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热热闹闹的安排声中，他们的这种沉寂并没有被发现。洛尽欢从踏入这里开始，心中就有一根线悬着。
这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挡在裴樨的前面，让她少看一点这怪异的地方，也最好不要回忆起不好的往事。
不过显然裴樨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脆弱，她只是面色堪称平静地一眼看过去，细细地打量那些被聚集在一起的死士们。
跟回忆里面的情形不一样，现在的裴樨身上有着温暖的灵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的处境是安全的。
死士被送来斗技场，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上去的。所以这许多的人里面，其实也有稍微还能有一点意识的人。
就算被药物控制着，他们还不能完整地表达自己的求助或者态度。但是敏感的裴樨依旧能够看的出来，有多少人是在带着祈求或者惊恐看着他们。
其中，一道清澈中带着茫然的双瞳引起了裴樨的注意。那是一个很小的女孩，瘦骨嶙峋的躲在许多死士的后面。
乌黑又散乱的头发掩藏住她的惊恐，可是那一双眼睛却是分外的明亮。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裴樨愣了愣，脚步一动，往前走了两步。
洛尽欢眉心一跳，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掩饰性地跟了过去，同时焦急地对裴樨传音道：“别着急，再等会。你想做什么？”
裴樨一愣，定住了脚步，道：“他们有些人神识被控制的时间还短，能够有自己的意识，只是不能言说……”
“我看到……前面里面有个小女孩，她很害怕……”说完这些，裴樨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接下去，只是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洛尽欢听她还能回话，没被影响，这才放下心来。长嘘一口气后，他顺着裴樨定定的视线往前，就看到了她说的那个小女孩。
那孩子看起来比裴樨还小上不少，本来白净的小脸上满是恐慌。特别是现在看这里到处都是黑衣的暗门弟子，就显得更加无助了。
洛尽欢皱着眉望着对面，顿时对这个斗技场好感全无。要是说本来在高高的看台上，只是看着血淋淋的厮杀不舒服的话。
此时此刻，他完全没办法把这个脆弱无助的幼童和冷血无情的死士划上等号。这该死的暗门，也跟祸害妖族幼兽的妖修士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看着看着，洛尽欢突然醒悟过来！裴樨好像被抓进来这种地方，也正是跟对面的小孩子一样这么点大的年纪。
他猛然心惊，都有些沉不住气地握紧了袍袖下的拳头。怪不得裴樨对那个小不点那么关注，那分明是透过她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啊。
也不知道小小年纪的小家伙凭借着什么毅力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来，能够保持信念地找到最终逃出生天的机会。
想到这里，洛尽欢温和地将手不动声色地轻拍裴樨的肩膀，正色地传音保证道：“我跟你保证，这里的所有人都能被解救出去，所有人。”
裴樨本来低落的心情也被洛尽欢突然正经的音调听的一怔，洛楼主的声音从来都是上扬的，戏谑的，欢快的。
无论是妖族的事情，还是修仙界的事情，在他的口中都是一个个貌似事不关己的遥远故事，跟他享受着世间各种珍宝、美味，尽情体验着的各种未曾经历过的有趣事情完全无关。
但是这一刻，裴樨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这么严肃，一瞬间都有点分不清是不是洛尽欢自己在说话了。
肩膀上安慰她的小动作却是无法忽视的，显然刚才说那些话的正是洛尽欢本人……
裴樨低下了头，虽然相信洛尽欢一会可以有什么方法，但是也解答不出来他到底能怎么从这么一个密不透风的地方，把这百来号死士在这么多的暗门弟子的眼皮地下弄出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她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让洛尽欢不要为自己的状态担心。深吸一口气之后，她强忍住走近看看的冲动，又站回洛尽欢的身后去了。
*
说是很久，但也就是一刻钟的事情。斗技场的主持人见地牢里面都更亮堂了之后，已经让人把之前洛尽欢在斗技场中看中的两人单独带了出来。
他做斗技场的主持这么多年了，却也没有看出这两个死士有什么特别的。要是让他讲真话，主持人还得要坦诚这两人几乎都是凑数的。
本来随便卖给外面的土大款的世家也就罢了，但是想想洛尽欢的身份，主持人还是忍不住搓了搓手，站在一边对他说出了真相。
“这个……洛楼主，实不相瞒，这两个死士的训练还不到家。只是因为他们的比斗用的姿势比较特别，所以我们才为了让场面更有观赏性，安排了他们上场的。”
洛尽欢听了若有所思，貌似随意地开口问道：“特别？这话怎么说？”
主持人一愣，他的话还没说话，没想到被半途打断了，但是他脑子快，很自然地接着道：“对，因为训练他们这几个人的时候，无论如何矫正，都无法改变一些本能的动作。”
“但是训练师发现矫正不了之后，那些动作也不影响训练的成果。反而看了之后，有一种独特的节奏感，于是也就保留了下来。”
洛尽欢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两个九嶷族山民的身上。这两人现在的状态完全不对，身上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但是眼睛里面却没有任何痛苦和挣扎，呆愣地被按在洛尽欢和裴樨的面前，完全像是两个空壳子……
他无奈地闭了闭眼，有些抱憾地在心里念了念好友的名字。愧疚于没能在事情发生之前，阻止这场悲剧。
主持人见洛尽欢不说话了，以为他的确是在意训练不到家这件事，连忙赔笑道：“这个……洛楼主。既然你是想要死士，在我们这还不好说吗？这里面好的还没有上过场的，也是有不少的。”
“就算是现在单独给您开出几场斗技来，咱们也是能立刻安排的。别为这几个半调子扫了兴……”
他们说的理所当然，洛尽欢即使知道不是地方，也忍不住想要骂两句。但是眼前的情形显然不能随意爆发，他还是忍了忍，才接着演戏下去。
“不，我正是看中了他们比斗的时候那种独特的美感。如果我料想的没错，他们应该是南边的蛮人吧？”
再次开口之后，洛尽欢的语气依旧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调子，仿佛也跟暗门中人一样，只是在讨论一间最简单的事情。
“是！是！洛楼主果然见识广博啊。”主持人一呆之下，想起来这两人的确是从南边掳掠来的，立刻反应过来开始拍起了洛尽欢的马屁。
他定了定，开始思索起关于这两个死士的线索。得益于今日上场的死士的事情记得还算清楚，主持人补充道：“他们两人的训练也不足一年，不过好在他们本来素质就不错，有一些天赋，所以才提前安排了一场斗技的。”
“本来洛楼主要不是主动跟我们要人，其实我们也没打算把他们拍卖出去的。今天日子特殊，咱们只是打算拿他们做个宣传，热闹一下氛围。”
这地下斗技场的死士比武说白了就是杀来砍去的，看多了反复就是那个样子。这表演性质的斗技也是长老们讨论下来的一种尝试，让这种新奇的感观，留住更多好奇的客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