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医指尖轻按在袭兰腕间,室内静得落针可闻。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与各异的心思。
薇澜垂眸而立,看似平静,心中却如惊涛骇浪。
她回想起冒险行苦肉计,才换来靖王踏足荷妃馆。
一番半真半假的哭诉与将责任引向王妃压迫的巧妙说辞,虽暂时缓和了关系,甚至意外获得了协理之权,但这份“恩宠”如同悬崖边的舞蹈,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此刻,袭兰的胎象,牵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
顾玄泽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唯有微微叩击扶手的指尖,泄露了他并非全然无动于衷。
子嗣关乎国本,亦关乎王府未来的格局,他虽厌烦后宅这些争风吃醋、欺上瞒下的伎俩,却也不能完全置之度外。
王妃站在一旁,脸上维持着端庄得体的微笑,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她既盼着袭兰这胎无事,毕竟这是她稳固地位的重要棋子,又隐隐担忧若胎儿太过“祥瑞”,会助长袭兰的气焰。
罢了,也嘚瑟不了多长时间。
而跪在地上的宝月,麻木的待着,新旧的伤痕让她整个人都很难受。好在,她终于有喘息的机会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过了许久,府医终于收回手,缓缓吐出一口气。
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惊喜的笑容,转向靖王和王妃,随即深深一揖。
“恭喜王爷,贺喜王妃!”
“袭兰小主此脉,滑利如珠,盘桓有力,确是喜脉无疑!”
“更可喜者,依老朽愚见,这脉象圆润充盈,似有双珠竞走之象,乃是罕见的双生之喜啊!此乃大吉之兆,上天庇佑王爷,佑我靖王府子嗣昌盛!”
“双生胎?!”
惊呼声几乎同时从几人口中溢出,每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
薇澜心头猛地一沉,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
双生子!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袭兰的肚子竟能“争气”到如此地步。
这在皇室宗亲中被视为祥瑞,一旦平安生产,无论男女,袭兰的地位都将水涨船高,再难动摇。
自己方才借宝月之事对她的打压,此刻在这“祥瑞”面前,恐怕要大打折扣。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攫住了她。
她怕的不是袭兰,而是背后的宋若葶,他不想自己的命运一辈子被别人掌握。
袭兰本人更是惊呆了,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待消化完府医的话,巨大的狂喜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双生子!
她下意识地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指尖都在颤抖。
原本因宝月事件和王妃可能存在的算计而产生的恐惧和疑虑,此刻都被这从天而降的“福气”冲淡了许多。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母凭子贵、扬眉吐气的那一天。
眼中闪烁着激动与野心的光芒,连带着看向王妃和薇澜的眼神,都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靖王闻言,峻拔的眉宇微微舒展,笼罩在脸上的寒霜融化了些许。
他虽然对袭兰本人并无多少喜爱,但双生祥瑞于王府、于他在父皇面前的颜面,终究是件好事。
他微微颔首,语气较之前缓和了许多:“嗯,确是喜事。有劳府医,务必精心照料,确保胎儿无恙。”
“老朽定当竭尽全力!”府医连忙躬身应诺。
宋若葶心中五味杂陈,如同打翻了调料铺。
这双生胎本是她和母亲侯夫人陆氏精心策划、“赐”给袭兰的,用的是一些隐秘却伤阴鸷的法子。
原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后再作为自己的莫大功劳向王爷邀功,稳固地位。
没想到今日被府医提前点破,虽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袭兰的疑心,却也让她失去了一个将来拿捏袭兰的重要筹码。
让她颇有差了东墙补西墙之感。
她迅速调整表情,脸上堆起比府医还要惊喜三分的笑容,上前一步对靖王道:“王爷,这真是天大的喜讯。双生祥瑞,乃是国运昌隆、王府兴旺之兆!”
“袭兰真是我们王府的功臣。”
她这话既是说给靖王听,也是说给袭兰听,试图将这份“功劳”揽到自己身上。
袭兰狂喜之余,残存的理智让她没忘记今日闹剧的初衷。
她是对王妃安排的沈嬷嬷不放心,想借机试探并寻求更可靠的保障。
她捂着肚子,眉头轻蹙,依旧扮演着柔弱:“王爷,王妃,妾身听到是双生子,心中自是欢喜万分。可是方才那阵腹痛,实在钻心。
如今想来仍然后怕……
这双胎是否更需谨慎?妾身这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观察着王妃的反应。
薇澜岂会放过这个机会?她也对袭兰的反应好奇。
于是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目光却锐利地看向府医:“府医,既然胎象如此稳健祥和,为何袭兰会突发剧烈腹痛?”
“这双生胎于母体负担更重,可有何需要特别注意之处?或是有其他隐忧?”
府医是何等精明之人,岂会听不出这弦外之音?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吟片刻,恭敬回道:“回澜夫人,您所虑极是。”
“双生胎确比单胎更耗母体元气,孕妇出现腰酸、腹胀、甚至偶发轻微宫缩都是常事。袭兰侍妾初次有孕,心情紧张,感知敏锐些也是有的。”
“不过从脉象上看,胎儿根基稳固,气血充盈,并无大碍。至于方才的腹痛……”
他顿了顿,选择了一个相对委婉的说法,“或许与情志波动、骤然起身等些许外因有关,静卧休息便可缓解。”
“总之,目前看来,只需安心静养,放宽心怀,避免情绪大起大落,便是最好的安胎药。”
这番话,既解释了可能的原因,又含蓄地指出袭兰的腹痛很可能与她的情绪和行为有关,并无实质危险,相当于间接否定了她“病重需太医”的诉求。
袭兰被这番话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却又无法反驳,只能暗暗咬牙。
王妃宋若葶见府医的话印证了嬷嬷的判断,这小蹄子果然心思多。
好在目的也已达到了。
便顺势拿出主母的派头,温言安抚,实则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袭兰,你也听到了,府医都说无碍,双胎更是需要你平心静气。”
“日后定要谨遵医嘱,好好安胎,莫要再听风就是雨,自己吓唬自己,若是因此动了胎气,岂不是辜负了上天赐予的这份大福气?也辜负了王爷和本妃对你的期望。”
她特意强调了安胎,就是在提醒袭兰不要再生事端。
袭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得不装出顺从的样子:“是,妾身谨记王妃教诲,定会安心养胎。”
王妃果然对她的举动不满。
她知道,眼下还不是和王妃撕破脸的时候,既然是天赐的福气,她更要回到侯府在探查一番,这样才能让她心底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