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有些模糊,像素不高,却足以清晰地辨认出那张脸——苍白,消瘦,眼窝深陷,双颊几乎没有一点肉,下巴尖得能戳人。
那是沈清欢的脸。
是周延霆在手术室玻璃窗外最后看到的那张脸,但似乎……更加枯槁,更加了无生气。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从脊椎骨猛地窜起。
周延霆猛地将那张纸抽了出来,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证明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灼着他的眼睛。
姓名:沈清欢。
性别:女。
年龄:26岁。
职业:画家。
死亡时间:X年X月X日 14:37。
死亡地点:仁和医院手术室。
直接死亡原因:肾脏切除手术后并发多器官功能衰竭。
“画家”……职业栏那两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心口缓慢地切割。
周延霆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那间狭小阴冷的客房,画架上未完成的、色彩压抑扭曲的画作,地上狼藉破碎的调色盘,还有她沾满颜料和血迹的、茫然又狼狈的手指……她真的在画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肾脏切除手术”……这几个字更是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他的大脑!手术?他逼她去做的那个手术?为了晚晴……怎么会……
“多器官功能衰竭”……冰冷的医学术语,却描绘出生命在手术台上迅速凋零、脏器逐一停止工作的惨烈图景。
“不……不可能!”一声低哑的嘶吼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野兽受伤般的惊惶和难以置信。
周延霆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假的!一定是假的!这又是她的把戏!她恨他,恨他为了晚晴逼她捐肾,恨他最后那些无情的话!所以伪造了这个,来报复他!
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抓住他。
愤怒瞬间压过了那丝诡异的寒意和恐慌。
周延霆抓起桌上的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不受控制,重重地戳着屏幕,拨通了仁和医院的号码。
“给我查!查一个叫沈清欢的病人!立刻!马上!”电话一接通,他几乎是咆哮着命令,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形。
电话那头传来医院工作人员公式化而冰冷的声音:“周先生,关于沈清欢女士的信息,我们系统显示已经注销。死亡证明是经主治医师确认、按正规流程出具的。如果您有异议……”
“我要见她的主治医生!现在!”周延霆粗暴地打断对方,额角青筋暴起。
“抱歉,周先生。负责沈女士的刘医生,在完成相关手续后,已经休假出国了,暂时无法联系。”
休假?出国?偏偏是这个时候?
一股巨大的、失控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刚刚升起的愤怒。
伪造?一个画画的沈清欢,哪来的能力买通医生伪造死亡证明?哪来的能力让医院系统注销她的信息?哪来的能力让主治医生“恰好”出国?
办公桌上,那份死亡证明依旧静静地躺着。
黑白照片上的沈清欢,隔着纸张,用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
职业:画家。
死亡原因:肾脏切除手术并发症……
“咚”的一声闷响。
周延霆高大的身体晃了晃,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沉重的椅背上。
他撑着桌沿,才勉强没有倒下。
那张英俊的、向来掌控一切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茫然的、被巨大空洞吞噬的惨白。
周延霆死死盯着那张纸,眼神从最初的暴怒、怀疑,逐渐被一种更深的、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恐惧取代。
那张薄薄的纸,此刻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