“怎么,还想让他去扮外卖员啊?”
“让他把李楠给拉出来。”宁峥沉吟了一会儿,“再去侦查大队找个女的,就上次执行过扫黄任务的张菲吧……”
丁澍城脑门上全是汗:“这是要找个人当诱饵去引蛇出洞啊?”
宁峥揉着额头:“这次的任务不容有失,而且有一定的危险性,张菲上次出过任务,算有经验了,应该勉强可以应付。”
两个人的对话被人听了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卫恩就静静站立在一旁,听到这里,突然站出来说:“不用去找别人,我去吧。”
丁澍城讶然:“卫律师,这怎么好?你又不是探员,怎么能让你去冒险。”
“我不是研讨会的一员吗,也是你们的一分子。再者,上次也是因为我的缘故,所以才……这次我想将功补过,不知道可不可以?”说完,她把目光投向了静默不语的宁峥。
他眼神一凛:“我反对,卫律师该不会是想在哪里摔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这次的任务危险,犯罪嫌疑人涉嫌多个命案,危险系数很高,不是一瓶防狼喷雾就可以解决的,我劝你三思。”
宁峥已经把话搁在这里了,也算是给卫恩一个警戒,谁料她一点也不听:“我的应变能力很好,不会有差错的,你们就相信我一回。”
宁峥还是不肯:“你怎么就那么顽固不化,不懂任务的危险性吗?”
卫恩却是斩钉截铁地说:“上次是因为我,才导致了那样的后果,这次我想将功补过,抓住凶手给死者一个交代。”
卫恩给丁澍城几个人递过去眼风,他们也跟着帮腔:
“宁哥,这次卫恩她一定可以的!”
“是啊,就让她试试看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宁峥抿着嘴,看向窗外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方绍豪就被带过来了。
宁峥把手机和一张字条递给他:“现在要求你给李楠打一个电话,内容大概如下,你可以灵活变通,反正目的是要把他引出来。你能做到吗?”
方绍豪看着字条在犹豫:“这……要我帮你们,我也得有好处不是?”
宁峥冷冷地说:“方绍豪,你没有和我们谈判的余地。这件事办得好了,你就是有立功表现,要是办得不好,走漏了什么消息,你逃不了包庇的罪名。”
“行行行,我打,我打还不行嘛!”
丁澍城还一个劲地说:“老实点儿,别弄虚作假,我们这么多人盯着你,也别想搞幺蛾子。”
方绍豪拿起了电话。
“嘟嘟……”
电话通了。
方绍豪按照计划好的那样,说:“我说李楠你这死小子,带着那群工人跑哪儿去了?你们还干不干活了,不干活早点儿给我滚回老家去!”
“什么?家里有事情,那也没有我的车重要!你也知道我那宝贝车子,一时半会儿不能没人伺候!”
“谁说我出事了?不就嗨大了,在私家医院躺几天,要是真进去了还能给你打电话?谁的嘴巴那么臭,看我不扇死他!”
“得了,限你两个小时到长德路口,我的车子停在那里动不了,钥匙也丢车里了。你搞定了再给我开回去!不然以后你别想在城里干修车的勾当,我方少说到做到!”
挂断电话后,一群人紧张地看着方绍豪。他点点头:“成了,你们赶紧把车子开过去。”
丁澍城乐了:“还真奏效了!”
宁峥笃定地说:“李楠是跑车狂热爱好者,几天没碰车心里痒,所以他肯定会答应方绍豪的要求。”
两个小时后,在现场埋伏的探员发现了李楠的身影。
“目标人物穿着灰色外套,在四周观望了之后才上前到车子旁边,现在正在修车。”
宁峥拿着对讲机:“很好,你们继续在那里,车子动了手脚,他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说完,转过头看向卫恩,“准备好了没有?”
卫恩换了一条颜色鲜艳的裙子,扎着马尾辫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一样,骤然有点儿不习惯。
她用手探了探耳朵上的耳麦,又摸了一下腰间的监听器,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宁峥稍稍把卫恩的衣服扯了扯,别过脸问丁澍城:“机器都调试过了?”
丁澍城说:“已经全副武装上了,也都测试过了,都没问题。”
“记住暗号,‘你要喝水吗’是对方放下警惕,‘我有点儿晕车’是可以行动,明白了吗?”
卫恩点头:“我知道。”
“等会儿一有风吹草动,你就给我们示意,我们就马上冲过去。”
“放心吧。”
宁峥把车钥匙交给她:“行了,去吧。”
卫恩开了车门,慢悠悠地把车从附近小区开了出去,再拐一个弯,就是李楠修车的路口了。
宁峥目送着卫恩开车过去。
丁澍城冷不丁地说:“宁主任,其实我觉得吧,你还是挺关心卫律师的。”可怎么平时总端着一副样子,仿佛在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几个大字呢,明明人家卫律师模样挺周正的,性情也好,可是宁峥分明就是不待见她,那态度不冷不热的,膈应得慌。
当然了,后面几句丁澍城可没敢说出口。
“那是去拼命的事,不叮嘱清楚怎么行?”
话虽然这么说,但宁峥望着监控的目光一刻都没移动过。
丁澍城才不信宁大神对卫律师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宁大神这人,肯定闷骚着!
卫恩把车子开出去,没多久车子就爆胎走不动了。
她的车子和李楠在修理的车子隔了三四十米的距离,卫恩把车停下,下车后用脚踢了踢车轮胎,又假装给4S店打了几个电话。
“喂,4S店吗?我的车子一开出来就不能用了,你们什么时候能到?”
“什么,还要这么久,还这么贵?你们抢钱啊!”
“拜托你们快点儿来吧,我赶时间!”
李楠正在车底修车呢,还没从车底钻出来,就见到一双匀称的腿站在他的车前。
他把身子移出来,看到一张清澈干净的笑脸。
与此同时,卫恩也看到了李楠。李楠今年35岁,从职业学校毕业后,卖过零件,摆过摊,又去了维修厂干活,看起来是普通的修车工人,可是谁又知道他的手上沾染了多少血腥。
一想到这里,卫恩立刻进入了角色:“师傅,不好意思,我的车子爆胎了,你这儿有没有千斤顶啊?”
也许是那笑容太有感染力,李楠不由分说就把千斤顶递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卫恩又跑了过来,一脸抱歉的样子:“师傅,请问你会用千斤顶吗?”
