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帆处理了一些集团的事务,便回到了贡院六号。那是他位于建国门内长安街北侧的家,地处京城最繁华的核心地段。
一整天的忙碌奔波,早已让时帆倦意深深。他慢慢褪下那身黑色外套,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到沙发边,然后重重地瘫坐下去,整个人深深地陷进沙发之中。
他微微闭着双眼,心中有种难以言表的放松感,仿佛此刻这柔软的沙发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在这片刻的静谧里,他什么都不想去思考,只愿就这样静静靠着,让自己从繁杂事务的泥沼中暂时脱身,好好享受这短暂而珍贵的安宁。
偏偏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却烦躁的响起来。时帆睁开眼,看向一旁闪烁的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梁逸天的名字。他满心不情愿地坐起身,稍稍迟疑后,伸手抓起手机,“喂……”
“你在哪儿?”梁逸天的声音传来。
“我在家,怎么了?”时帆边应着,边用手指轻揉鼻梁,试图驱散这倦意。
“你怎么回家了?我还想找你喝两杯呢?”梁逸天说道。
“昨天晚上在上海开了一个通宵的会议,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没什么重要的事别给我打电话!”说罢,时帆果断挂掉电话,再次栽倒在沙发里。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亮。时帆迷迷糊糊睁开眼,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沙发上睡了一整夜。他使劲眨了眨仍感酸涩的眼睛,又舒展了一下僵硬的身躯,新的一天又来临了。
而莫染今天也特意打扮了一下,她化了个精致的妆容,身着红白格子系腰带的外套,内搭白色高领打底衫,下身配着一条黑色长裙,一双棕色短靴被她擦拭得油光发亮。
“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呀,真给我面子!”前来给莫染送早餐的秦玥瞧见她这模样,还以为是为了今晚的聚会特意准备的呢。
莫染一听,“哦,我差点忘了,今天晚上我不一定能赶过去跟你们吃饭,因为下午我得去趟怀柔!”
“去怀柔干什么?”
“老板让我去给客户送份设计图。你们吃你们的,我要是回来的早就赶过去,太晚的话我就不过去了,那就下次!”
秦玥有些失望,“行吧,那你尽快赶回来啊!”
“嗯,知道啦!”莫染俏皮地捏了捏秦玥那气鼓鼓的小脸,“你倒是说说,你要带谁来让我们见呀?”
“你来我就告诉你呀!”秦玥说着,身子一扭,气呼呼地大步走开。
莫染随手拿起一顶黑色贝雷帽,边锁门边喊道:“哎,秦玥,等等我呀!”她们难得今天能一起走到公交站台。
午饭过后,叶澜把东湖公馆的设计图纸交给莫染,还不忘嘱咐她,到了瓦上酒店就联系助理小赵,小赵会领她去见时帆。
从国贸中心到怀柔,莫染在车里足足颠簸了两个小时,抵达瓦上酒店时,都快三点了。
下车后,她在酒店门前稍作停顿,心中不禁感慨,三年过去,这酒店还是老样子。
接着,她快步走进酒店大堂,在休息区找了个位子坐下,然后拨通了助理小赵的电话。
“喂,您好,是赵特助吗?”电话接通,莫染急忙问道。
“是我。”小赵回应。
“赵特助,我是德森家装的设计师莫染,来给时总送设计方案,我现在在酒店大堂。”
“莫小姐,不好意思,我临时有事,不在酒店。您稍等会儿,我联系下时总。”
“好的,赵特助。”
挂了电话,莫染只能在休息区干等着。时间缓缓流逝,莫染无聊起来,开始仔细打量大厅周边的装修。她发现这其中处处彰显着梁逸天大师独特的设计风格,简约且富有艺术感。
研究完大堂,莫染又看了眼手机,都过去半个小时了,小赵助理还没来电,她心里不免有些烦躁。
好在这时,赵特助的电话终于来了,莫染赶忙接起,“喂,赵特助!”
“不好意思,莫小姐,让你久等了,我也是刚刚联系到时总,他上山了,手机信号不太好,断断续续的。”
“上山了?那时总什么时候下山?”莫染语气有些着急。
“已经下山了,你稍微再等会儿吧!”
“好的!”
挂了电话,莫染心里直犯嘀咕,大下午把她从国贸约来,自己却上山去了,这时总莫不是脑子有毛病?
