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太黑，我看不清此刻他眼底的情绪。
但我知道，他该是认出了我。
做夫妻两年，萧瑾安就算不爱我，也当对我胸口这处特别的胎记熟悉。
当初和萧瑾安大婚时，他摩挲着我胸口的胎记，眼底间满是爱意地对我说。
“这胎记倒是特别有些好看，我家阿云是不是花仙子转世呢？”
我笑着推开他，嗔怪他孟浪。
他却是紧紧将我拥入怀里，俯身吻在了那道胎记处。
那时候的我，是由衷地感到幸福。
我爱萧瑾安入骨，恨不得将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给予他。
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恩爱两不疑。
萧瑾安猛地后退了半步，趔趄着差点站不住身子，几近癫狂地嘶吼道。
“不……这不是她！骗我！你们骗我！给我继续找！她定是逃了，这尸身定是假的！”
“去啊！快去啊！”
萧瑾安双目赤红，眉眼间的那抹癫狂戾气在黑夜间更是渗人。
“家主！夫人已经去了！”
李管事俯身跪倒在地，言语间满是痛心。
“您莫要自欺欺人了，您也亲眼所见，那铁链上还拴着残肢，那便也代表夫人并未挣脱逃跑，这具尸身……”
“住口！”
李管事话还未说完，萧瑾安便厉声打断。
“我说不是就不是！给我找，一刻不停地去找！”
“家主……”
“把这里围了，不许任何人靠近，也不许碰这里的任何！”
说完，萧瑾安再没多说任何，转身趔趄着离开了。
我看着萧瑾安略显萧瑟的背影，忽然有些看不透他。
他明明就能确定那具尸身是我。
他当初那般冷漠绝情，如今究竟又是为何这般自欺欺人呢？
我死了，对他来说不好吗？
那天回去之后，萧瑾安只浑噩了一日，便恢复如常。
他认定了我没死，派人没日没夜地寻我的消息。
只是这几天，他好像都没再想起过我。
依旧日日陪着孟清清恩爱如常。
看着眼前的二人，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讽刺。
那一晚见萧瑾安那般神态，我还天真地抱着一丝幻想。
就算他一口认定我并未死去。
但到底，也该会对我的失踪流露出几分害怕和后悔吧。
可是他没有。
那晚萧瑾安的癫狂。
或许只是气愤我假死逃跑欺骗了他。
抑或者，是不甘没能看到我跪地认错求饶的样子，便不知所踪吧。
也不知为何，孟清清这几天总是夜夜梦魇。
每次惊醒神情都很是恍惚，像是看见了多么恐怖的东西。
萧瑾安只当她是因为大婚那晚的事有了阴影。
每每看到孟清清这副模样，眼底间满是心疼，对我的恨意更是浓烈。
可他不知，这一切本就与我无关。
孟清清的这般反常不过是因为她内心有愧，这才不得安心。
见孟清清这几天状态不佳，萧瑾安很是忧心。
为了哄孟清清开心，萧瑾安给孟清清特意办了一场热闹的生日宴。
一向很忙碌的萧瑾安，给孟清清从城东逛到了城北，为她挑选发钗罗群，整整一日下来硬是没有半分不耐。
一向不懂浪漫的他，更是为孟清清绽放了一场盛大的烟花，携全城一齐为她庆贺生辰。
二人相拥在绚烂烟花下，是那般幸福。
甚至对厨艺一窍不通的他，竟是亲自下厨，差点烧了整间厨房。
只为了给孟清清煮一碗长寿面，道一句“生辰快乐”。
我就这么隐没在无人可见的角落，偷窥着他们的幸福，心底的苦涩几乎溢满了我整个胸腔。
原来萧瑾安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爱人。
只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我……
第五章
萧瑾安娶我的时候一无所有。
父母阿姐们都劝我三思，怕我嫁过去受苦，更怕人心易变。
别到头来为他付出了所有，他却辜负了我。
可年少时对爱情憧憬的我又哪会顾虑这般多。
爱上了就是爱上了。
我相信萧瑾安很好，他许诺我的一生一世定不会负我。
因为早在我与他的初见，我便认定了他。
十岁那年，我贪玩独自一人出城，却是被山匪所掳。
是十二岁的萧瑾安一直护着我，带着我逃出了匪窝。
事后，还循着记忆，一起带着官兵上山剿匪。
少年虽是青涩稚嫩，可却足以看出他的聪明勇敢。
也是从那时，我便喜欢上了他。
一动心，我便执着了七年。
跟在萧瑾安身后的七年，我也知道孟清清的存在。
相比于萧瑾安对我的疏离淡漠，是不一样的。
我能看出萧瑾安对孟清清的小心关切。
他看孟清清的眼神就同我看他一般。
后来，我鼓起勇气问萧瑾安。
“是不是喜欢孟妹妹？”
萧瑾安过了许久才回复我。
“没有，我只当清清是妹妹。”