修车本来就是李楠的看家本事,他扔了手上的工具走过去,发现确实就是爆胎的小毛病而已。
修车的时候,卫恩还从车后拿了一瓶矿泉水:“你要喝水吗?”
李楠喝了,又埋头苦干,两三下就把卫恩的车子修好了。卫恩千恩万谢,想要给李楠钱他都不肯收。
没想到车开了没五十米后,又停了下来。
卫恩下车过来问:“师傅,车子又坏了,能麻烦你检测一下吗?”
李楠查看了一圈下来,发现眼前这个看起来很聪明的女孩子简直缺心眼儿:“你这车子,燃油用尽了。”
卫恩睁大眼睛:“那怎么办?”
李楠说:“只能叫拖车了。”
卫恩打了拖车电话,看见李楠的车子修得差不多了:“你应该不赶时间吧,能捎我一段吗?”
卫恩成功地上了李楠的车。
宁峥打开了对讲机:“猎物成功上钩,所有人听着,继续按照计划进行。”
蓝色保时捷里,卫恩挪了挪位置:“师傅,你这车子底盘真低啊。”
李楠看她一眼:“坐好了。”
油门一踩,这车子的高性能就体现出来了,能冲卡的220迈跑车速度可不是盖的,卫恩被那高速度震得眼晕,再想想,得努力地套话,以及把信号传达出去才行。
卫恩说:“师傅,我们这是要去哪儿?你在前面地铁站放我下来就行了。”
谁知李楠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压低了声音:“别废话。”
“我有点儿晕……”
看出卫恩的紧张,李楠又改口说:“你没坐过这样的车吧,我带你溜达溜达。”
李楠对车子的性能驾轻就熟,在车流里穿梭,很快就把后面两辆盯梢的车给甩开了。
卫恩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车里的气氛一时急转直下。
有冷汗从后背滴落,卫恩缓缓神:“师傅,你开车的技术真不错。”
与此同时,在监控室的丁澍城忍不住给卫恩捏了一把汗:“不好,目标车辆脱离了控制。”
“李楠开车的技术确实很娴熟,车子性能好,一下就把咱们跟踪的车子甩了两条街。”跟踪车辆里的刘小禾紧张地说,“宁主任,现在怎么办?”
“别放松,让他们继续沿着主干道走。”宁峥转而说,“Shock,定位到保时捷的位置了吗?”
在出发之前,宁峥就在保时捷上放了定位仪,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只不过卫恩一个人面对李楠,实在有点儿危险,李楠很有可能突然变脸。
Shock的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翻飞:“别担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
不多会儿,两辆探员的车子又拼命地跟了上来,一左一右夹击着李楠,就等着宁峥一声令下了。
车里,卫恩不停地和李楠说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没想到李楠早就起了祸心,忽地从车座位下掏出一根伸缩电击棒,往卫恩的肩膀上一砸,顿时把她电得头昏眼花,在一刹那间失去了意识。
李楠面露精光:“我本来今天不想出手的,是你自己撞到我枪口上,那就不怪我不动手了。”
右边车里的刘小禾目睹了这一切,立刻转动方向盘朝着李楠的车子撞过去。
两车发生了轻微的碰撞,李楠是个开车的好手,只向左倾斜,然后斜着擦过刘小禾的车身,又猛地向前窜去。
李楠这时终于察觉出不妥了,对着卫恩又是一记重击,恶狠狠地说:“今天着了你们的道了,看我不整死你们!”
卫恩短时间内被电击了两次,已经连囫囵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用手撑着头,在耳麦里敲击着节奏。
声音很快传到了监控室里,但太过细微,宁峥听不清楚是什么频率,等到想换另一边没有受损的耳朵,却已经没有声响了。
“你们刚有没有听到轻微的声响?”
众人说:“不知道啊,信号干扰吧。”
与此同时,跟踪车内的刘小禾已经在呼喊:“目标要摆脱我们了!”
宁峥下意识地喊出:“马上行动!”
刘小禾开的b车已经暴露,a车对着李楠穷追不舍,从左边给他施加压力,很快b车也撞了上来,两辆车同时对李楠的车子进行夹击。
李楠在穷途末路时,激发出了非凡的驾驶技巧,不断地在车流中掠过,险象环生,而跟踪的两辆车要兼顾着路上车辆的安全,没有办法像李楠那样豁出去。
“报告,a车跟丢了。”
宁峥接着指挥:“你们沿着小路开,等会儿和b车一起包抄。”
刘小禾沮丧地说:“宁主任,我们也跟丢了。嫌疑人太狡猾,在分岔口迷惑我们。”
甩开了两辆跟踪车,李楠开车带着卫恩在公路上没命地狂奔着。
而稍微有所喘息的卫恩趁他不备的时候,突然上前意图抢他的方向盘。
李楠一把推开卫恩:“这是什么时速,你不要命了你!”
卫恩又扑了上去:“停车,你给我停车!”
车里的空间逼仄,虽然卫恩已经失去了一部分抵抗力,但李楠还是被她弄得分身乏术,眼看要开过一个路口了,谁知道竟然从右边马路上开出了一辆载着生鲜食物的大货车,径直朝着他们撞了过来。
车身擦着车身,大货车严重拖慢了跑车的速度,眼看两车间的铁皮爆出了火花,在货车上的陆竞衍拉了一下控制阀,车上给鱼保鲜的几十斤冰块顿时倾盆而下,把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故都给遏制住了。
“今儿真的是撞邪了!”这是撞车后李楠的想法,他已经没办法去想其他情况了,疯了一样从冰块堆里爬出来,往外跑去,谁知道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刘小禾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李楠给抓住了。
另一边,陆竞衍也从车里把卫恩给拖了出来。她紧闭着双眼,想必是受到了撞击。
宁峥从监控车里下来,看到陆竞衍时,眉头紧锁:“你怎么在这里?”
突如而来的货车,加上那载着的冰块,不能说陆竞衍是毫无准备的,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一切的侦查行为,都在眼前这个人的掌握之中。
是谁泄露了他们的行动?
“如果我不出现的话,很可能我姐的命就断送在这里了。”陆竞衍怒不可遏,“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很简单,你们的技侦技术,我也会。”
Shock会的东西,他也会,那就十分可怕了。因为Shock可以使用交通局的网络,但如果陆竞衍要使用,得攻破几十位数的密码才行。
这时,Shock也从监控车里下来,一脸惊诧地说:“刚才攻破我防火墙的人,就是你?”
