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台上,一个身着绿军装,腰扎武装带,胳膊上戴着红袖标,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振臂高呼,在他身后还站着十几个相同装束的同伴。
年轻人吼得激扬慷慨,可下面的李家台子社员却兴致寥寥,喊口号的时候,也只是随声应付。
李天明拄着铁锨站在人群中,看着台上那个撸胳膊挽袖子的年轻人,还有他身后摆着丁字步的同伴,感觉像是在唱大戏。
实在GET不到这些人的爽点。
闹腾个啥啊?
吃饱了撑着了,可以没事干,现在好些地方饭都吃不饱,咋还有这么大的精神头。
看这帮人岁数都不大,就该把他们全都弄农村来,经历一次秋收,保准个顶个全都老实了。
重生之后,李天明偶尔去县城的时候,也经常能遇见揪斗、游街,但在村里倒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个时代的特殊产物。
“把人带上来!”
年轻人大手一挥,紧接着,村里的民兵小队便将这场戏的反派给“押”上了戏台。
李老六、盖满村、三驴子、四歪子……
前几年,上面只要来了检查工作的,都会将他们请出来配合一下。
要是没坏人,还咋革命呢?
李老六上了年纪,上去的时候,身旁“押解”的民兵还扶了一把。
演戏糊弄这些毛孩子,谁也别当真。
“叔!咋回事啊?”
李天明在人群中找到了李学庆。
往常李学庆也会坐在台上,可今天除了在大喇叭里喊了两嗓子,好像没他的戏份。
“都是吃饱了撑的!”
李学庆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听到这话,李天明险些笑出声来。
“叔,您不在上面,等会儿万一动手咋办?六爷那么大岁数了……”
“敢!”
李学庆怒目圆睁。
“上去干啥,还不如下面凉快呢,出不了事,老子陪着他们演戏,他们要是敢动真格的,今天一个都走不了!”
这事李学庆还真敢。
可以说,就没有李学庆不敢干的事,家里那么多块祖辈拿命换来的牌牌,谁敢动他。
“叔,不能大意,别把戏给唱砸了!”
此刻,戏台上已经进行到了交代罪行的环节。
被揪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常唱这出戏的,交代起罪行,也是张口就来,先把自己的祖宗三代给挖了一遍,然后就是一通深入灵魂的自行拷问。
按照流程,接下来应该是将这些“坏分子”挂牌游街了,可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人冲上了戏台。
卧槽!
等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李天明顿时感觉到了不妙。
张青森!
他此刻也是一身绿军装,腰扎武装带,臂绑红袖标,刚上台就振臂高呼。
“打倒地主李老六!”
“不好!”
李学庆一阵错愕之后,也反应过来了。
“娘的!这小子要坏事!”
李老六已经自己把牌子挂脖子上了,猫着腰,躬着身子,就等民兵把他给“押”走了。
冷不防有人冲到了他的面前,还没等回过神,脑袋就被抽到了一边,脸上火辣辣的疼,耳朵里也是嗡嗡作响。
啪!
又是一个大嘴巴,将他偏过的脑袋又给抽了回来。
“狗东西,不上点儿手段,你还在避重就轻,赶紧将你的反动罪行都交代清楚了!”
台下的乡亲们也都看傻了。
大家配合着演演戏,谁也别动真格的。
今天怎么还打上了,打的还是……
六爷!
李家“木”字辈的就剩下那么几个活祖宗了,平时谁不敬着,居然当着李家这么多后生的面,把六爷给打了。
但凡有点儿血性的爷们儿谁能忍得了!
“我艹你姥姥!”
“狗日的,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随着李学庆等人的大喊,呼啦一下子,原本还无精打采的村民,冲上去了一大帮,全都是老李家的爷们儿。
张青森还在逼问李老六的罪行,可下一秒就被人被包围了。
“你们……哎呦……”
一只大脚踹在了张青森的肚子上,惨叫着就飞了出去。
“打这个狗杂种!”
便宜架不打白不打,一个个又顶着气,李老六都多大岁数的人了,就算当真十恶不赦,也有国家处置,哪轮得上一个外来的知青,当着李家后生的面动手。
一通拳打脚踢,张青森倒在地上,只能护住了头脸,不住的哀嚎。
县里来的那几个人也都傻了眼。
剧本超纲了,他们也是措手不及。
“行了!”
李学庆吼了一嗓子,再打下去,他也怕出事。
揍一顿,打得多重都没事儿,可要是出了人命,谁都压不下去。
“下去!”
乡亲们令行禁止,刚刚还在圈儿踢张青森的众人纷纷停手,转眼就到了台下,混在人群中,都不知道是谁打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高效率!
“今天这事咋弄?”
红袖标的头头垂头丧气的,他本就不想来,可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派发了任务,不来不行,本想着顺顺当当的演完就撤,谁知道还杀出来一个二杆子,把戏给搅合了。
“我……我揭发!”
呃?
正不知道该怎么收场的,突然趴在地上的张青森颤颤巍巍的举起了胳膊,用尽力气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