莫染轻轻咬住下唇,“噌”地就起身。她紧握着设计方案,深吸一口气,目光中透着一股坚定和决然。
随后,她大步迈向酒店外。莫染决定不再傻等,她要主动去找时总。只是她忘了,自己压根儿不认识时总。
没一会儿,莫染就来到了三年前的山脚下。这里依旧宁静,只是路上散步游玩的人比三年前多了些。
放眼望去,山上绿树成荫,野花烂漫。微风拂过,带来春日的清新气息。
这熟悉的场景和蜿蜒的小径,让莫染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身影。
她忽然想起三年前,在这条小径上遇见过一个男人,那男人的模样很合她心意,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还被对方发现了。想到这儿,她害羞地笑了,赶紧晃了晃脑袋,不再胡思乱想。
莫染继续前行着,一阵大风刮来,居然调皮地掀起了她头上的帽子,她还没来得及摁住,那帽子就被吹向了半空中,然后悠悠地落在了离她几米远的山脚下。
正当莫染要去捡帽子时,一个身穿黑色运动装,眼戴墨镜的男人朝她走来,先一步捡起了她的帽子。
莫染赶紧小跑过去,尴尬地笑着说:“谢谢啊!”
男人把帽子递给她,莫染接过来,边拍着灰尘边说:“太谢谢了!”此时,她就只顾低头忙着拍灰尘。
“不客气。”男人边说边取下了墨镜。
听见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莫染这才好奇地抬起头……当她的眼睛接触到男人的目光时,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她紧紧凝视着男人的脸,在记忆深处拼命搜索有关这张面容的踪迹。忽然……她惊觉这个男人的眉眼和轮廓,竟和三年前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合。
想到这儿,莫染不禁睁大了双眼,她怎么也没想到,三年前那个曾让她多看了两眼的男人,会再度出现在面前?而且还和自己说起话来?这也太不真实了,感觉一切就好像一场幻觉,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一样。
“你好!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这个男人正是时帆,他也没料到会在这条路上与莫染重逢,这打破了他原本精心准备的见面计划。见莫染望着自己有些失神,他只好率先开口,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氛围。
莫染这才回过神,可目光依旧停留在时帆身上,她又惊又喜地回应道:“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两人就这样继续对视了几秒,随后又尴尬地别过头。
时帆温柔的笑出了声,他的眼睛再一次情不自禁地落到莫染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莫染,也越发觉得她的眉宇间像极了一个人,尤其是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黑眼睛,让他不禁有些恍惚。
“你还记得我啊?”时帆问道。
“当然!”莫染也忍不住浅笑。
时帆随即挺直了背脊,伸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右手,礼貌而正式地说道:“你好!我叫时帆!”
当听到时帆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这对莫染来说,无疑又是一个晴天霹雳一般,重重地劈在了她的脑壳上。
“时帆?”莫染不禁喊道,“你该不会是远帆集团的那位时总?”
时帆微微点头,嘴角始终挂着温润的笑意,“对,是我!”
“天哪!”莫染愣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与时帆的手浅浅握在一起。她不可思议的笑起来,那笑容中有欣喜,又有对命运这奇妙安排的一种感叹。
“有缘的人自会相见!”时帆缓缓说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当然可以,我叫莫染。”莫染轻轻从时帆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莫染?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染吗?”时帆故意装作一副思索的模样,其实他早就知道莫染的名字。
“就是那个染!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莫……染……好名字!”说着说着,他又笑了。
“谢谢!”正说着,莫染像是突然换了个人,匆忙收起笑容,“差点忘了正事!”她赶忙将手中的设计方案递给时帆,“时总……”话刚出口,就被时帆拦住,“工作的事一会儿再谈!走吧,先回酒店!”
莫染愣了愣,“好的,时总!”
随后,两人并肩朝着酒店方向漫步而去。一路上,莫染与时帆愉快地畅谈,言语间满是对此次重逢的欣喜与喟叹。而这条静谧的小径,也因他们的再次相遇而弥漫着别样的气息。
回到酒店时,夕阳已近西沉。在时帆的办公室内,莫染将设计图再度递到办公桌上。
“时总,这是东湖公馆的设计图,一共有八个户型,我们的设计师为每个户型都打造了独特风格,方便不同喜好的客户挑选心仪的样板房。”莫染专业地解说着。
时帆只是随意翻了翻设计方案,他的心思根本不在图纸上面。“设计方案回头我会仔细看看。你回去跟你们经理说,东湖公馆到时候会重新招标,你们准备一下!”
“重新招标?”莫染很诧异,“可是这个案子我们已经谈了很久了!”
“之前呢,我一直在新加坡,集团都是魏总在管理。现在我回来了,集团的好多项目都需要重新审核,商议,再进行招标!”
莫染大致领会了时帆的意图,正如叶澜猜测的他这是要大力整顿集团。
“既然这样,时总,那我就先走了,我会把您的话带给叶副总!”莫染起身,预备要离开。
时帆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他的样子略微有一丝紧张,“这么着急吗?”他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又说道:“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晚上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
“哦,不了,时总,谢谢您的盛请!晚上我还有事儿!”莫染说着便朝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梁逸天忽然推门而入……气氛一下子凝结。
莫染瞧见梁逸天,惊呼道:“梁逸天梁大师?”