那一刻，我内心又再次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直到两年前，萧瑾安对我说。
“阿云可愿同我白首？”
我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萧瑾安紧紧将我拥入怀里，当时的我一心只有未来和憧憬。
可我忘了，自古以来，最捉摸不透的便是人心。
最后，我七年的深情，却只换来尸骨无存。
“瑾哥哥，今天是清清过得最开心的生辰，清清希望，以后每年的生辰都能陪在瑾哥哥身边！”
孟清清依偎在萧瑾安怀里，眼底间洋溢着幸福的笑意。
“嗯，自然，瑾哥哥会永远陪在清清身边。”
萧瑾安温声回应道。
深夜，四周寂静无声。
孟清清依偎在萧瑾安的怀中，今夜倒是难得睡得安心。
“嘎吱——”
只见萧瑾安一袭黑袍，并未惊动睡梦中的孟清清。
他不动声色地关上门，径直朝府外走去。
我有些好奇。
这么晚，萧瑾安是要去哪呢？
我紧跟在萧瑾安身后，可让我意外的是。
他竟是独自一人去了落朝山。
深夜的落朝山比白日里更显阴森。
四周死一般的寂，就好像只要一眨眼，便会不知从何处忽然窜出一只恶鬼。
而误闯进这里的人，都将会被黑夜吞噬，无法脱身。
尽管我而今已经是死去的亡灵。
可再次来到这，我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害怕。
那股在黑夜里无助的窒息感，濒临死亡的恐惧依旧死死包裹着我。
萧瑾安瘫坐在我那具残破不堪的尸身前。
我飘荡在他周围，敏锐地察觉到男人微微颤抖的身子。
他这是在害怕吗？
也是，萧瑾安，你是该害怕。
毕竟就连我自己，都害怕看见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他就这么坐在那，一言不发。
除了隐隐颤抖的身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明白他究竟是要做什么？
不是不信我死了吗？又为何还要再来？
寂静了半晌，萧瑾安才阴沉沉地开口。
“云知意，我不相信你会死。”
我有些好笑。
当初他将我丢来这，难道不是真的想置我于死地吗？
我不过只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
被锁在这阴冷潮湿的地洞，就算不死在猛兽的爪牙下。
我想我也会被活活饿死，冻死吧。
四周依旧是一片死寂。
萧瑾安抬手想去触碰我那具残缺的尸体，却在半空又惊恐地收回了手。
他面容扭曲地盯着我，几近癫狂地嘶吼道。
“云知意，我不允许你死！”
“你是觉得你的死会让我愧疚，让我忘不掉你对不对？但你错了！不可能！”
第六章
我飘荡在他身前。
看着他那张几近扭曲癫狂的脸，忍不住失神笑出了声。
“萧瑾安，你真可笑！”
我确实错了。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爱上他。
我已经死了。
我也不需要他的愧疚，更不需要他记得我。
我嫌恶心！
只是我好想亲口问问他。
若是他知道他亲手害死了我们那还未出世的孩子。
他是否能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和后悔呢？
我就这么陪在萧瑾安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在我尸身前发疯。
寒夜萧瑟。
萧瑾安面色黑沉，浑浑噩噩地走在街上。
我飘荡在他身后，猜不透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算卦算卦，因果循环，恩果报应，皆能为您解惑。”
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在此刻静谧的街道显得尤为引人注目。
萧瑾安脚步一顿，竟是鬼使神差般朝街边那老道走去。
“算得可准？”
我有些诧异，萧瑾安向来不信这些神佛鬼神之说。
道长顺了顺胡子，笑道。
“这位后生想算什么？不妨说说看。”
萧瑾安紧抿着唇，喑哑着嗓子小声呢喃道。
“道长可能推算出我夫人的下落？我在寻她。”
萧瑾安还是没有放弃。
竟可笑到会去相信这般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
可我已经死了啊！
你不是已经看到我的尸身了吗？
我低笑出声，正等着面前的老道会是如何的信口雌黄。
片刻后，老道开口了。
“你夫人的下落，你不当是最清楚的吗？”
