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醒来的时候，我短暂地脑袋空空。
好像什么也记不起来。
我身旁替我换药的护士见我醒了，还笑着和我说：
“你终于醒啦，睡了三天了。你老公对你真好啊，守了你三天三夜呢。”
我闭上眼，装作没有听见。
沈离出现在病房门口时，我的手突然无意识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孩子...
晕倒前的一切记忆全都涌现出来。
“滚。”
我虚弱的对沈离吐出一个字。
她眯眼笑了笑，自顾自地拉开凳子坐下。
“别那么激动，你刚流了产，身体要紧。”
我抚摸着肚子上的手僵住，难以置信的瞪向她。
明明知道这个孩子生下来是没有父亲的，我还是克制不住期待他的降生。
可他还没有成型，还没有来得及被世界知晓，就被亲生父亲扼杀了。
“对了，我还要告诉你，住进你家的那一周，你的睡衣你的床我都用过了。你很奇怪，阿禹为什么会突然要带你去参加同学聚会吧？”
“因为他愧疚啊，你们还没有离婚呢，你还是他的责任呢，可他就已经和我躺到了一起。”
“周梨梨，你可别觉得我狠心啊。你在他身边待了六年呢，做了六年的替身。没有得到他的爱，得到了他的人，对你来说，已经是最大的恩赐了。”
...
我久久未出声。
原来人在巨大的难过面前是做不出反应的。
我痛狠的是自己，是林禹，是沈离。
是我的隐忍和无能让我陷身于废墟之地。
听说我爸把林禹拦在了病房外，不让他见我。
也好，杀了我孩子的凶手，我何必要惦念呢。
妈妈说我是个傻孩子，在爱里软弱成这般模样。
怎么能守着这段无爱的婚姻六年。
六年里乖巧的给所有人营造着我是被爱的，甚至骗过了父母，就差骗过自己。
出院后，我在家附近的超市门口碰见了林禹。
他像是特意守在那的。
一向一身工整贴合西装的他，今天的西装满是褶皱，显得有几分颓废。
我和他隔着一米，久久的对视着。
“有事？”
“你瘦了。”
“没事我走了。”
我提着沉重的购物袋往家里的方向走。
他跟在我身边，伸手想要来帮我提购物袋，我侧身一躲，避开他的手。
“梨梨，你恨我，是吗。”
“梨梨，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们有了一个孩子...”
我停下脚步，抬头对上他如墨色一般漆黑的眼眸。
“你有什么资格提孩子吗？我恨不得你代替我的孩子去死。”
他愣住，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露出悲伤的神色。
随后又像看陌生人一般看着我。
是啊，在一起六年，我何时对他有过不顺从，哪天不在扮演着一个小心翼翼的五好妻子，生怕哪天被他弃之如履。
“对不起。孩子...还会有的。”
“杀人凶手也有资格说这番话吗。”
“林禹，以前就当我眼瞎，居然会奢求得到你的爱。以后不会了。”
我不再看他。
牙齿紧咬着，嘴里弥漫出难忍的血腥味，无一不在提醒我——
我那愚蠢的六年。
离婚后的第五个月，我辞职了。
收拾东西离开公司前，我得知了记者职业生涯最后一个小道消息：
【据悉，知名才女画家沈离疑似将再婚，再婚对象竟是帮她打赢离婚官司的律师。】
我关系不错的同事送我到楼下时，她突然叫住我。
“你老公是林禹吧？我见过他来接你。”
“我们离婚了。”
她却突然笑了，抱了抱我。
“恭喜，你脱离苦海了。”
她话音落，手机急促提醒多条消息推送。
【沈离起诉离婚案件的背后——插足他人感情。】
【A市炽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林禹律师被爆早已结婚六年。】
听说这是来自沈离前夫的报复。
随即，我拿出藏在钱包里近十年的证件照，那是17岁的林禹。
这次我毫不犹豫的将它扔进垃圾桶。
往后，再无瓜葛。
今年盛夏，林禹受邀回高中母校做演讲。
最后的提问环节，学生们都很激动，照着惯例八卦着演讲者的感情。
“林老师，请问您高中的时候有过难忘的女孩吗？”
一个女生大胆提问。
林禹的笑容僵在嘴边，他想说他有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可脑海里却涌现出周梨梨高中的模样。
她一头顺滑的黑发乖巧的扎成马尾，圆滚滚的眼睛总是克制不住往他身上瞟。
每每他的眼神扫过，她总会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低下头看书。
他突然有了不真实的感觉，明明是过了十年之久的事情，他怎么会连细节都记得如此清楚。
“有，她是我的后桌，成绩不是很好，长得白白净净的，胆子也有点小。”
他是这样回答的。
...
回到家后，沈离果然抱着肩坐在沙发上冷笑。
“怎么了？你的特长就是爱怀念离开你的女人是吧？”
林禹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沈离骂骂咧咧的话语响彻在耳际。
这一年，他确实和沈离结了婚。
他明明如愿娶到了从小就想娶的女孩，为什么总高兴不起来。
半夜每每惊醒看见枕边人不是周梨梨，心里又免不了几分酸涩。
一年前的爆料让他的律所受到了重创，舆论压力，合作方解约，他不得不关掉公司。
当时沈离是怎么说的来着？
“林禹，你不是说我就算离婚你也会让我过得很好的吗！你公司宣布破产是什么意思？你可别告诉我，我要跟着你东山再起吧？！”
如果换做是周梨梨，她应该会笑容甜甜的帮他放好洗澡水，再和他说：
“老公别担心，有我陪着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回想起和周梨梨结婚的第一年，处于创业初期，多应酬，某个夜晚他喝得醉醺醺回家。
周梨梨煮了醒酒汤给他喝，忽然间想起离开他的沈离，他不由自主的问了她一句：
“周梨梨，你会陪我多久？”
“会到你不要我为止。”
她回答时眼眸亮亮的，他那瞬间其实是要忘记沈离试着爱上她的。
真可笑，在周梨梨离开后，他居然意识到了自己是爱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