“我只想知道李楠开车的轨迹,无意冒犯你。”陆竞衍轻描淡写地说。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宁峥知道这句话里意味着什么。
Shock倒是十分佩服地说:“败给高手,我无话可说。你有意向加入我们吗?”
“没有。”陆竞衍又补充了一句,“一点兴趣也没有。”
此时,他意识到,宁峥在打量着他。
这个人表面上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富二代,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没有正当工作,但是显露出来的能力却让人不容小觑。
“陆竞衍,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陆竞衍轻哂,“不过是个闲散人员而已。”
事故过后,对李楠的审讯开展得异常顺利。
车上的伸缩电击棒成了指认他的证据,上面还留有受害者孙苗苗的皮屑组织,李楠在看到这个证据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逃不过了。
在审讯了李楠,以及取得一系列证据后,刑事案件研讨会又如期召开。
刘小禾打开PPT说:“李楠,男,35岁,从职业学校毕业后,从事过很多工作,现在的职业是汽车维修工人。24岁的时候和前妻汪倩认识,26岁结婚,婚后一直不孕,半年前他前妻和别人好上了,回家闹离婚,还曾经说过李楠有身体疾病之类的话。李楠就是着那个时候,对女性产生了怨恨的情绪。”
“据他供认,案发当晚,他开着方绍豪的汽车在路上买烟的时候,受害者孙苗苗误认为车子是他的,跟他搭讪,还乘坐上他的车,想要勾引他。在得知李楠只是一名修车师傅时,又露出了轻蔑嘲笑的表情,深深刺痛了李楠。李楠在前妻那里得到的嘲讽,加上孙苗苗轻蔑的表情,使他萌发了作案动机,一时之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把车开到僻静处对孙苗苗下手,杀死了孙苗苗。”
“同样的,前面一个案件的死者陈静如,也曾经在言语上羞辱过李楠。”
“根据我们的审讯和调查,基本可以锁定李楠就是连续犯下陈静如和孙苗苗两宗案件的凶手,但除了这两宗案件,李楠否认十五年前撒旦犯下的所有控罪。”
“总结得很好,辛苦小禾。”宁峥说,“现在大家可以畅所欲言,解决这个案子的疑难点。”
卫恩首先发问:“李楠是否承认过,自己就是撒旦?”
刘小禾摇头:“没有,在审讯中,一提及撒旦,李楠就会保持沉默,像是极其不愿意和撒旦扯上联系。”
“这就是一个疑点。之前我们推理过,如果他不是撒旦,那就是撒旦的追随者,在提起撒旦的时候,却又无动于衷,极力和撒旦撇清关系,有可能他不愿意透露自己是跟随撒旦的手法作案,又或者是,他就是撒旦,但是知道十几年前的案子取证困难,想赖掉所有控罪。”
“真奸诈啊!”丁澍城忍不住捶桌子。
卫恩又十分锐利地指出:“既然他已经承认了杀害两个人,那么如何解释在死者脸上划两刀,做出微笑表情的事情?”
“卫律师的盘诘真不错,指向明确。要不是我先做了功课,可能会被你难住。”刘小禾接着说,“李楠承认是因为孙苗苗在语言上伤害了他的自尊心,所以才想划她的嘴巴。”
“那十字架是什么意思?”
“说是纯粹摆着好玩。”
“他对撒旦系列案件知情吗,有没有看过类似报道?”
“撬不开他的嘴,不肯说实话。”
其他人七嘴八舌讨论着:
“这样也不承认,他那手法也和撒旦太像了!”
“不用想了,他就是模仿撒旦犯案的!”
“我觉得他压根就是撒旦吧!你想想,撒旦第一次犯案是在十五年前,李楠20岁,然后最后一次犯案是在十一年前,也就是李楠和他前妻认识的时候,说明在那个时候,他停止了犯案。而最近又再度犯案,是因为和前妻离婚了,又加上孙苗苗的言语刺激,所以他再次犯案。”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汪倩没有说错,他们结婚几年没有孩子的原因,确实在李楠身上。他是一个性功能障碍者,这几年来一直寻医问药,但不见好,之后李楠只能把热情投在喜爱的车子身上,没想到汪倩却出轨了。同时也印证了两名死者身上没有精斑的原因。”
最后,宁峥说:“这样来推时间节点没有毛病,各个证据之间都严丝合缝,但是要证明李楠就是撒旦,还需要大量的证据。小禾,十几年前的案卷和所有证据,我都要再看一次,另外,还要辛苦你们再跑一遍,找寻当年的报案者和目击证人,试图找出案件突破口。好了,散会!”
丁澍城吐槽:“辛辛苦苦大半月,一夜回到解放前啊!”
Shock也耿直地提出自己的不爽:“就是,好不容易抓到人了吧,还打死不认,这种感觉最憋屈了。更何况,这人还是我们卫姐花了大力气抓来的。”
接连当了两次诱饵,卫恩在研讨会里的地位噌噌噌地往上涨,就连Shock对她的称呼都不一样了,而丁澍城在警队里给其他新入职队员培训的时候,都忍不住要拿卫恩出来做典型,说她是女中豪杰。
只不过很难从宁峥的嘴里听到他对卫恩的看法。
在案件进展到现在的时候,大家已然把卫恩和宁峥一开始的赌约给忘了。到底是谁先抓的人破的案,谁又说得清楚呢。
可宁峥却记得很清楚,他觉得这功劳,应该算在卫恩的身上。等到案子破了,总要给她一个说法的。
而对于卫恩来说,抓到李楠之后,她之前的心理疾病已经好了很多,但取而代之的,却是她对上次深度催眠时见到场景的迷惑。
她突然清晰地记得,那个男生身上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校服,但城里的校服都是一样的,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哪个学校的学生。
三天后,办公室里,丁澍城用他那大嗓门号叫着:“吃饭啦,吃饭啦!外卖到啦!别干活了,都来吃饭吧!”