说完，老道再没了后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萧瑾安。
此话说了相当于没说，反倒像是在戏耍萧瑾安。
萧瑾安看着老道那双浑浊深邃的眼眸，不知为何。
他竟是觉得有几分莫名的渗人。
“装神弄鬼！”
萧瑾安冷哼一声，也没再多费口舌，甩袖而去。
老道看着萧瑾安的背影，眼底间闪过一丝凝重，摇头轻叹了口气。
“可笑啊可笑，罪孽啊罪孽！”
萧瑾安自是没听到老道的这后半句话。
我不清楚老道这句话究竟有何深意。
闻言，我鬼使神差般地回眸看了一眼老道，正对上老道那双晦暗浑浊的双眸。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那老道的双眸隐隐透着几分悲悯。
他好像不是对着萧瑾安，而是紧紧盯着我的方向。
我不禁有些奇怪，心头闪过一丝荒唐的猜测。
这句话莫不是对我说的？
这举止奇怪的老道是能看见我吗？
我越想越觉得脑海中的这般想法太过匪夷所思。
可转念想想，我都能变成灵魂，不也很荒唐离奇吗？
但当我再次转身时，方才还在那的老道却已经消失在了黑夜里。
我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跟在萧瑾安身后回了家。
整个府院都静悄悄的。
萧瑾安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卧房门口，刚要推门而入。
“啊——”
屋内却倏地传来一阵凄厉的女声。
是孟清清。
萧瑾安眸色一沉，拔剑便准备破门。
紧接着，屋内孟清清嘶吼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是我……云知意，我是陷害了你……可我没想置你于死地，是萧瑾安……你……你去找他，放过我……和我无关！”
第七章
萧瑾安踹门的动作一顿。
一双黑神的双眸间，满是错愕和不可置信，隐在袖口的指尖止不住地颤抖着。
我也有些怔愣。
当时被陷害之时，我确实有怀疑过孟清清。
但我想，她就算是想陷害我，也不必拿这般极端的方式。
毕竟贞洁于我们女子而言，太过重要了。
可到底还是我太过单纯，不够阴狠。
我没想到孟清清为了陷害我竟会这般无所不用其极。
但我也确实不得不佩服她。
她确实善于操控人心，她利用萧瑾安对她坚信不疑的爱。
从而顺利除掉了我这个阻碍。
想是得知了我的死讯，这才心虚。
不等我去找她，她竟已经害怕成了这样。
“哐——”
萧瑾安一脚踹开房门。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本就梦魇的孟清清直接滚下了床。
她深埋着头，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嘴里胡乱地一个劲地呢喃着。
“对……对不起，我错了……不关我的事……”
“孟清清！”
萧瑾安大喝一声，直接上前一把扼住了女人的脖颈，双目猩红。
“为什么要这么做！”
等看清眼前人的模样时，孟清清这才清醒。
反应过来的孟清清，眼底间满是慌乱无措。
“瑾哥哥……你听清清解释，疼……瑾哥哥，清清疼……”
孟清清死死拽着萧瑾安的手，神色痛苦，似乎已经有些喘不过气。
萧瑾安眸色一动，眼底间闪过一丝不忍，松开手，一把将女人甩去了一边。
“唔——”
孟清清沉闷地呜咽一声，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跪着爬到了萧瑾安身前。
她紧紧拽着萧瑾安的衣袍，眸中蓄着泪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对不起瑾哥哥，清清知错了。清清只是……只是太爱你了，这才一时昏了头，这才害了姐姐……可清清没想姐姐死……”
“住口！”
萧瑾安一脚踢开身下的孟清清，眼底间闪过一丝戾气。
他高高抬起手，却始终没有打下去。
他还是不忍了。
孟清清这般陷害我，以至于我落得这般下场。
萧瑾安也始终不忍下手伤她一分。
可我呢……
我不过是诚挚地爱上了一个人，付出所有。
我做错了什么？
见萧瑾安有所动容，孟清清眸色一转。
她小心翼翼地握着萧瑾安的手，楚楚可怜道。
“瑾哥哥，清清真的知错了……我知道是我骗了你，你要打要罚清清都认，只求瑾哥哥不要赶清清走，清清只有你了……”
萧瑾安眸色黑沉，并没有看孟清清一眼，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态。
孟清清有些慌了。
