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赫连宸蹲下身子，从袖子里拿出个小瓷瓶，分别放在吴县令和吴夫人的鼻子下让他们闻了闻。
接着说：“他们的做法不对，但方向没错，还劳烦苏小姐速速写封信回京，黎县的灾情若没有朝廷的帮助，只凭我们两个人是解决不了的。”
他仔细算了算姜云芥让他带上的棉衣、粮食、药草，还需要三日才能到。
孙武押送过来的粮食也只够黎县的百姓吃十天，加上自己的也不过才十三日。
十三日之后该怎么办？
附近的北源城的确有存粮，可是北源也因为天气和土地的原因粮食收成不好，所存的粮食刚刚够城内百姓吃，再加上一些逃难到北源的黎县人，此刻北源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
而且，就算他有信心能治好疫病，但这也需要时间，况且黎县的各个地方在经历了一场洗劫之后都需要修缮，这些都需要钱。
苏絮禾冷静下来，点了点头：“好。”
此时的吴县令和吴夫人也在赫连宸的药下逐渐清醒了过来，情绪状态也稳定了不少。
吴县令知道，他的夫人肯定把一切都告诉这两个人了，低着头有些不敢面对他们，吴夫人也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样子畏畏缩缩地。
苏絮禾安抚道：“事情我们的确已经知道了，但目前最重要的不是追究你们的过错，而是将疫病治好，我会写信给我的父亲，让他上报给皇上。”
“皇上会管？算算日子，三皇子应该前些日子就到京城了，若是按照约定将黎县的灾情禀告给了皇上，怎么会还是只拨了这么点钱粮下来？”
吴县令其实有些不相信，他已经做好了染病等死的打算，态度无比消极。
苏絮禾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些什么。
三皇子被刺杀身亡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北源这边，他们当然不知道。
“你既然觉得朝廷不会管，又想关着我们做什么？单纯想让我们抹杀掉你心底最后一丝希望，然后给你陪葬？我可不干。”
赫连宸说话越来越难听。
他只是个大夫，根本不想掺和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这也是他为什么很讨厌给世家贵族治病的原因。
他只想救人而已！结果来了这么久，病人不让他见，还想迷晕他，用他来威胁姜云芥？！
银子和粮食的问题是很严重，但这不是还能支撑几天吗？
为什么要用十三天后的难题来为难自己？
人命关天啊！他都看见黎县百姓用来缠身体的布条上渗出血了！按照吴夫人所说，这已经到了后期！再不医治，人可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怕这又怕那，你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吵得我心烦！”赫连宸说，“孙大人带来的粮食是不够，但没必要本末倒置，疫病才是黎县需要解决的头等大事！”
“对！吴县令，这件事真的耽搁不得，粮食的事情我会再想办法，你先带我们去看看染病之人的情况吧。”
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吴县令自然更偏向苏絮禾一点，随即点了点头，抹了一把脸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好！我带你们去，但是这病传染力度非常之强，你们必须围上口鼻，尽量减少和染病之人的接触。”
黎县因为遭受寒凛国的洗劫，多数房屋都被烧毁了，为了御寒和集中管理，吴县令将染病之人都集中在了原先的学堂里。
染病之人，多半是老人、妇孺和孩童，男子染病的较少。
一踏足学堂，一股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就算隔着厚厚的面巾也能闻得很清楚，仿佛这里面堆积了千百具被割喉的尸体，血染尽整个学堂，密不透风，弥漫的全是腐肉的气息。
每个人都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可从他们的眼里就能看出他们的恐惧，害怕和胆怯。
见到有陌生的人走进来，小孩儿都被藏在了身后，她们低着头，捂住已经开始腐化的皮肤，尽量将自己往角落里缩。
苏絮禾看见这样的场面，眼泪很快就模糊了她的视线。
怎么会这样呢？只是听描述，她都想象不到这样的画面，这根本就是人间炼狱！
墙壁是黑色的，地板是鲜红的，一双双恐惧的眼睛让她毛骨悚然，风中是还未消散的硝烟和血腥味，她们瘦的只剩下骨头，被一层层布条裹起来，像是早已死了多年的尸体。
但她们会动，会疼，会恐惧。
可她们都是跟自己或者自己的母亲差不多的女人。
在没有离开京城，来到这里以前，苏絮禾以为这天下都是跟京城一样的繁华，一样的和平安定。
真不怪吴县令对他们这些世家子弟心有怨气，明明都是人，为何有人的生来就衣食无忧，无病无灾，而他们却要在这苦寒之地遭受病痛的折磨？
“我们菩萨娘娘又开始悲天悯人了？收起你没用的眼泪，干正事。”
赫连宸见惯了生死，眼前之景虽然使他触动，但也不至于让他一直沉浸在震惊和悲痛之中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他蹲下身，想查看病人的情况，但几乎所有人看到他后都齐齐地往后缩了一点。
“吴大人！”他喊了一声。
“哦！大家别害怕，这位大夫是来帮助我们的，他说他能治好大家！”
众人还是不相信，以前疫病刚起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大夫这样说过，可是最后呢？染病之人全都死了！而且死的很难看！面目全非！
苏絮禾见状，抹掉自己的眼泪，轻声说：“请大家相信我们，朝廷没有放弃你们！皇上已经拨了大批的赈灾粮款下来，不日就要抵达黎县！”
“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有人发出质疑，“要是朝廷真的没有放弃我们，怎么会就派你们两个人前来？”
苏絮禾说：“因为我们两个人就足够了！我是当朝尚书之女，姐姐是太子妃，我可以称得上是京城最尊贵的世家小姐。
而这位公子，乃是救治过不少达官显贵的神医！能够医死人肉白骨，区区一个疫病根本不在话下！
我在这里，我的父亲我的姐姐难道会不管我吗？不可能！
所以，请大家安心接受这位神医的医治，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都会留在黎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