为了找出撒旦系列案件的突破口,大伙儿铆足了劲和李楠死磕,死磕的结果就是不停歇地加班加点。其中加班得最厉害的就是宁峥,他几乎没有从他的办公室里走出来透透气儿。
从卫恩坐的位置看过去,就可以看到他抿着嘴,认真比对着案卷和证据,眉眼像远山眉黛,重峦叠翠,陡峭俊美,有时候抬起头,还会看到他拿着铅笔在纸上沙沙写着什么。卫恩觉得其实宁峥能够成为刑侦总局破案之神是不无道理的,他是用时间一点一点地和罪犯磨,一点一点地找出犯罪破绽来的。
在这一点上,卫恩觉得宁大神其实也挺名副其实。
Shock拿了一份饭盒过来:“卫姐,你的香菇鸡腿饭。”
卫恩刚拿起勺子吃了一口,饭盒却被丁澍城夺走,又塞了另外一份给她:“拿错了,拿错了,这份才是小卫的!”
丁澍城像个老妈子一样张罗着:“宁峥,快来吃饭吧!”
卫恩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宁峥径自推开门,坐在桌子上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可那是她刚刚才吃过一口的啊!
卫恩低声说:“那是我刚吃过的……”
宁峥听见了,却恍若未闻,继续吃着饭,泰然自若,脸上的表情变都没变过。
这人怎么这样啊……卫恩还想说一些诸如不太卫生之类的话,谁料丁澍城无比认真地说:“这有啥,宁峥他巴不得吃你的口水呢!”
卫恩刚好在喝汤,差点没噎着,再偷偷瞄一眼宁峥,他老人家老神在在的,压根就不受他们影响。
这镇定自若的能力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一顿饭吃得战战兢兢,卫恩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距离上次宁峥表白已经过了几天,这几天里,卫恩小心翼翼地不和他交流,可是这算是什么事呢?
这种感觉像是被悬挂在半空中,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而谷底就是万丈深渊,一不小心掉下来,就会粉身碎骨。
探员们吃饭的速度犹如秋风扫落叶,不到二十分钟就偃旗息鼓了,各自收拾的时候,宁峥的手机响了。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大伙儿心里都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想法,纷纷向他那边看去。
宁峥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的,这就赶过去”,就挂了电话,再抬起头时,眼神一凛:“又出事了。”
丁澍城撸起袖子:“敢在我的地盘犯案,这孙子反了!现在什么情况?”
宁峥的表情更加沉重了:“又是一宗撒旦式故意杀害案件。”
李楠已经被捕,关了三天,现在犯案的人,不是李楠,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撒旦本人了。
真正的撒旦重出江湖?一想到这点,大伙儿顿时眼前一黑。
宁峥一行人迅速赶到城东郊区的时候,已经有探员封锁了现场,所有勘查行动都在有条不紊地展开。
痕检员林园明一边巡视现场,一边记录:“死者为女性,25到35岁之间,死亡时间据法医判断为昨晚11点到凌晨2点左右,死亡原因是被重物敲击头颅导致重创休克死亡。”
法医麦思琦补充道:“凶手下手很重,几乎是不留余地地给予重击,死者脑后出血,形成凹状痕,杀人意图十分明显。”
“死者死亡特征明显,类似撒旦式谋杀,嘴巴被割裂成微笑形状,乳房和生殖器均被破坏,死前遭受过性侵害,但同样没有留下精斑。现场周边没有任何证明死者身份的东西,死者的真实身份还待进一步侦查。”
宁峥想了一下,说:“没有留下任何身份信息,就说明死者的包或者手机之类的随身物品被凶手丢弃了,凶手有一定反侦查能力,想扰乱我们的侦查方向,阻碍进度。”
林园明指着杂草丛:“现场还放置一个十字架图案,是用枯枝摆的,就放在尸体旁边。”
林园明没有说的是,十字架被流出的血水浸泡,血迹斑驳,十分恐怖。
可宁峥竟蹲下去,认真仔细地端详起那两截枯枝来。
丁澍城暴躁地走来走去:“你说这是个什么意思?放个这个东西装神弄鬼的,挑战我们吗?”
宁峥若有所思地说:“凶手放在现场的十字架,肯定对他及整场犯罪的意图都是有重要作用的,有可能十字架对他产生了深远影响,还有就是表明他的身份。很有可能是,在得知有人利用他的手法犯罪并且被捕后,真正的撒旦出手了,用种种的迹象来表明,他才是真正的撒旦。”
丁澍城不禁开口:“哇,这么重口味。看来李楠只是前菜,主菜还在后头啊!”
宁峥点头:“按照这个情形来看,撒旦另有其人,并且,他蠢蠢欲动,忍不住出手了。”
真正的凶手浮出水面,根据作案手法来看,李楠犯下的罪行可能就是孙苗苗和陈静如那两宗。
陈静如和孙苗苗的案卷被移出撒旦系列案件,和李楠一起另案处理。同一时间,撒旦的所有案卷被放置到了研讨会工作室里。
“这么多卷宗得看到什么光景……”看着堆成山的案卷,丁澍城差点儿没给逼疯。
刘小禾从小推车里拿出来一摞:“这是陈静如、孙苗苗的案件资料,需要移到档案室里吗?”
卫恩把案卷接过去:“我还有一点没想通,想再看一下。”
Shock好奇地问:“卫姐,你还有什么没有想通的地方?”
“其实也不是没有想通,就是觉得奇怪的一点。”卫恩把案卷第67页翻出来,“你看这里,是李楠摆放十字架的图片,我总觉得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感觉不对劲。”
Shock把案卷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没有问题啊,是一个很标准的十字架啊。”
卫恩转而对刘小禾说:“刘队,昨天的现场照片洗出来了吗?”
刘小禾翻找了一下:“在这里。”
卫恩拿着照片转身时,恰好碰到了走过的宁峥,照片掉了一地。
卫恩的额头撞到了宁峥的下巴,磕得她眼冒金星。
就在卫恩低下头捡照片的时候,恰好听见宁峥在说:“五分钟后到会议室集合,有新的调查方向了。”
说完,他看见卫恩蹲在地上捡照片的身影,顿了顿:“我帮你吧。”
再俯身下去,发现卫恩并没有把照片捡起来,而是看着一张照片发呆。
难道她也发现了十字架的问题?宁峥默不作声地帮她把余下的照片捡起来,两人的手不知道怎的就重叠到了一起。
宁峥没说什么,卫恩迅速地把照片整理好,小声说了句谢谢就走了。
五分钟后,会议室里。
宁峥提出了自己新的主张:“通过把积年旧案和新近发生的数宗案件进行对比,我发现了李楠案和撒旦案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两个人摆放的十字架。”
宁峥把几个案件的照片平铺:“你们有没有发现,十字架的图案有什么不同?”