“瑾哥哥，求你别不理清清，清清会代替姐姐陪在你身边好好服侍你……”
“住口！”
不等孟清清说完，萧瑾安便厉声打断。
“她没死，不需要你代替！你也不是她，你被夫家所弃，我念其旧情娶你，可你怎么能使这般下三滥的手段争风吃醋？”
孟清清愣住了。
似乎是被萧瑾安戳中了内心的痛处，她颤抖着出声道。
“瑾哥哥这是嫌弃清清了？”
萧瑾安轻叹了口气：“没有，可你不该骗我！”
他轻轻挣开孟清清的手，声音冰冷。
“清清，你走吧，当是我负了你，我会给你补偿，足够你后半生衣食无忧，我们此生永不复见！”
“不……瑾哥哥，清清不走！清清哪也不去。”
面对孟清清的乞求，萧瑾安没有任何触动，甩袖转身。
“萧瑾安！云知意已经死了！”
孟清清却再是控制不住情绪，扯着嗓子吼道。
“是你许诺我此生唯爱我一人！云知意既死便死了！你这般对我又是为何？害死她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第八章
萧瑾安脚步一顿，神色间闪过一丝异样。
隐在袖口下紧攥着的双手隐隐颤抖着。
孟清清确实阴险，可我更恨萧瑾安。
七年情深相付，却是换来一朝白骨。
还连累着我腹中的孩子一同惨死。
我不甘心，我恨！
可我又实在不明白萧瑾安此番究竟为何？
是愧疚吗？
萧瑾安仍旧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愣地站在原地。
或许是意识到了方才的失言。
孟清清趔趄着跑上前，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萧瑾安，小心翼翼地出声道。
“瑾哥哥，清清真的很爱你，求你原谅好吗？”
“我知道你喜欢孩子，清清可以为瑾哥哥生儿育女，我们一家人好好的，一辈子都不分开好吗？”
萧瑾安依旧沉默着。
闻言，我却再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恨意。
凭什么！
是你们害了我，害了我的孩子。
而今却还妄想踩着我的尸身好好生活。
那我这一生又算什么！
我发了疯似的在屋子里翻腾，可无论我如何崩溃，都无济于事。
他们无法体会我死前的痛苦绝望。
“你们都该死！都该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悲愤地嘶吼着，好似感受到灵魂奔涌不息的灼伤感。
或许是上天也看不下去。
“砰——”
一阵惊雷撕破了黑夜，屋外倏地刮来一阵狂风暴雨。
孟清清猛地瑟缩了一下，蹲在地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呼——”一阵冷风吹来。
吹落了挂在角落里我的画像，正好落在孟清清的身侧。
“啊——”
孟清清惊叫一声，下一瞬，便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这幅画像是当初萧瑾安亲手给我画的。
上面还有当时我亲笔题的诗——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可而今，这句诗落在我眼中，却是显得那般讽刺。
我飘在萧瑾安身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萧瑾安，我自诩待你不薄，你为何这般对我？”
“不爱我便放我走啊！又何苦让我去死！”
可萧瑾安听不到。
他木讷地蹲下身，没有去管一旁不省人事的孟清清。
只是轻轻地摩挲着我的画像，声音哑然。
“是你吗？阿云？”
他声色干枯，像是干枯的树枝在摩擦。
“阿云，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
我愣住了，忽然收敛了怒火。
他终于同我道歉了。
可晚了，一切都太迟了……
天色蒙蒙亮，屋外的暴雨还未停。
萧瑾安抱着一个木盒，疯了般地跑了出去。
我紧随在他身后再次回到了落朝山。
萧瑾安一身狼狈，早没了往日那般丰神俊朗，整个人像是一只落汤鸡。
他直直地跪倒在我近乎要腐烂的残尸面前，整个人像是癫狂了一般。
捡起地上的残肢，小心翼翼地放进身前的木盒里。
他双眸猩红，一边捡嘴里一边不停呢喃着。
“阿云，我带你回家……对不起，我们回家……”
我静静地看着萧瑾安。
内心却是毫无波澜，只觉得有些好笑。
萧瑾安，我一直都在等你。
可你终究还是来晚了……
直到将我所有的残身断肢收敛，萧瑾安才魂不守舍地下山。
我的尸身散发着恶臭，街道上所有人都紧皱眉，远远避开了萧瑾安。
“斯人已去，让其归安吧。”
