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子笑呵呵地感谢了他,然后回身只得又把馄饨端回了厨房里,出声让自家男人再煮一碗馄饨。
看到了事情的经过,看着灶上多出的馄饨,王婶子的男人也不免心疼地抱怨几句。
“唉哟,这么好一碗好馄饨,退回来马上就得冷了,可惜了儿的。我说你今儿是怎么回事啊,怎么看着没了魂似的,这放不放葱都能弄错咯?”
王婶子的男人一边手脚勤快地往热汤里下馄饨,一边瞅着自家的娘们闲言闲语地念叨着。
普通人的百姓家就是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来讲去的,其实心中没什么恶气。
王婶子知道他其实没真的在意,虚虚地捂着心口道:“唉,也不知道怎么的,我看见那路上的姑娘。看起来清清冷冷可怜见的,就想起咱们那个没缘分的孩子来了。”
“你说咱们宝丫头要是能活,是不是也这么大了。”说到这里,王婶子的眼圈一红,心中酸溜溜地疼起来。
早些年的时候,她跟家里男人也是生过孩子的,可惜了劳碌命,当时难产又大出血的,王婶子差点去了半条命,也伤了身子不能再要了。
就算是这样,生下来的那个孩子也是病病弱弱的,比不上人家的孩子。可是两口子依然把孩子如珠似宝地养着,喊着宝丫头宝丫头的就到了三四岁。
三四岁的孩子已经会开口喊人了,可是别的孩子见了父母就是笑的甜甜蜜蜜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但是自己家的这个孩子不仅瞅着比别人弱气些,脸上的神情也冷冷淡淡的不爱笑。王婶子心中却更加爱惜,总是暗地里担心当初自己生她的时候不好,是不是伤了那里。
但是问了孩子是不是身上有哪里疼,哪里不舒服?宝丫头她也是明明净净的一双眼睛,清澈地看着你摇摇头。
王婶子也就不纠结这些了,只盼着自家这孩子活的健健康康的就行。平常也是仔仔细细地看护着,没有一点不尽兴。
然而突然的一天就那么猝不及防地迎来了变故。那天家里的男人出去做事了,王婶子她独自带着宝丫头上街去了。
从菜市上买完了菜和点心,她想了想要到夏天了,孩子长的快,去年的衣裳恐怕今年穿不得了,于是思量着给宝丫头扯点布做几身夏装。
她带着孩子进了布庄,拿了好几个颜色在宝丫头身上比对着。最终喜滋滋地选定了几个,打算让掌柜的都裁出几段来。
谁想到她只是转个身看着布庄掌柜裁切布匹的功夫,宝丫头悄没声息地自己走出了布庄,下一刻就让路过的马车撞上了。
等到街上的人吵闹起来,王婶子一回头才发现街道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下意识地往布庄里头一扫,一眼没看见自己的孩子顿时心慌起来。
着急忙慌地往外面赶去她左右环顾都没看见小不点的身影,王婶子迈动着双腿心中忐忑地往人群里走去,一边思索着或许孩子在人堆里看热闹,只是个头太小了看不见而已。
可是真待她走到人群中央,就看见自己如珠似宝的孩子口吐鲜血躺在了街市中央。那一刻袭来,王婶子的心中猛然就空了,手中新买的东西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她只是觉得手也是软的脚也是软的,周遭的声音在她耳中嘈嘈杂杂地响着,好似离她很近,但是又离她很远,空空蒙蒙的没个实处。
好不容易摸到宝丫头身边,王婶子手发抖去摸着自己的孩子。宝丫头就算嘴边挂着血迹,眼神中也没有慌乱的神色。
王婶子在她青白分明的瞳孔中,看见里面映照着满面泪痕的自己。或许是察觉了自己的无措,小小的孩子弯了弯清亮的眸子,对着王婶子露出一个清淡又安慰的笑容来。
那是王婶子记得最清楚的一个笑脸,没有太多的甜蜜和讨好,伴随着清清冷冷的一声:“娘。”
后来她只记得自己在众人的提醒下,踉踉跄跄地抱着孩子去找了大夫,又跪又求地找医修。但是无论是凡界的大夫还是修仙界的医修,都带着不忍却直白地告诉她,孩子走了,没气了。
“不会的,您再给看看吧,她刚才还看我笑了,喊我娘来着呢。”
“真的啊,就是刚才,她没死啊,大夫。”
哭到了最后,她只能零零碎碎又恍然若失地重复着几句了,不相信自己养了那么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但是这样也没有用了。
柔软的孩子一点点地在她怀中变冷了,在初春的日子里冻的吓人。相识的人都陆陆续续地来看她,围绕在她的身边,苦口婆心地劝着,但是王婶子跟疯魔了似的抱着小小的孩子说什么也不肯放手。
最后是王婶子的男人强硬地掰开她的手臂,赤红着眼眶怒吼道:“你就让孩子安心地走吧!现在这样有什么用?”
早夭的孩子总是不会受到什么祝福,孩子埋在了郊外的山上立了小小一个坟冢。
日子一天天过去,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这个孩子了,每日乐乐呵呵地继续过着日子。
只是突然在某一天的时候,王婶子停歇下来,会怔怔地看着窗外初生的柔嫩花草,喃喃地道:“我就知道,那天早上就不该上街去,那天天也不好,要下雨了,人家赶路的急……”
“要是……要是没出门儿就好了……她那天说了还想吃馄饨的。”
毕竟日子总是要过的,看着自己总是心思不属的娘们。王婶子的男人拿家中的积蓄盘了一个小小摊位,开始一块卖馄饨。
转眼又许多年过去了,谁都没再想起当初的一撞小小的事故。谁都没再挂念那么一个病弱又清冷不会讨喜的孩子。
就连王婶子的男人也觉得当初那一茬终究过去了,可是就在今日的时候,突然的这么一瞬间,他就明白了什么。
回忆到从前,王婶子的男人也有片刻的恍惚。他当时总是忙的很,打算再努努力,积累上一批银钱到时候给女娃娃找一个不累人的去处。
病弱的孩子总是分外的娇气,可是小口小口吃王婶子的馄饨的时候看上去脸庞上莹润着一层粉光。
王婶子的男人这个时候就总爱逗弄着小小的宝丫头,笑着道:“宝丫头,你怎么一个人吃馄饨啊,爹也饿了。”
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就清透的眸子看着他,小手费力地把碗推过来,轻轻地喊着爹。
当时出事情的时候,他其实心中也疯了不少。本来他们就过的艰苦,两人艰艰难难地打拼就是想让孩子未来过的容易一点。
可是就那么普通的一刻,突然的就把前路斩断了。仿佛这个家里一瞬间站在了吹风的悬崖之上。
他也想怪罪着什么,咆哮着什么,责问王婶子为什么没把孩子带好?
但是看着已经陷入疯魔的女人,他心中咬牙让自己硬撑着。这个家里现在只有他还能有魂儿了。
他平平静静地好好安置了孩子,违反常态地给早夭的女儿立了坟。至少这样每年两口子还能有个盼头。
过了些日子之后他觉得已经没什么问题了,可是乍然之间,又听见王婶子在背着人恍恍惚惚地念叨着往事。
这样下去的话,估计人恐怕就要废了。王婶子的男人想了想,咬牙把家里的积蓄拿出来,另外还找能帮衬的朋友借了不少这才劝着王婶子支起一个馄饨摊子,两人安安生生又忙忙碌碌地过起了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