而梁逸天见到莫染竟也愣住了,他微微张口,嘴里喃喃道:“这是……”
时帆见状,赶忙上前揽住梁逸天的肩,脸上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梁逸天,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莫染,德森家装的设计师。”
梁逸天使劲眨了眨眼,重新审视莫染,这才从惊愕中回神。
“哦,莫染……德森家装……很厉害哦!”梁逸天伸出手欲要和莫染相握。
“三年前,我在这酒店听过您的演讲。”莫染激动地握手说道。
一旁的时帆,看莫染在见到梁逸天的兴奋劲儿直接远超于见到他,心中不免又嫉妒又失落。
“是吗?我都不记得我在这里演讲过了!”梁逸天笑着,目光却紧锁住莫染。
“您演讲那么多,不记得正常,我记得就行!”莫染乐呵呵的说,仿佛已忘却她刚要离开的事情。“对了,梁大师你能给我签个名吗?您可是我的偶像!”说着,她忙从包中掏出笔和小本,小心翼翼递到梁逸天跟前。
不料,梁逸天这时一屁股坐进沙发,双手慵懒地搭在靠背上,挑着眉看了眼莫染,故作高冷地说道:“我一般不给人签名。”
莫染有些儿尴尬,但她仍然保持着微笑。
“别装了,你不就爱给人签大名吗?赶紧签吧。”时帆实在看不下去梁逸天的做作模样。
梁逸天瞅了眼时帆,还没装够就差点笑岔气,他笑着接过莫染手里的笔和本,大笔一挥,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刚逗你呢,别介意啊,小莫染。”梁逸天像哄小孩般向莫染解释道,他可不想落个坏名声。
“怎么会介意呢,一点也不介意!”莫染捧着签名本,像如获至宝一般,“谢谢,谢谢!”就连声音也因激动而微颤着。
此刻,莫染感觉自己仿佛要飘起来,心中的喜悦如浪涛般翻涌。心想,今天这一趟来得太值了!
“那我就先走了,时总!”莫染笑着与时帆道别,又向梁逸天挥手,“梁大师,再见。”
“再见,小莫染!”梁逸天也挥手回应着。
“等等,莫染!”时帆忽然又叫住了莫染,“这边不好打车,我让司机送你!”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不用了,时总。我坐大巴回去!”
“你大老远的给我送设计图,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没毛病!”说完,时帆又温和的笑了。
“那……那好吧!”莫染望着时帆那一双真诚的双眼,不再拒绝,因为这里确实难叫车,大巴也得等,她还急着回去见秦玥的朋友呢!
时帆送莫染到酒店门口,亲自为她打开车门,待她坐好,还不忘叮嘱司机务必将她安全送到家。
汽车缓缓启动,莫染再次向时帆挥挥手,“时总,再见!”
时帆含笑着点头,“再见!”他就这样目送着汽车远去,好像给他的心口留下了一丝意犹未尽的甜蜜。
“人都走远了,还看什么呢?”梁逸天的声音突然在时帆耳边响起。
“我在看……夕阳无限好!”时帆对梁逸天翻了一个大白眼,心想怎么哪儿都有你!
“夕阳无限好,只是尽黄昏……”梁逸天一把拉住要离开的时帆,“你跟我说说,你到底存的什么心思?”他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又正经。
时帆停住脚步,也一脸认真的看向梁逸天,他说:“我什么心思都没有!”
“我不信!”梁逸天摇摇头。
“那请问,你认为我有什么心思?”时帆抬高了音调,他非常不喜欢梁逸天这样逼问他。
梁逸天瞪着恼怒的时帆,脸色越发阴沉,思索半天,他才从嘴里说了一句:“她不是孟语!”
听到这个名字,时帆的表情瞬间僵住。他的嘴角也随之抽搐了一下,什么也说不出,只见喉咙处不自觉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十六年了,无人再提及这个名字,包括时帆自己。
只见时帆黯然垂下头去,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恢复平静,可他的眼神里仍流露出些许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感慨,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痛楚。
良久之后,他调整好情绪,重新看向梁逸天,欣然的拍了拍梁逸天的肩,轻声说道:“她叫莫染,德森家装的设计师!”说罢,这才朝酒店大堂大步迈去。
“你最好保持清醒……”梁逸天急忙追上去,又开始在时帆耳边絮叨,像个老妈子一样。
“你晚上还想不想吃饭?”
“当然想……”
“那就赶紧闭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