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王能及时赶来,实在不是偶然。
其实辛澈在京城的暗网一早便收到消息,周家与北狄人有往来,因此才想要借苏云婉大做文章,好扰乱辛澈的军队。
她本想快马赶往京城,一来向陛下陈情,二来可顺道替我御前伸冤。
但北地到京城,少说行程也有六七日。而周应槐早已带着圣旨出发,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于是我便想了个两全的法子:
让辛澈的副将故意落入北狄人手中,拿到周家与北狄相交的证据,又设法空故意留出机会让苏云婉能与周应槐通信。
翊王北巡,周家私通外敌的证据,便是他能呈给陛下看的最有力的政绩。
因此辛澈以此邀翊王,他便一定会来。
辛澈感慨地拍了拍我的肩:「荷姑娘真是天生的妙人,竟能想出如此缜密的筹划。」
我笑笑:「不过是心中执念强烈,才一直鞭策我行至此处。」
翊王派人快马入京禀明情况,周家通敌证据确凿,于是朝夕之间沦落为囚蚁。
而苏云婉因牵涉其中,加之夺人药方顶替皇恩,杀人欺君一并落罪。
我替翊王解了毒,还替他治好了沉疴旧疾,翊王欣赏我的医术,想借此机会封我为医官,常伴他左右。
但我却笑着回绝了。
翊王皱眉道:「荷姑娘是嫌不够?若你肯留下,要什么本王都许给你。」
辛澈嬉皮笑脸在一旁嘲讽:「殿下啊殿下,我怎不知你何时惜才到这个地步了,莫不是见我们荷姑娘生得好看吧?」
于是二人又开始互相掐架。
我会心一笑,俯身向翊王行了一礼:「回殿下,民女不要高官厚禄,只是还有一个心愿始终未了。」
阿娘把治病救人奉为自己毕生追求,她一生慈悲淡泊,从不计较名利得失。
可是救了一辈子人,到头来竟没人记得她。
我不像阿娘那般慈悲大义心怀世人,我只是一个俗气至极的普通人。
所以我向翊王求的愿望,便是让他以朝廷名义在清水县为我阿娘修一个祠堂,让人们世世瞻仰。
苏云婉伪善的面孔我要亲手撕开,而阿娘的所做的功劳我也要让每一个人都知晓。
这明明都是她应得的,怎么那样好的人就是没有福报呢?
辛澈告诉我,苏云婉彻底毁容了。
于是临行回乡的最后一日,我前往石头城的地牢看她。
苏云婉曾经最珍贵的脸,此时却是血肉翻飞,红肿流脓。
我在她脸上下的毒很是神奇,它不会一下子就要人性命,而是缓缓腐蚀血肉,在奇痒中毒发身亡。
「荷花,我真是小瞧了你,竟如此坑害我,我咒你不得好死!」
苏云婉挣扎着爬到我跟前,想要伸手抓我,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我将她看了又看,缓缓笑了:「小姐啊,死到临头怎么还念个假名字骂我呢。」
苏云婉一愣,仔细地将我打量了一遍又一遍,眼神始终惶惑。
我抬手作刀,笑着在自己的脸上缓缓比划。
「现在,小姐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苏云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是纪三娘的女儿!你居然没死,你居然没死。。。」
我看着苏云婉连连后退,朗声笑了起来:「是啊,阎王不肯收我,让我找你索命来了。」
「苏云婉,你自己犯下罪孽,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你就在这阴牢里慢慢等死吧。」
我想起阿娘,眼眶又不争气地红了。
而身后的苏云婉一边咒骂,一边凄厉地惨叫,声音最终消失在了地牢深处。
回到清水县后,我再也不碰医术,而是在阿娘的祠堂边上开了个香料铺子。
偶尔炼得奇香,竟引得蝴蝶空巷,萦绕祠堂。
渐渐地,白医圣手纪三娘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香客纷至沓来,踩破祠堂门楣。
偶得一日午后闲情,我摇着扇子在铺子前嗑瓜子。
一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阿娘的祠堂,因为来得太晚,祠堂闭门了。
孩子眨巴着眼睛,一脸疑惑:「阿娘,你为何每年都要带我来这里看三娘呀?」
母亲慈爱地笑笑:「傻孩子,若不是有三娘救了清水县,阿娘早死了,哪里还有你呀?」
我无声地笑了,恍惚间仿佛看见阿娘救站在祠堂外的李子树下,笑着看向我。
原来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