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永远记得那日,姜云芥满身鲜血站在街头被人辱骂的样子,他也永远记得那一刻的犹豫让姜云芥变成了怎样的人。
他的小公主,本该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却遭受了这么多痛苦。
她变成如今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的袖手旁观造成的,他只希望她能过的好,就足够了。
姜云芥鼻头一酸,眼泪还是没忍住地掉了下来,可怜巴巴根本不像她,但她就是忍不住,被戳中了心头最柔软的那一层。
原来这世界上还会有人这般在意她的名声?
她一个被景宣帝当做刀刃的棋子,早就为了权势抛弃了一切,残害忠良!手刃姊妹!荒淫无度!刁蛮任性!
所有不好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往她身上砸,她早就不在意了。
可现在,居然有人说,他在意,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好人?
赫连宸伸出手,想去找姜云芥,她握住了他的指尖,说:“想不通,世间为何会有你这么好的人。”
赫连宸将脸贴在她的掌心,眯着眼睛笑:“不是我好,是你本身就很好,所以才会觉得我接近你是没有目的的。”
“你有什么目的呢?”
“有啊,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姜云芥更难过了:“可你也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嗯。”
“嗯?”
“你喜欢谁,要和谁相守一生于我而言并不重要,我只是希望你快乐,这比什么都重要。”
姜云芥无法理解这种想法,她以为,爱就是占有和排他,赫连宸的爱太伟大了,让她觉得自己太卑鄙了些。
“总觉得,我不值得你对我这样好。”
赫连宸说:“你值得的,不要妄自菲薄,或许这世间真的有人不求任何回报地爱你呢?比如我。你要习惯别人对你好,心安理得地接受,你开心我会更开心。”
其实也不是,赫连宸不敢告诉姜云芥从前的事情,怕她觉得自己是可怜她,但赫连宸能分得清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愧疚......
姜云芥到底还是没能拗得过赫连宸出去了,沈珩看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担心,轻轻牵着她的衣袖晃了晃,表示安慰。
“没事。”姜云芥强颜欢笑。
“公主殿下去休息吧,这儿有我们看着,赫连公子不会出事的。”吴县令说。
姜云芥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累。”
可她本就大病初愈,一路上舟车劳顿,吹了一整天的寒风,脸色苍白的吓人,仿佛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
沈珩知道她不喜欢冬天,更不喜欢下雪,每次下雪总是神情恍惚,痛苦地恨不得杀了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了京城的春日,却又来到这里。
这里更冷,雪下的更大,仿佛要将她埋葬......
沈珩不懂她的痛苦,既不像林霏言了解她陪伴她撑过最艰难的时光,又不如赫连宸嘴甜会哄人开心,他自己就是一个闷葫芦,无趣的很。
好像什么也不能为她做,还每次都要让她为自己担心。
看着姜云芥疲倦的神色,沈珩捏紧了拳头,干巴巴地伸出手指着不远处说:“你看那边。”
“啊?为什么?”
在场的其他人都看过去了,只有姜云芥没有,反而很不解地望向他。
沈珩说:“你看一下,好不好?”
孩子又在作什么妖?姜云芥实在没有精力哄他,担忧着赫连宸的状况,而且看其他人很无语的表情就知道什么都没有啊。
“就一下。”沈珩很认真地说。
“好吧......”
姜云芥没办法,只能转过头去看,结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她正想骂人,突然脖子一痛,眼前一黑,人就晕了过去,直直的倒在沈珩的怀里。
吴县令等人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一下,这手法简单粗暴!
沈珩抱起姜云芥,问道:“房间在什么地方?”
吴夫人立刻回答说:“我带您去吧。”
“多谢。”
“不用不用!”
他连公主都敢打!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果然人不可貌相!还以为她是公主的侍卫,看来远不止这层关系!
吴夫人知道公主要下榻在他们府上,早就在姜云芥带着孙武等人去找赫连宸的时候把屋子重新收拾了一遍,虽然看上去还是很寒酸。
沈珩轻轻地将姜云芥放在床榻上,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关上门,站在门外守着。
吴夫人说:“隔壁还有一间空屋子,沈公子不如去休息一下?”
“我不困,多谢。”
吴夫人也不敢劝,又有点儿怕总是冷着一张脸的沈珩,于是和气的笑了笑,飞快地离开了。
真是一群怪人......
京城,东宫内。
太子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皎洁的月色,泡了一壶茶静静地等待着。
此时一个小太监弓着身子,快步走来了,说:“太子殿下,林大人来了。”
姜子渊勾起嘴角,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案上的那份卷宗,看来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呢。
“传林大人进来。”
“是。”
林霏言第一次在这个时辰走进东宫内,白天和黑夜之下的东宫太不一样了,竟令人生出一丝恐惧来。
风吹起层层叠叠的帘子,他看见了坐在尽头的太子,不禁捏紧了手中的东西,加快了脚步。
姜子渊看上去很是开心,热情地邀请林霏言坐下与他一同品茶。
“来来来!这可是父皇新赐孤的好茶!”
林霏言记得,太子平日里从不自称“孤”,谦逊又和气,对待谁都是无比的真诚和热心,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姜子渊的口中,听到他这样自称。
“太子殿下,派人查我?”林霏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将东西从桌子上推给姜子渊。
姜子渊并没有看,还一脸的伤心:“林大人这样说就曲解孤的好意了。”
“好意?臣不懂太子的意思。”
倒了杯茶递给林霏言,姜子渊仍旧不慌不忙,能够稳坐太子之位这么多年,他靠的可不止有纯善的好名声以及嫡长子的身份。
他说:“当然是好意,你想要的孤能给你。”
林霏言装傻:“太子知道,臣想要什么?”
姜子渊拿起卷宗:“你想要的不就是二十年前黎县被屠的真相吗?孤不仅能帮你手刃仇人,还能让你坐上国师之位,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