刘小禾挠头:“不都是一横一竖,还能有什么?”
“如果光把十字架的图案拆开来看,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把十字架的形状和尸体摆放的位置来对比,就能看出不同了。”
卫恩忽而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十字架有正反两面!”原来她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竟然在这里!
Shock还是不明白:“卫姐,什么正反两面?”
宁峥说:“李楠案的受害者尸体摆放位置和十字架是同个方向,即为‘正十字架‘,而撒旦案受害者,尸体摆放位置和十字架为不同方向,即为‘倒十字架’。”
“这有什么问题,正着放,倒着放,不都是十字架?”丁澍城简直要犯晕。
“众所周知,李楠的犯罪手法,其实是仿照撒旦来的。撒旦案首次发生在李楠20岁的时候,也引起了巨大的社会反响,直到现在,仍旧有很多人在持续对撒旦案进行猜测和描绘,网上版本很多,很有可能是李楠在杀人后,突然想起撒旦案的手法,于是仿照撒旦,对尸体进行破坏,并且没有忘记在现场放置一个十字架图案。但是他不知道如何摆放,也并没有留意到摆放的方向,于是就把十字架和尸体的位置放在同一个方向。这也就成了这个案件和另外案件的不同。”
“那倒十字架能说明什么问题?”
“我之前猜测,十字架对凶手有无比重要的意义,也是他犯案意图所在,李楠虽然因性功能障碍而憎恨女性,但他却只是模仿撒旦。但真正的撒旦,他肯定是痛恨女性的,并且是在20到40岁之间的女性,结合他摆放的倒十字架,可以推测,凶手对某件事情上,和普罗大众有价值观上的颠覆,所以他借此机会,向社会宣泄他的不满及诉求。”
宁峥接着说:“还有一点,我研究了一下案发现场几个监控视频24小时的录像,发现在某个公厕附近有一个可疑人士。”
Shock把截图放大到一定倍数,放到投影仪上。
宁峥接着说:“这是公厕附近的一个可疑人物,因为案发时已经很晚,所以出入公厕的人也不多。就在这个人走入公厕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出来。后来我发现,他其实已经出来了,只不过是换了另外一套衣服,或者说,是另外一个身份。”
投影仪上又放了另外一张截图,很明显,是一个穿着裙子和高跟鞋的长卷发女性,但是从两个人的走路姿态及身材来看,确实是一个人。
卫恩咂舌,那个人的身影十分模糊,放大后,也只能看见模糊的光点。而能够把视频看得这么详细,又比对出其中的问题,说明宁峥可能不止看过一次,而是几十次,甚至是几百次……
“我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如果这个人是犯罪嫌疑人的话,那么他的心理侧写就会非常准确了。犯罪嫌疑人是一个异装癖,他不是性功能障碍,而是性别认知障碍。他割去女性乳房和破坏生殖器的做法,是因为他嫉妒女性,或者羡慕女性,他想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而他犯罪时无法检测出精斑,很有可能已经接受变性手术,或者吃了数十年的激素药物。”
卫恩说:“所以,他中间有一大段的空白时间没有犯案,有可能是身体上产生了变化,所以他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不再残害女性了。”
丁澍城心悦诚服:“宁大神,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一种思路全部被打通的感觉,就好像武林高手把我全身经脉都打通了一样。”
刘小禾笑话他:“是醍醐灌顶了。”
宁峥最后说:“所以,现在我们的侦查方向要变一变,从城里有性别认知障碍,服用激素类药物或变性人里筛查。”
刘小禾顿时来了精神:“我去跑医院和医药公司!”
丁澍城说:“那我负责案发周边那一块,就不信找不到这个撒旦!”
宁峥把地图拿出来,以受害者的案发地为起点,再到公厕两点连成一条直线,以2.5公里为半径画一个圆。
“凶手犯案,一般会选择在心理上的安全区域进行,撒旦一定是在这个区域生活或者工作。”
几天后,卫恩接了一个法律援助案件,就在她会见完被告人从看守所走出来,去接待室办手续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包着围巾的女人在门口和工作人员争论着什么。
女人身形挺拔,看起来四五十岁上下,穿着一条碎花裙子,脚踩高跟鞋,电着波浪长发,走起路来咚咚作响。
卫恩从她身边走过,闻到了一股呛鼻的香水味。
只听见那个女人捏着公鸡嗓说:“眼见入冬了,我给我儿子捎带几件衣服,有个拉链怎么了?”
“没带什么东西了,不就夹了点钱,谁在里面不用开销啊?读个大学也要生活费啊!”
还有一些细碎得不能再细碎的话,卫恩坐在那儿等着拿手续资料,就又多看了那边几眼。
没多久,这边的工作人员办好了手续,就在卫恩起身的时候,一阵风吹过,那个女人的围巾被吹拂了起来,卫恩看见了那个女人在说话的时候,上下滚动的喉结。
卫恩额头上的汗珠都流下来了,说来也巧,那个女人一转身,扬起脸,和卫恩两眼对视,然后扬长而去。
只是那么一瞬间,卫恩心里有点怀疑,低下头,用手在资料上随意翻了翻,心里却是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是变性人吗?还是声音比较粗犷的女人?刚进来的时候她就感觉那个女人有点怪怪的,是因为最近在办撒旦案,所以才会比较敏感吗?
卫恩想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去看,却觉得那个女人走路的姿势有点像视频里那个犯罪嫌疑人,甚至连身形都有点相像。
她走过去,叩了叩玻璃窗:“同志,你好,我是卫恩律师,我想问一下,刚刚走出去的女人,是谁的家属?”
对方查看了她的证件后说:“刚羁押进来的一个嫌疑人的养母,那个嫌疑人好像叫李楠吧。”
“他的养母?叫什么名字呢?”
“郑洋。”
“可以告诉我郑洋的身份证号码吗?”