我抬眸看去，正是上次那位老道。
萧瑾安眸色一亮，紧紧抓住那老道的手，声音沙哑。
“道长，你都知道对不对？我错了，我知道你当是有办法，求你……可否能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
第九章
与此同时，后知后觉的我也终于缓过神来。
这道长可不是普通人，从一开始他便清楚这一切。
在所有人远远避开萧瑾安，却丝毫没有怀疑他手中散发恶臭的东西是何物时。
这老道却拦住了他，一语中的。
他能察觉到我的存在。
因此，那晚的相遇并非偶然。
他在提醒萧瑾安做的孽，也是来渡怨气不散，久久无法离去的我。
老道轻长叹了口气，并未回应萧瑾安的请求。
“因果循环，善恶有报，一切皆是有始有终。贫道所及有限，帮不了你，能渡她的还得是你。”
萧瑾安听不明白。
但老道也没想再多言，转身要走。
忽然，他脚步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看向萧瑾安，语气凝重。
“她是怀着身孕死的，后生啊，你做的孽，这一世怕是还不清了。”
说完，老道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怀有身孕？
萧瑾安愣住了。
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直直瘫倒在地，崩溃地呢喃着。
“怎么会，怎么会……阿云，是我该死……我都做了什么！”
我心中冷笑。
“萧瑾安，你就该下地狱！”
两日后，我远嫁千里的阿姐得知我的死讯赶了回来。
她强忍着悲痛写了封血书，状告萧瑾安杀妻。
萧瑾安没有半句辩解，当即便认了罪，判处七日后斩首示众。
在下狱之前，萧瑾安同孟清清大吵了一架。
萧瑾安这才终于识清了孟清清的真面目。
原来当初二人的分离，并非单单只是孟清清父母阻拦，也是孟清清的意思。
孟清清很享受萧瑾安对她的好，但她并不想跟着萧瑾安果苦日子。
于是同父母一齐唱了出戏，勾搭上了一个有钱富商，嫁以为妾。
可那富商除了有钱，哪是什么良人。
新鲜感不过才短短一年，便被富商一纸休书抛弃。
孟清清这才明白萧瑾安的好，转头却发现萧瑾安已经娶我为妻。
并且在我的帮助下已经小有成就。
孟清清后悔了，于是她故意制造了一场偶遇，编造了一段凄惨往事。
可偏偏萧瑾安余情未了，并扬言不嫌弃她的过去，许诺纳她为妾。
一夕之间，萧瑾安悔不当初。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被曾经所爱之人背叛是这般滋味。
他想，当时的我该有多疼啊……
被关在狱中的萧瑾安，整个人就像是失了魂一般。
一会儿哭一会笑，嘴里一个劲地胡乱呢喃着我的名字，不停地给我道歉。
可他的道歉，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应。
斩首的前一夜，萧瑾安打碎了茶盏，割喉自尽了。
他说，他想留具全尸，完完整整地来见我，不想吓到我。
死之前，他手里死死拽着我仅有的遗物。
是那枚碎了一半的玉佩。
萧瑾安断气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身子越来越轻。
我好像摆脱了那层束缚。
就当我转身要离开时，身后却倏地传来一阵轻唤声。
“阿云……”
我身形一顿，猛地回眸。
竟是发现萧瑾安也同我一样变成了灵魂。
看见我的身影，他眼底间流露出了久别重逢的欣喜。
他抬手想触碰我的脸，可灵魂不是实体。
我们都无法触碰到彼此。
他眼底猩红，脖子上还留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声音沙哑。
“阿云，对不起……”
他紧抿着唇，好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也只吐露了一句话。
“下辈子，我来找你还债……”
“不必了。”
我神色冷冽，冷声道。
“萧瑾安，爱过你我不后悔，我而今只求，生生世世，我们都不复相见，就当是放过彼此好吗？”
“我明白了……”
萧瑾安眼里闪过一抹痛色。
“阿云，能再见你一面，我无憾了……”
萧瑾安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下一瞬，灵魂逐渐消散。
我闭上眼，身子也越来越轻。
如若有来生，我希望有人能爱我，像我爱萧瑾安一样爱我……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