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镇交给众人的答卷是一副人间烟火的画,在千千万万盏瓷灯下显得格外的温暖和柔和。
万万没想到唐槭这个人居然完全瞒住了大家,闷不做声地给了众人这样一个惊喜。
其中,谢振衣的心中是感触最为真切的。若是说从听到对千灯镇的形容到刚才都只是众人嘴中列举的几个有效的措施和成果。
那么眼前的这幅热闹喧嚣又带着感恩的场景就是令他憧憬的现实,或者说……正是他此生在法宗中奋斗的最终目标。
而这个如同一个美梦一般的场景,是自己的两个师弟师妹构建完成的,谢振衣一时之间,心中又是酸涩又是自豪。
“谢谢。”谢振衣转过身来,扶住腰间的赤金刀,语气真挚地对蔺楚道,“多谢你们给我们看到了一个完美的千灯镇。”
蔺楚惊讶地摆摆手,他本来就对道宗这个神秘的大师兄十分向往。可万万没想到这位尊贵又霸气的师兄,开口居然是感谢自己,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咳,要说咱们千灯镇能安然无恙,也是因为当时法宗及时相救。”蔺楚摸着头,讪讪发笑。
他语气顿了顿,十分不好意思地道:“只不过我们小小一个镇子,跟大宗门也扯不上什么联系。谢仙长,我听说您是在法宗长大的。要是不嫌弃,就尽管将这场惊喜当做是给法宗的回礼吧。”
谢振衣闻言也是一怔,随即温和地点了点头,语气认真地道:“好,我会替你好好传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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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重抚了抚下巴,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也非常的惊讶。他自然知晓自己的二徒弟的能力自然可以做到这一切,只是不太明白唐槭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原来只是想这个性格沉闷的二徒弟可以接受别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才刻意让唐槭多去帮助小徒弟融入玄青山的。
只是没想到让他们相处之后,两人如今的牵绊会如此之深。若说去到法宗之前,两个徒弟还是相互认识的普通同门的话。但自从分开之后,他们之间不仅没有因为距离而日渐生疏,反而愈加深刻起来。
唐槭令师重惊讶的决定有两件事情,第一件就是当崤山学宫的弟子在秘境中出事的事情传来时,即便自己已经告知二徒弟,裴樨在秘境中应该不会有危险。可唐槭还是坚持决定下山,安排好了一切去了雷州城。
第二件事就是这次在千灯镇安排的灯火街市了,唐槭竟然要这么多人去配合,去完成了一个想要刻意给裴樨呈现的氛围。
师重一时心中十分复杂,他一向觉得,自己这个二徒弟因为身体的原因比较冷心冷情,喜怒哀乐都很随意,很少真正在乎什么。
师重也因此对他十分关爱,而且并没有强求他对修炼上心。只是尊重着唐槭的选择,希望他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
如今他才深刻意识到,唐槭并非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也许只是……自己和唐家都没能给他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不知什么时候,裴樨的出现弥补了这一切。两个都不太会表达又敏感的徒弟磕磕绊绊地相处着,并且研习着改良符文和阵法。
那个时候,两人向师重提出想要改良阵法。他本来还以为主要是裴樨的主意,恐怕现在想来,自己这个因为心脉残缺而不能修炼的二徒弟,未必就真是甘心的。
他从小亲缘寡薄,入了玄青山也从没有真正地付出什么就无端地得到了所有。而且意料之外地继承道宗之后,师重也并没有什么自己是长辈的觉悟。
若说他和谢振衣还算玩闹的熟悉的半个父子……那么他和唐槭的关系更像关照朋友家的小孩。自己默认只是个带孩子的角色,却从来没去想过,这个孩子真正想要做什么。
因为……这个徒弟实在太懂事又早熟了,几乎从来都不需要自己操心。甚至他还十分的聪慧机敏,见自己懒得管理事务就主动管理起玄青山的繁琐事宜来。
这些年里,唐槭不仅把自己安排的妥妥当当,而且也把玄青山上上下下都安排的很好。师重每一次出门都是好不担心地跟他提前说一声就好,从没问过他累不累,苦不苦,想不想做。毕竟……男人这样问也太怪了……
思及此处,师重不免有些愧疚之情。几年的相处下来,在潜意识里,师重已经把唐槭当做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存在了。
他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个二徒弟也才十几岁而已,其实恐怕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成熟,心中其实也是任性的。
想到这里,师重突然有些想笑。跟随遇而安的自己不同,他收下的这三个徒弟似乎都很有主意。
不过,这样也好,那就继续让事情顺其自然吧。师重看向前面低头说话的两人,唐槭和裴樨一红一紫,站在街边不时地停下脚步,不时地驻足欣赏着摆放的每一盏独特的瓷灯。
弥漫着雾气与灯火的街道上带着隐隐的暖香,这也是师重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人间可以如此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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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走在后面的青阮和瞿鹊两人,已经手牵着手一边沿途逛街,一边低头窃窃私语起来。
“好家伙,原来裴裴曾经做了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啊,她都没跟我说过。”面对着满街百姓亲和的目光,青阮语气惊讶地道。
瞿鹊也十分惊讶,目光中露出欣喜,笑道:“不过也不意外,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姑娘,就知道她心地极好了。”
要不裴樨她怎么那么小就能顺顺利利地吸引来仙兽麒麟,又语气认真地说要协助自己写完那本医术典籍呢。
只能说不愧是自己看中的人,瞿鹊看着裴樨这么受人爱戴,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觉得很开心。
她知道裴樨当时心中是有些自卑的,而这种自卑只能靠能力去消除。想必经过这一场盛大的肯定,师妹心中定然会欣喜一些。
青阮点了点头,笑道:“你说的也对,裴裴她从没把自己做的善事放在心上,总是做过就忘了。”
“只是,被她帮助过的人,却再也不会忘记这一份温暖。”青阮抚摸着一盏圆形的瓷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就像她时常还记得,自己当时在北方那个小镇,气的七窍生烟的时候。是偶然拦住了裴樨,才讨回了这个公道。
因为目标不同,两人很快就分别。但是自那以后,青阮就不由自主地期待着,能快点与这个认真又勇敢的姑娘再次相见。
两人能相处到如今,青阮已经将裴樨视作挚友。否则她也不会放弃自己清静的生活方式,选择跟着大家一道来南方。
如今,看着千灯镇上这些明明灭灭的瓷灯星河,青阮心中越发柔软却也更加坚定。以后,她也会继续陪着裴樨一道,往充满困难和阻碍的荆棘之途走下去。
瞿鹊眼睛眨了眨,也笑了起来,喃喃地道:“从前,裴裴师妹总是说我很强大……但是……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好。”
“即使我是医宗的传承弟子,我却也并不看好世间发生的一切。”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叹息,“因为我们见过太多沉朽的过去和将来了。”
“自从懂事之后,我见过来医宗求治疗的许多人。看多了以后,就感觉有些人从出生就能看到尽头了。每个人都是按照命定的轨迹去走完一生的,然后留下碌碌无为的墓碑。”
青阮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