“抱歉,这个不能说。”
卫恩记下了这个名字,想了想,还是打算先跟着她一段时间,再打给宁峥让他们前来支援。李楠的养母,身材高大,声音粗犷,走路姿势一扭一扭的,实在是太过可疑了。既然遇见了,就不能轻易放过。
卫恩走出看守所,开车慢慢地搜寻郑洋的身影,终于在附近的公交车站看到了她的身影,没多久,就上了一辆公交车。
卫恩在手机里搜寻宁峥的办公电话,打了过去,电话响了几次,却无人接听。她一咬牙,开车跟了上去。
公交车开了十几个站后,郑洋下车了,走过几条路,转到一个巷子口就失去了踪影。小巷子里逼仄,有小贩摆摊,正好是下午四五点,吆喝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
卫恩把车子停在路边,跟了上去。
此时,宁峥等人正在开会。
关于变性人的第一轮筛查已经有结果了。
刘小禾负责跑医院,丢出了大数据:“根据我们的调查寻访,目前我市接受变性手术的人一共有694名,手术成功率98%,能够联系上的有519人。但即便是从年龄和居住地筛查,基数仍旧很大,而且流动性很强,要进行第二轮筛查的话,还得一段时间。”
丁澍城负责走访调查:“走了几天下来,可以说毫无收获。我们截的图片太模糊,根本就看不清楚五官的基本特征,这给我们搜寻带来了巨大困难。不过,还有一个不算收获的收获……”他挠头,也不知道说不说出来好。
宁峥示意他:“说吧。”
“就是昨天我刚好去到一个旧居民楼,听到有人在讨论案件,没想到李楠居然也是住在那里。我就想着刚好走到他家门口,顺道给他送达一下家属通知书吧,谁料敲门却没人在。后来听楼下邻居说他从小也是挺苦的,被父母丢弃,长到十多岁时被人领养,娶了老婆后,他养母就搬走了,但是去年他老婆也跑了……”
会议开完,宁峥回到办公室,看见有几通未接来电。
紧接着,他的手机接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只有两个字:郑洋。
短信是卫恩发来的。宁峥打过去,却被摁掉,再打过去,手机已经关机了。
平常开庭的时候,卫恩的手机也是关机的,她和他们不一样,她是律师而不是探员,就是作为研讨会的成员,也是有空的时候才会往这里跑,所以联系并不密切。
但卫恩从来不给他打电话或是发信息,除非是紧要的时候。
不知怎的,宁峥突然有点心神不宁。
他走到了办公区,先是让丁澍城查询名叫郑洋的人的户籍。
刘小禾正在比对变性人名单,一听就说:“郑洋?好像名单里也有一个人叫郑洋的……”
宁峥看了一下这个名叫郑洋的资料,年龄43岁,23岁时开始服用激素类药物,陆续接受变性手术,根据医院记录,到28岁时,已经从外表上完全变成了一个女性。
很快,丁澍城查的户籍资料也传送了过来。
城里名叫郑洋的人一共有24人,男性17人,女性7人。其中有一个特别的人,原名郑阳,后来改名为郑洋。性别也从男性变成了女性。
她就是李楠的养母。
刘小禾猜测:“李楠十多岁被变性为女人的郑洋收养,估计是在收养小孩后,郑洋开始不再杀人,但她肯定对撒旦案的报道十分敏感,于是李楠从小耳濡目染,对撒旦案的细节比较清楚。一旦犯案,就想起了这个经典的手法。”
“看来郑洋应该就是撒旦本人了。宁大神,你是怎么知道的?”
宁峥皱眉:“刚才卫恩给我发来一条短信,上面写着郑洋。但是我打过去的时候,手机已经关机了。”
Shock摘下耳机:“我搜查过了,卫姐手机的信号在半个小时前就没了,最后的地点是在美华街,但那里四通八达,监控死角很多,暂时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她的车子呢?她今天去哪里了?”
丁澍城说:“看守所的同僚说她今天上午去过一次,然后就走了。还有美华街的人报案,有一辆车停在路口,车牌号和卫恩的车牌一样。”
“她应该是看到了什么,才会把车停在那里走过去的。”
Shock有点担心:“宁主任,你说卫姐会不会……”
宁峥拿起外套和车钥匙:“现在马上把美华街封锁,调集警力,到美华街找人,我亲自过去指挥。”
不到一个小时,美华街已经被围了起来,对外说是有疫情,由食品卫生局的人前来消毒,但谁也搞不清楚这么多探员聚集在这里的原因。
丁澍城打印出了郑洋的照片,问宁峥:“现在我们有理由怀疑郑洋是撒旦,她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要不要发个通缉令?”
“不行,卫恩很有可能在她手上,贸然发布通缉令,我怕会刺激到她,从而做出伤害人质的行为。”宁峥沉吟。
“但是我们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上头那边很难交代……”
话音刚落,侯局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宁峥,你让人把整条街道围起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侯局,现在我没办法亲自到局里向你报告,但是现在已经查明撒旦的身份和踪迹,很有可能有人质在她手上,情况紧急,只能特事特办。”
“有谁在撒旦手上?”
“卫恩,我们刑事案件研讨会的成员。”
“小卫?她怎么会在她手上?”
“我们怀疑她跟踪到了嫌疑人的居住地,被嫌疑人发现。”说到这里的时候,宁峥觉得喉咙有点堵。
“哎,我把好好的一个律师交给你们去当专家,怎么反而闹成这样,到时怎么和律师协会的人交代……”侯局有点头痛,“这样,到明早八点,必须把美华街的布控给去掉,同时发布全国追捕令,一定不能让这个A级逃犯给跑了!不把撒旦抓住,会有更多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
挂了电话,丁澍城凑过来:“怎么样,侯局说什么了?”
宁峥吐出一句:“必须在明天八点前撤掉布防,还有发布全国追捕令。”
天光大亮,而警车还在美华街驻扎,所有经过的人都必须接受检查和盘问,楼道间不时有探员穿梭的身影。
但郑洋和卫恩,犹如在美华街消失了一样。
早上七点半,距离侯局的时限只有半个小时。
丁澍城狠狠地把拳头砸在车上:“找了一个晚上根本找不到人,很有可能卫恩已经被郑洋带走了!”
宁峥也想到这个可能,但是他不愿意再往下想了。
不远处,有个探员跑过来:“宁主任,丁队!在东四环的一个垃圾堆里,有一个饭馆师傅发现了疑似女性乳房的残躯!”
