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体面?”白老太爷闻言,双眼蓦地眯起,迸出寒光。
“白府的体面,何时轮到你一个女娃子来撑?”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扎进白冰瑶心里。
“那是男人们的事!”
“你,”他一指白冰瑶,“安分待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本分!”
这话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白冰瑶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白夫人得了消息,脚步匆匆赶了过来。
她一进书房,便觉气氛凝重。
“父亲。”
白夫人敛衽一礼,目光在老太爷铁青的脸和女儿泛红的眼圈间打了个转。
“冰瑶可是哪里做错了,惹您老人家生这么大的气?”
白老太爷重重一哼,枯瘦的手指向桌上那溜排开的锦盒。
“你自个儿瞧瞧!”
他转向白夫人,语气冰冷如铁。
“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
“一趟金玉阁,把人家铺子里的簪子都快包圆了!”
“快三万两银子!”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白夫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飞快地瞪了女儿一眼。
那眼神,似有责备,又似无奈。
她定了定神,脸上旋即堆起一丝谨慎的笑意。
“父亲,您先消消气。”
“冰瑶这不是快嫁入沈家了么?”
“提前置办些像样的嫁妆,也是应有之义。”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柔。
“再者,冰瑶嫁过去,日后在沈家站稳了脚,多少也能帮衬帮衬咱们白家不是?”
“帮衬?”
白老太爷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嘴角那丝冷笑愈发深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往后也是姓沈的,与我白家何干?”
“要那么多晃眼的嫁妆做什么?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莫名的烦躁。
这话一出,白夫人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白老太爷话锋一转,目光如锥子般刺向白夫人:“还有你那个什么劳什子义弟!”
“成日里不务正业,偏要去搞什么酒坊!”
“可别污了白家商铺名声!”
白冰瑶心头一堵:“当初华杉酒坊生意红火,祖父明明还夸过义舅有经商头脑……”
还未说完,白夫人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白冰瑶喉咙一哽,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白老太爷余怒未消:“有这个闲钱置办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如赶紧去找找浩儿!”
“他难道不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兄长?”
老太爷声嘶力竭,额角青筋暴起。
“一个个的,就知道往外跑,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谁放在心上了!”
白冰瑶贝齿紧咬下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一声不敢吭。
白夫人连忙垂首:“父亲教训的是,我们这就派人再加紧去找。”
白老太爷重重喘了几口气,不耐烦地挥挥手。
“滚吧!看着你们就心烦!”
两人如蒙大赦,退出了书房。
一直走出老远,拐过了抄手游廊,白冰瑶才敢压低声音,忿忿不平。
“娘,您瞧祖父这话说的!”
“他的心都偏到天边儿去了!”
“兄长在外面买画舫,包酒楼,哪一样不是大把的银子撒出去?”
“银子花得像雪片似的,祖父何曾说过半句重话?”
“如今倒好,我置办点东西,就成了败家女了!”
白冰瑶越说越气,眼圈都红了。
白夫人瞧着女儿通红的眼圈,轻轻叹了口气。
她伸出手,安抚似的拍了拍白冰瑶的手背。
“浩儿那里……也确实许久不见人了。”白夫人声音有些飘忽,似也想起那个不成器的继子。
白冰瑶吸了吸鼻子,泪珠儿还挂在睫上。
她点了点头,恨声道:
“鬼晓得又上哪儿花天酒地去了。”
“指不定哪天身上没了银子,就自个儿滚回来。”
她咬着唇,眼里闪过一丝狠戾。
“……最好死在外头,一了百了!”
话音未落,白夫人脸色骤变,猛地伸手,死死捂住了白冰瑶的嘴!
她手心冰凉,急急环顾四周。
抄手游廊寂寂无人,只余风过树叶的飒飒轻响。
她这才微松口气,缓缓放开手,指尖却抑制不住地轻颤。
“疯话!”
白夫人压低了嗓音,又急又怒。
“这话也是你能乱说的?在心里头想想便罢,传出去,你还要不要继续呆在白家!”
白冰瑶被母亲这疾言厉色吓了一跳。
她心有余悸地点点头,伸手抓住白夫人的衣袖,讨好般轻轻摇了摇。
声音带了些微弱的鼻音,透着委屈:
“娘……女儿、女儿也只在您跟前,才敢……才敢这么说说……”
白夫人看她眼中尚有几分真实的惧意,还知分寸。
到底还是个孩子
白夫人敛了神色,声音也沉了下:“瑶儿,你要明白。”
“白家,已今时不同往日。这两代,都是在吃老本……”一丝无奈爬上她的眉梢。
“不过你放心。”她语气一转。
“你的嫁妆,娘早就给你备得妥妥帖帖,一分一毫也不会少了你的。”
“这段时日,你莫要再节外生枝!”
白冰瑶指尖紧紧掐着帕子,眼底的焦躁与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可……可沈家那边……沈晏哥哥他……”声音透着浓浓的委屈与嫉恨。
白夫人轻斥:“慌什么!”
“婚书早递到御前,皇上亲验的朱批大印,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沈晏再怎么被那个姓凌的狐媚子迷了心窍,又能如何?”
白夫人轻哼一声,眼中尽是不屑。
“妾,终究是妾。”
“顶了天,给她个名分抬作平妻,难道还能越过你这个正头主母的头上去不成?!”
白冰瑶怔怔地听着,母亲的话像一剂猛药,强行压下了她心头的惶恐。
眼中的慌乱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盘算。
是啊,只要她是正妻……
她慢慢地,重重地,点了下头。
“女儿……明白了。”
……
刑部
傅简堂在公事房里来回踱着步。
他猛地停在沈晏书案前,双手重重一拍桌面,发出“嘭”一声闷响。
“子安。”傅简堂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嘶哑。
“果然是有人用那该死的南洲香料掩人耳目!”
“故意引着咱们往南洲使团那边死查!”
“他娘的,这帮孙子安的什么心!”
傅简堂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南洲太子还真他娘的中了毒!”
他凑近沈晏,压低了声音,却更显急迫。
“中的什么毒?”
“是在哪里中的毒?”
“究竟是谁下的毒手?”
“如今……如今解了没有?”
傅简堂连珠炮一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砸过来,每一个都带着千钧重。
他猛地直起身,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一片惨白。
“你说——”
“该不会真有人想设计他死在大恒,好挑起两国事端?!”
沈晏端坐椅中,面沉如水。
他被这一连串的急问轰炸得头疼欲裂,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傅简堂这火烧眉毛的架势,饶是沈晏素来沉稳,此刻也只觉得一阵阵无语。
沈晏抬眸,眼神清冷:“此事,我已报与太子殿下。”
“殿下已着太医,以‘使臣初到京城,恐水土不服’为由,往驿馆看过了。”
“苏诺殿下,便是身子虚了些,并无大碍。”
“你怎么不早说……等等,你说虚?”傅简堂一愣,眼睛倏然瞪大。
眉毛高高挑起,脸上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与古怪的神情。
他猛地凑近一步,压低了嗓门,声音神秘兮兮。
“肾虚?”
沈晏:“……”
他看着傅简堂那副探究的八卦模样,只觉额角青筋又开始欢快地跳动。
这家伙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