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浓,靖王府的马车在一队护卫的簇拥下,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临安侯府门前。
领头的正是靖王府的谭嬷嬷和董嬷嬷,二人面色肃穆,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早已得到吩咐的侯府管家立刻将人迎了进去,径直引往临安侯的书房,而非陆氏所居的松鹤堂。
书房内,临安侯宋原安早已收拾好情绪,换上了一副沉痛中带着几分惶恐不安的表情。
见到谭嬷嬷等人进来,他连忙起身,做小伏低地拱手道:“两位嬷嬷,深夜劳烦二位前来,可是王爷有什么吩咐?”
他刻意装作对王府来意一无所知,只当是因袭兰之事。
谭嬷嬷是宫中老人,又在王府地位超然,见临安侯如此姿态,心中虽知事情绝不简单,面上却也不动声色,还了礼。
谭氏语气沉稳却带着疏离:“侯爷客气了。”
“老奴等奉王爷之命前来,是为接王妃回府,有要事相询。”
她话语含蓄,并未直接点明拿人问罪。
临安侯闻言,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悲痛,他重重叹了口气,捶胸顿足道:“嬷嬷!您不提此事还好,一提起来,本侯真是无地自容,愧对王爷啊!”
宋原安开始了他精湛的演技,将一个因家宅不宁而连带失职的慈父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哦?侯爷何出此言?”
谭嬷嬷以为临安侯知道了缘由,定然是澜夫人传的信,于是顺着他的话问道。
临安侯这才仿佛难以启齿般,将袭兰在侯府不慎摔倒导致小产之事,原原本本地道来。
他重点描述了袭兰如何心情郁结、如何在花园意外摔倒,以及发现时如何血流不止、胎儿不保的惨状,言语间充满了惋惜与自责……
“本侯已严查府中,确是意外无疑。”
“本想着妥善处理后再向王爷请罪,没想到王爷竟已得知,还劳动二位嬷嬷深夜前来,本侯实在是无颜面对贤婿。”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谭嬷嬷和董嬷嬷听完,面上虽不显,心中却是大吃一惊!
她们奉王爷严令前来拿问王妃谋害王嗣之事,却没想到侯府这边竟也爆出了袭兰小产的噩耗!
而且还是双生胎,这简直是祸不单行!
谭嬷嬷与董嬷嬷交换了一个凝重的眼神。
此事牵扯更大了。
袭兰小产若真是意外倒也罢了,若是与王妃旧案有关联那后果不堪设想。
此等大事,已远超她们能做主的范畴,必须立刻回禀王爷。
“侯爷节哀。”
谭嬷嬷语气缓和了些许,“袭兰侍妾之事,老奴等会如实回禀王爷。只是王爷此次命老奴等前来,主要是因府中旧案,需请王妃娘娘即刻回府问话。”
临安侯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与不可置信:“旧案,问话?”
“嬷嬷,这是何意?”
“小女在王府可是犯了什么过错?”
他仿佛完全不知道宋若葶谋害子嗣的事情。
董嬷嬷性子较直,见临安侯懵然不知,便冷声接口道:“侯爷,有人首告王妃在位期间,多次谋害怀有王爷子嗣的侍妾夫人,证据确凿。”
“王爷震怒,特命我等前来,请娘娘回府对质!”
“什么?谋害王嗣!”
临安侯猛地后退一步,脸色瞬间惨白,身体晃了晃,仿佛承受不住这巨大的打击。
他指着松鹤堂的方向,声音颤抖,充满了痛心与愤怒,“这个逆女!”
“这些年将她交由她母亲,不曾想教成了她这个样子!”
“她竟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本侯教女无方,愧对列祖列宗,愧对王爷信任啊!”
他这番表演,摆明了要与宋若葶脱离关系。
宋原安趁机又道:“嬷嬷,此等恶行,天地不容!”