宁峥立刻驱车前往,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报案人还在接受问话。
报案人是一名50岁左右的饭馆师傅,在晨练的时候看到垃圾桶旁有一袋肉,以为是有人遗留的,出于好奇就打开看了看,谁知道越看越像是人体肌肉。
那师傅绘声绘色地说:“我还以为是猪肉呢,可是做了那么多年厨师,没见过猪跑,也见过猪肉啊,我看到那肉的颜色和形状就觉得特别奇怪,还以为是变质的,再凑近一看,哎哟喂,不得了,那是女人的身体啊!”
宁峥问法医麦思琦:“怎么样?”
“确实是女性肢体,从切口来看,死亡时间应该不超过12小时。也就是说,死亡时间是在昨天。”
会是昨天就失踪的卫恩吗?在场的刑事案件研讨会的成员一个一个都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和卫恩并肩作战了这么多天,已经培养出一定的默契,难道真的是同伴被残害?
就在这个时候,宁峥的电话响了。
是一个陌生来电。
那边使用了变声器,狂妄地说:“我是……撒旦。”
“撒旦?很好,你终于出现了。”
撒旦自负道:“你们找不到我的。还有,这个跟踪我的女人,是你们的同事吧?”
宁峥扬声:“郑洋,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猜到了我的身份,就不怕我把你们的人给杀了?”
有那么一刹那,宁峥差点儿抓不住手机,他听见自己强装镇定的声音:“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昨天晚上遇害的人并不是她。你抓了她并且打电话给我,就是想向我们提要求。”
“没错,她还活着,但是如果你们不按我的要求来,我很难担保她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你的要求是什么?”
“释放李楠。”
“你也知道李楠在看守所,我现在没有权限释放他……”
“别跟我废话,你不是最有能耐吗?我限你一天时间,把李楠放出来,不然就一命偿一命!”
也许是宁峥的话激怒了郑洋,她很不耐烦地把电话给挂了。
宁峥转而问Shock:“刚郑洋打来的电话,能定位她的位置吗?”
“不行。”Shock的手指还在键盘上敲击,“通话的时间太短了,她又是打的网络电话,根本没有办法查到位置。”
宁峥捏着手机,笃定地说道:“她有求于我们,刚刚只是给我们施加压力而已,不久后一定会再打来的。”
“她提了什么要求?”
“她承认自己是撒旦,要求释放李楠。”
可怕的等待之后,宁峥等到了郑洋的电话。
“我之前说的事情,你办了吗?”
宁峥决定实行拖延策略,含糊说:“我已经打报告给上级……”
那边冷笑:“人命关天的事,还要打报告?呵……看来你们也不怎么在意这个人的生死。”
“你口口声声说她还活着,怎么证明?”
宁峥把目光看向Shock,Shock已经拼命地在寻找信号,但还需要宁峥继续把电话打得长一点,再长一点。
“我说活着就是活着,难道还骗你?”
“我要看到她还活着的证明。”
刚说完这句后,那边又挂了电话。
Shock恼怒地把耳机摘下来摔到桌子上:“就差一点点!”
宁峥拍拍他的肩膀:“还有机会,她现在肯定在考虑我的要求,我就是要打乱她的节奏,逼她跟着我的步伐走。”
然而,这次等待的时间却长得可怕。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三个小时……郑洋再没有打电话来。
另一边,丁澍城又去提审了李楠。
李楠知道自己的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反倒死猪不怕烫:“我不是已经全说了吗,还要问我什么?”
丁澍城气得拍桌子:“你早就知道撒旦是谁吧?”
“抓到人了?”李楠转动眼球,“我早就说了,我不是撒旦。”
“你真的不知道撒旦是谁?”丁澍城怒不可遏,“那你为什么要模仿撒旦犯案?”
“我小的时候看到过撒旦的新闻,在我养母收藏的剪报里。那时我问她,那些女人怎么了,她说她们是在微笑。”
第二天凌晨,有人在外网上传了一个加密视频,指名道姓写着宁峥查收。
经过Shock破解后,视频可以正常播放。
视频只有几秒,短暂的画面中,只勉强可以看出是一处逼仄的车后座上拍摄的,卫恩被反手缚着,眼睛也被蒙着。
有人伸手扯掉了她嘴上的布条,而后,视频戛然而止。
宁峥把视频翻来覆去地看:“是否能判断出她的生命体征?”
法医点点头:“可以看到她呼吸平顺,应该只是被绑着,没有晕过去的迹象。”
“拍摄视频的时间能查出来吗?”宁峥又问Shock。
“可以查出是用什么型号的手机,但是拍摄时间和地点都做了隐藏,查不出来。”
“目前只能确定几点,一是拍摄地点在车后座,从车子内饰来看,是一款8万到10万的代步车,车内真皮座椅被磨破,车子应该已经使用了10年以上。二是结合郑洋的经济能力,她名下没有汽车,以打零工为生,车子当时应该是停着的,没有在路上行驶,这辆车如果不是租来的,很有可能是废弃车辆,而且停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有隐秘性。综合以上几点……”
宁峥话音未落,手机又响了。
是郑洋打来的。
“你们要的东西我给了,我要的东西呢?”
“正在准备。”
“你们别跟我玩花样,我可没什么耐心。再说一次,给你们两个小时的时间放了李楠,我要看到他好端端地从看守所出来,并且在看守所门口给他准备一辆临时牌照的新车,100公里内你们不准跟着。不然的话,就准备收尸吧!”
郑洋的耐心快要耗尽,随时可能爆发。
“宁队,现在怎么办?”丁澍城问。
“小禾,你先准备郑洋要的车,然后带队包围李楠所在的看守所,并且在看守所10公里内寻找一处可以看到看守所大门的住宅区,询问是否近期有陌生人租房,或者是有公用天台,郑洋很有可能藏匿其中。”
刘小禾问:“宁主任,为什么还要去看守所附近埋伏?”
