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靖王的车驾回到了王府。
今日朝堂之上,关于边境粮草调度之事虽经一番波折,但最终的结果大抵符合他的预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放在平日,他定然要去荷妃馆温上一壶酒同薇澜一起分享这般喜悦。
然而,踏入府门,那份因政务暂捷而带来的些许松快,很快便被后院那桩悬心事驱散。
就连薇澜这个小没‘良心’的也理他而去。
靖王无奈的叹了口气。
而另一边,薇澜正嚼着杏仁果脯同母亲说着体己话,突然间一个‘喷嚏’让薇澜无奈的揉了揉鼻头。
而容母宠溺的笑了笑。
靖王脱下朝服,换上常服,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骆元意那张苍白脆弱、仿佛一触即碎的脸庞,以及今晨佩兰跪地哭求的凄惨模样。
他终究叹了口气,眉宇间染上一抹疲色与忧虑。
“景目。”
顾玄泽开口,声音里带着关切,“流芳院那边今日可有什么消息?骆氏的情况如何了?”
一直留意着书房动静的拓侧妃,几乎是在靖王回府的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
她精心整理了一番仪容,算准了时机,端着一盏下人刚沏好的参茶,袅袅婷婷地来到了书房外求见。
“王爷。”
她柔声行礼,将参茶轻轻放在书案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与疲惫。
“您回来了。朝务辛劳,喝盏参茶定定神吧。”
靖王正惦记着骆氏,见她到来,就让她进去了书房,便顺势问道:“你来得正好。骆氏那边情况如何?太医和府医可瞧出什么了?”
拓侧妃闻言,立刻轻蹙蛾眉,语气沉重地回话:“回王爷,妾身今日几乎整日都守在流芳院,心中实在担忧。”
“娘家请来的老大夫和宫里的太医都来看过了,汤药也灌下去好几副,只是妹妹这病来得又急又凶。
几位大夫诊脉后都说脉象古怪,虚浮无力似有若无,像是郁结攻心、元气大伤之兆,却又说不出个具体的所以然来,只能用些温补吊命的方子先稳住……”
她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靖王的脸色,见他眉头越皱越紧,显然是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心中暗自得意。
靖王听完,心中忧虑更甚,当即起身:“本王去看看她。”
“王爷且慢!”拓侧妃连忙出声阻止,上前一步柔声劝道,“王爷,妾身方才就是从妹妹那儿过来的。”
“出来时,医侍刚为她施完针,妹妹好不容易才昏睡过去,气息总算平稳了些。王爷此刻过去,万一惊扰了她,反倒不美。”
“不如让妹妹好生歇息一晚,明日再看情形?”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全然是一副为病人着想的模样。
虽然她自己也纳闷为何骆元意特意叮嘱要阻止王爷今晚前去探视,但只要能达成目的,还能让王爷留在自己身边,她乐得配合。
靖王脚步一顿,沉吟片刻。
他虽担心,但也知病人休息为重,拓侧妃所言似乎不无道理。
拓侧妃见他犹豫,心中暗喜,正想再软语几句,将王爷留在书房或多陪自己一会儿。
毕竟,比起那个病怏怏、满身药味的骆氏,自己这里岂不更舒适惬意?
然而,靖王沉吟片刻后,却并未如她所愿地坐下或与她闲话,而是转头对侍立在旁的景目吩咐道:“去请谭嬷嬷过来。”
拓侧妃脸上的温婉笑容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王爷这是不信她的话?还是要绕过她亲自确认?
她心中瞬间涌起一股被质疑的恼怒和嫉恨,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反而立刻换上更加恳切敬佩的神情。
反而柔声道:“王爷真是体贴入微。谭嬷嬷经验老道,由她去看望骆妹妹,再妥当不过了。妹妹若是知道王爷如此关怀,心中定然感念万分,说不定对病情也有益处呢。”
她嘴上说着夸赞王爷关怀的话,心里却恨不得将那多事的骆元意和即将到来的谭嬷嬷一起咒骂千万遍。
尽管她明白这根本不是她们两人的错,可她又不敢怪罪靖王。
拓侧妃让人传了膳,假意离开书房。
“一起在这用吧。”
得了王爷的命令,她对刚才的事也没那么愤怒了。毕竟,能在王爷书房用膳的,除了宋薇澜那个狐媚子也没几个人了。
席间,她温言软语,细心布菜,又将今日“照料”骆氏的辛苦轻描淡写地提了提,言语间满是对姐妹的关切和对王爷的体贴。
顾玄泽因朝事顺利,又见她今日确实“出力”,态度比平日温和了许多,偶尔还会回应几句。
这般氛围让拓侧妃心中窃喜,见时机差不多,便眼波流转,柔声试探道:“王爷今日劳心劳力,不若稍后去妾身院里坐坐?”
