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姑嘴唇翕动,想说点什么,脖子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
是她错了。
是她,亲手把公主教养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模样。
宫里那些教养姑姑,教的无非是女德女才,温良恭俭。
可她的公主,金枝玉叶,生来就该俯瞰众生,何须学那些看人脸色的玩意儿?
是她告诉公主,天之骄女,身后是整个大恒,不必向任何人低头……
这么些年,祁照月也是这般做的……
可后来她却有些悔……
她忽然想起,那年南洲太子前来求娶,长安公主在朝堂上是如何说的。
敢欺负,便叫大恒铁骑,踏平南洲!
长安公主的年岁,比祁照月还要小上一点,却能说出这种豪情壮语……
在得知傅简堂看她如妹妹后,果断放弃,绝不流连……
若是祁照月也能如此……
是否就不会落得如今这般?
喜姑只觉得浑身冰冷,从头到脚。
她错了。
错得离谱。
她亲手养出了一位只知索取,不知敬畏的公主。
如今,这恶果初尝,已觉艰难……
后头,还不知会变成如何模样……
……
新宅
“公主府戒严了。”谢昭昭晃着杯中清酒,声音懒懒。
“与我们料想得不错。”
她顿了顿,又道,“文斌去了公主府,见了太后。”
凌曦指尖轻点桌面,眼眸微垂。
“祁照月不会那么蠢,说这孩子是白浩的。”
“她肯定会先推到贺明阁身上。”
“试问哪个女子,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
凌曦冷笑一声。
“她这是要贺家硬生生咽下这口气,自己还能扮个受害者,在贺家横着走。”
“太后怕是已经被她唬住了。”
“不一定。”谢昭昭呷了口酒,眼底一片清明。
“若是真被唬住,断不会召文斌过去。”
“这等子颜面尽失的事,太后恨不得捂死在宫里,不会让旁人知晓,便连母家也不会。”
“你的意思是?”凌曦微微蹙眉。
谢昭昭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凡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哪里会有蠢人?”
“你别真当她爱女心切,就昏了头。”
“若她真能为祁照月不顾一切,这么些年,为何一直不肯下懿旨给沈晏赐婚?”
凌曦瞬间明白了:“所以说,太后召文斌,是想暗中调查此事?”
“自然。”谢昭昭放下酒杯,发出一声轻响。
“总不能召京兆府、大理寺的人来查罢?”
“好。”凌曦点头,“先不管文尚书那儿能查到什么。”
“眼下,得把公主和白浩渡春情的事儿,透给白老太爷,他让去寻沈晏及你舅舅确认。”
谢昭昭倏地挑了眉:“你想怎么引?”
“自然是寻个白老太爷经常出现的地儿,聊聊天,八个卦,还能如何?”
谢昭昭听了,却轻轻摇头:“沈晏那晚,并未亲眼见到楼中之人。”
“他如何能笃定,那人就是公主殿下?”
她叹了口气。
“他那人,从不说谎。”
“该什么,就是什么。”
“也就在审案子的时候,才肯玩些弯弯绕绕的手段……”
凌曦闻言反笑,眼底精光一闪。
“要的,就是这份不笃定。”
她指尖轻敲桌面,笃笃作响:“你想想,白家如今什么光景?”
“白浩音讯全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偏偏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寻着了他从不离身的玉佩。”
“他那妹妹白冰瑶,已开始招赘婿。”
凌曦冷笑一声,眸光锐利如刀。
“你说,白家那位重血脉的老太爷,他能甘心吗?”
“唯一的嫡孙就这么没了,连个后都没留下。”
谢昭昭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想……”
“若是此刻,他听闻长公主殿下腹中……可能是他白家的骨肉呢?”凌曦幽幽开口。
谢昭昭眉心紧蹙,断然摇头。
“不行!这可是皇室辛秘!你从何听闻?一句话说错,便是万劫不复!”
“谁说要我去说了?”凌曦唇角一勾,那笑意又冷又野。
“只要让这事儿,传得街知巷闻,人尽皆知,那便不再是辛秘。”
她凑近谢昭昭,声音压得极低:“找个人,扮作公主府的宫女,至常去的药铺买安胎药。”
“再‘不小心’,把公主的令牌掉出来,被旁人看见。”
“甚至这个令牌无谓真假,只是晃一眼,让人看清即可……”
“有谁能识真假?”
“你说,这事儿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
谢昭昭眼眸倏地睁大,满是不可置信。
流言蜚语,三人成虎。
真假,早就不重要了!
她看着凌曦,半晌,才吐出三个字。
“……顺理成章!”
可谢昭昭脸上那点恍然,瞬间又被愁云取代。
“就算白老太爷信了这流言,派人去搜那湖心小楼,又能搜出什么?”
她眉心紧锁,忧心忡忡。
“都三个月了,什么痕迹都该被抹干净了。”
“谁说没有痕迹?”凌曦闻言,却只是神秘一笑,眸中闪着细碎的、算计的光。
“有。”一个字,极尽笃定。
谢昭昭一怔,身子不由自主前倾:“什么?”
“你帮我,”凌曦并不直接回答,反而压低了声音,“把这个,丢进文家的湖心小楼里。”
话音未落,她已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方素白的手帕,裹得严严实实。
她将帕子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打开。
帕子中央,静静躺着一枚小指指甲盖大小的私印,玉质温润。
谢昭昭呼吸一滞。
她小心翼翼拈起那方帕子,凑到眼前细看,脸色唰地变了。
“这是……白浩的随身私印?”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凌曦,嗓音都有些发颤。
“怎么会在你这里?!”
凌曦笑了起来:“偶然所得罢了。”
“有了这东西,便能证明那晚,白浩去过湖心小楼。”
“人证会撒谎,物证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