“从郑洋放出卫恩的视频来看,卫恩被她藏在一个看似安全的地方,很有可能她采用了和人质分离的做法,结合她说要看着看守所大门,很有可能她就藏匿在某处地方看着。”
丁澍城顿时来了兴趣:“这个我在行,我也去!”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
“这里是卫恩被带走的地点,这里是郑洋的心理安全区域,我怀疑卫恩被藏匿到这二者重叠的地方。”宁峥在地图上用笔圈出一个地方,“这里是城中村,还有旧式小区,道路纵横交错,十分复杂,还有一些八十年代建造的地下室。Shock,你负责用监控及无人机监测地貌,有可疑车辆或者地下室就通知我们,我和澍城负责开展地毯式搜查……”
距离郑洋说的两个小时已经过去了30分钟。
刘小禾很快把郑洋要的车停在了看守所门口,对现场进行清理,开始调查附近的住宅小区。而宁峥给的线索很重要,就是在窗口或者天台能够看到看守所大门的地方。
这个地方很快被Shock找到了。
Shock用对讲机对刘小禾说:“根据无人机勘查,能够看到看守所大门的一共有三个点,地点我发定位给你。其余的窗台无法探测,但有一处天台上,有疑似望远镜之类的仪器。”
“收到。”
刘小禾带队迅速包围了整幢大楼,宁峥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郑洋有把握在两个小时后威胁卫恩的生命,在没找到卫恩之前,先别轻举妄动。”
另一方面,宁峥和丁澍城分头行事,一个往东面摸查,另一个往南面摸查。
嫌疑的区域在不断地缩小,但时间也在不断地减少。
Shock在对讲机里提醒:“只剩下最后20分钟了,我再把有嫌疑的定点给你们发过去。”
耳麦里是丁澍城在快速奔跑的声音:“宁主任,我刚开车过隧道,里面有嫌疑车辆!我刚把车停稳,现在跑回去看!”
大伙儿屏息凝神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丁澍城也是眼尖,在黑压压的隧道里也能看到有一辆停泊着的可疑车辆,上面覆盖着银色的遮阳篷。
“在这隧道里还盖着遮阳篷,不会真的是……”丁澍城快速地奔跑过去,掀开了那张遮阳篷。
一对正在纠缠的男女迅速地从车里分开,女人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啊……”
丁澍城低声咒骂:“谁让你们在这里乱搞了?影响交通秩序!还不快点开走!把衣服穿上,开走!开走!看了闹心!”
“我们违反什么了,你这是碰瓷吧?”
“还啰唆?要不是我现在正忙着,非把你们拘回去盘问清楚!”
对讲机里,全是丁澍城的咆哮。
Shock催促着:“丁队,快点,没有时间了。”
“简直浪费时间!”丁澍城丢下那两个人,又跑回了车里。
只有15分钟了。
Shock意识到宁峥已经很久都没有开口了,试图喊了他一声:“宁哥?”
“在呢。”宁峥用袖子捂着嘴,“我在一处垃圾堆填场,这里的垃圾在下午六点会被清除,我怀疑卫恩就在这里。”
事实上,宁峥已经把Shock给的嫌疑区域给查了个遍,就在他走过这里的时候,发现有居民讨论着这里下午六点会清理一部分废弃车辆。
这个垃圾堆填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吨的垃圾被处理掉,生活垃圾占很大一部分,也有一些是废旧家具甚至是被淘汰的车辆。
走进这里的时候,宁峥就被那味道熏得眼睛疼。在这浩如烟海的垃圾堆里,他很快找到了停放废弃车辆的区域,却也是被其他垃圾围绕着。
宁峥在一堆破铜烂铁里穿梭,很多车辆都是堆在一起的,他看到有被遮挡的,还爬上去瞧。
背部被锐利的钢刮伤了,有丝丝的凉意,但时间刻不容缓,宁峥很快从一个车堆里跳下来,搜寻另外的。
只有十分钟了,很久都没动静的刘小禾忍不住了:“郑洋出现了!就在六楼天台上,她架设了望远镜,很可能是在等李楠出来!”
“宁峥?怎么样,你说话啊宁峥,要把李楠那小子放出来吗?”
死一样的宁静。
只听见铲车的隆隆声,地动山摇。
几十秒前,宁峥发现了一辆嫌疑车辆,车身外观和他所预测的很像,车上覆盖着黑色遮阳篷,车上堆着好几辆车。
宁峥掀开布帘,果然发现里面有一个人,正是卫恩。他想打开车门,没想到郑洋已经把车门给焊死了。
宁峥跑去寻找斧头,在奔跑的过程中就把对讲机给弄掉了。而当他拿了工具回来时,发现铲车已经进来,行进的方向正是卫恩所在的车辆!
宁峥丢了斧头,在下面呼喊,可是开铲车的工人没有听见,继续开着铲车碾压。
现场发出了钢铁被碾压碎裂的声音。
铲平了眼前的车,铲车继续开,下一辆就是卫恩的车了。
宁峥不顾正在作业的铲车,徒手攀爬而上,而铲车刚好掉了个方向,差点把宁峥给甩了出去。
他一只手攀着铲车,灵活地跳进驾驶室。
铲车司机吓了一跳:“你是谁?”
宁峥二话不说,把刹车一拉到底。
轰隆隆的作业声戛然而止。
铲车刹车过猛,猛地“吭哧”了一声。
铲车司机脸色苍白:“你……你想干什么?”
宁峥掏出证件:“先别启动,下面有情况。”说完又纵身一跃而下。
卫恩所在的车子,整个车头都被压扁了。
宁峥徒手把上面盖住的钢铁扒开,把在里面被蒙住眼睛和嘴巴的卫恩给拖拽出来。
他扯开她眼前的桎梏,看见她满脸是泪。
她虽然眼睛被遮住,但耳朵还是听得见的。她一定听见了铲车的声音和动静,再过几秒钟,又或者是一秒钟,她或许就会没命。
她无声地哭着,眼前的宁峥很远,又很近。他脱下外套包裹着她,在她耳边说:“没事了,没事了。”
犹如天籁。
她看见他满身的尘土,疯了一样搂着他,闻见他身上的气息,还有温暖的怀抱。她转过头,发现他耳朵里塞着的一枚很小的助听器。
紧接着,宁峥放开了她,跑回去捡起对讲机。
“开始行动!一定要把郑洋抓获!”
恰恰是在这个时候,李楠被放了出来,就在他要踏出看守所的大门时,郑洋被刘小禾带队抓获。
宁峥转身的时候,卫恩看见他背上的点点猩红,她以为是自己受伤,却原来是他的血。
她想站起来,却支撑不住,一下跌在地上。
闭上眼睛前,她看见宁峥焦急的身影。她想着,如果生命的最终,停留着的是这幅画面,那也挺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