“王爷如何处置,本侯绝无二话!只求王爷看在本侯毫不知情、且侯府亦因此女蒙羞受损的份上,莫要迁怒侯府他人……”
谭嬷嬷见状,心中对临安侯的识大体和乖顺倒是生出了两分好感。
到不为别的,只是临安侯府从中阻拦,后续也不至于给王爷招致过多的麻烦。
她点了点头:“侯爷深明大义,老奴敬佩。王爷自有公断,必不会牵连无辜。”
临安侯连忙称谢,又不动声色地示意管家,将早已备好的两份厚礼悄悄塞给了谭嬷嬷和董嬷嬷身边随行的心腹,低声道:“二位嬷嬷深夜辛苦,一点茶水钱,不成敬意。”
“小女就拜托二位嬷嬷,在王爷面前……”
“唉……”他欲言又止,姿态放得极低。
谭嬷嬷和李嬷嬷久居王府,岂会不懂这些门道?
她们并未明确推拒,只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无论临安侯府在后面扮演怎样的角色,但眼下也属于人之常情。
外面的动静让陆氏察觉到院外的不同寻常。
以及骤然间增加的守卫,让陆氏第一时间就想着派人去打探消息。
她试图派出去的人,都被毫不客气地拦了回来。
当她得知是临安侯亲自下的命令封锁松鹤堂时,一股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的。
这个老匹夫到底想干嘛!
以为把她囚禁起来就能替贺氏那贱人洗刷罪责吗?
别的人都是弃车保帅,这老匹夫竟然妄想弃帅保车!
他可别忘了,她的葶儿可是靖王妃。
她同宋原安的情分算是到头了!
此刻,她心中又恨又怕,恨临安侯薄情,怕她不在葶儿身边,万一葶儿着了她们的道可怎么好。
陆氏想方设法想给宋若葶传递消息,却发现自己已然成了瓮中之鳖,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
而宋若葶所在的院落,此刻也迎来了谭嬷嬷等人。
她的庭院本就在松鹤堂附近,这院子是她出嫁前所居。
当宋若葶听到靖王命她即刻回府问话,她先是疑惑而后是紧张和心虚。
恐惧涌上她的心头,这么晚了,王爷怎么会派嬷嬷前来!
“这么晚了,本妃哪都不去,有什么事让她们明日再说!”
宋若葶试图以王妃之态,威压来带她回去的嬷嬷。
“王妃!”
谭嬷嬷面色一沉,快步上前,语气不容置疑,“王爷旨意已下,由不得王妃不去。”
“请王妃自重,莫要让老奴等为难。”
“这是侯府,轮不到你威胁本妃。”宋若葶对上嬷嬷。
“侯爷知道奴婢们前来,王妃还是惦量清楚!”
她身后跟着的健壮婆子立刻上前,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
宋若葶看到这阵仗,心知反抗无用。
“哼!嬷嬷还真是气派,只怕宫中的皇后娘娘也不如你二老!”
“王妃言重了,奴才只是奉主子的命令办事。”
宋若葶猛地想起陆氏,眼下只有母亲才能够救她。
“就算嬷嬷再急,本妃也不能做那不孝之人。”
“兰铃,随我去松鹤堂向母亲辞行。”
还不等嬷嬷开口,宋原安身边的人说道:“大小姐,夫人身子不适,侯爷吩咐任何人都不得打扰。”
“大小姐孝顺,侯爷知道,会照顾好夫人的,大小姐还是回靖王府吧。”
谭嬷嬷也断然拒绝:“陆夫人既然病重,还是在侯府好生将养为宜。”
这话彻底断绝了宋若葶的念头。
就在这时,一旁的董嬷嬷却开口道:“袭兰侍妾既然小产,留在侯府恐有不妥。”
“按王府规矩,理应接回府中医治调养,也方便王爷问询相关事宜。”她这话合情合理,谭嬷嬷毫不犹豫的便同意了。
宋若葶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袭兰这个活证据也要被带回去!
她本想阻止,但在谭嬷嬷冰冷的目光和王府规矩面前,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母亲明显被困住,也许只是因为袭兰一事呢。
她大可不必这般震怒,自己先露出马脚。
最终,宋若葶如同斗败的公鸡,失魂落魄,又带着不甘的怨毒,在王府婆子的护送下,登上了返回靖王府的马车。
袭兰也被小心翼翼地用软轿抬上了另一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