“妾身新得了一罐雪顶含翠,正好烹与王爷品尝,也好松快松快心神。”
她满心期待地看着靖王,希望能借此机会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然而,靖王放下食箸,眉宇间那抹因骆氏而起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
虽然方才谭嬷嬷回来复命,所言与拓侧妃并无二致,都说骆氏情况稍稳,已然睡下,但他心中总觉有些不踏实。
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还是曾为他孕育过子嗣的旧人。
万一她真的熬不过今晚,这最后一面,他若不见,日后回想起来,难免愧疚。
思及此,他终究还是站起身:“你的心意本王知晓。只是骆氏病重,本王还是亲自去流芳院看一眼方能安心。若是无事便好,若真有什么也好及时知晓。”
拓侧妃没料到靖王如此坚持,心中顿时一沉。这顿饭让她的心情没好过一刻,心底又交织起了失望与不悦,但面上却不敢显露。
只得立刻跟着起身,强笑道:“王爷说的是,是妾身考虑不周了。妾身陪王爷一同去吧,骆妹妹若是有什么需要,妾身也能帮上忙。”
两人便一同往流芳院而去。
流芳院内,佩兰生怕有什么意外。便早早吩咐了院中的婢女仔细盯着,王爷若是来了迅速来禀告。
佩兰得到通传,听闻王爷竟真的来了,吓得心跳骤然加速,手心瞬间冒出冷汗。
阿姐此刻根本不是在安睡,而是在……绝不能让人发现,尤其是王爷!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快步迎到院门口,恰好撞见靖王和拓侧妃进来。
“奴婢给王爷请安,给侧妃请安。”佩兰连忙跪下行礼,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紧张。
“起来吧。”
靖王脚步未停,径直就要往内室去,“夫人此刻如何了?可还醒着?”
佩兰慌忙起身,挡在靖王身前一步远处,垂着头急声道:“回王爷,托王爷洪福和侧妃请来的神医妙手,我家主子傍晚时分服了药后,情况已然稳定了许多,气息比今晨顺畅多了,也不再呓语了!”
她悄悄抬眼飞快地觑了一下靖王的脸色,继续道:“主子今日终于能入睡了,刚睡下不久,今日折腾了一天,实在是疲乏至极,睡得正沉。”
“不能向王爷、侧妃请安,还请恕罪。”
靖王闻言,脚步顿住。
听到骆氏病情好转,他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了下来。既然情况稳定且已然睡下,他确实不忍心此刻进去惊扰。
“稳定了便好。”
他语气明显轻快了些,“既已睡下,那便让她好生休息吧。明日本王再来看她。”
拓侧妃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佩兰这番情态,心中顿时明了这骆元意根本就是在装模作样,不想让王爷进去瞧见破绽!
虽然不知她具体在搞什么鬼,但既然目标一致,她也不能让其败露。
于是,她立刻上前一步,温婉笑道:“王爷听见了吧,妹妹既已好转,王爷也可放心了。”
“王爷忙碌了一整日,朝堂府邸事事操心,如今既已安心,不若还是去妾身院里歇息片刻,喝盏茶松快松快?”
她再次发出邀请,期盼地看着靖王。
靖王此刻心情稍霁,但看了看夜色,又想到明日还有政务需处理,加之流芳院这边虽暂稳却仍需观察,实在无心去后院饮茶闲坐。
他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疏离:“不了。朝中之事尚有些首尾需斟酌,骆氏这边也还需观察。今日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吧。改日得空,本王再去看你。”
说罢,不等拓侧妃再言,便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拓侧妃看着靖王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瞬间垮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愤懑与不甘。
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用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今儿若是宋薇澜那个狐媚子在这怕是不用说都跟着去了!
可她再不满,也不敢对着靖王发作,只能强压下心头火气,对着靖王的背影屈膝行礼,声音干巴巴地道:“是,妾身恭送王爷。”
待靖王走远,她直起身,冷冷地瞥了一眼流芳院紧闭的房门,冷哼一声,终究也无计可施,悻悻然地带着琥珀回了浮光院。
听着外面的动静没了,躺在病榻上的骆元意和佩兰相视一眼。
她们都知道,这要骗过王爷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若是王爷看到她,就算眼下没有怀疑,但事后想起来也会发觉她在装病。
骆元意叹了口气,“明日就好了。”
佩兰点点头,她知道明日的后院是不太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