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鞭子哪有天敌的威慑管用。
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反观南洲这边的马匹,却一如主人般镇定,纹丝不动。
黑豹懒洋洋打个哈欠,迈开步子。
它走到苏诺的马前,用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苏诺的靴子。
苏诺俯身,摸了摸,尔后便领着南洲使团,率先入城。
城楼之上,棋局已残。
祁长泽与沈晏等人拾阶而下,亲自相迎。
那头黑豹极通人性,碧绿的瞳孔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诺身上,竟透着一丝乖顺。
苏诺微微颔首。
“回去。”
为免惊扰百姓,他还是让它回了马车上。
北国使臣一张脸憋成猪肝色,心有不甘。
面对大恒太子亲迎,也只能冷哼一声,前往驿馆。
两方人马,就此分道。
鸿胪寺驿馆。
一道娇俏的身影早已等得望眼欲穿。
“岁岁!”
苏诺刚踏进门,祁长安便像只轻快地扑了过来。
从他手中将小猫抱过,蹭蹭。
“它都重了。”她抱着猫儿掂了掂,一脸认真。
苏诺眼底漾开笑意。
“南洲靠海,鱼虾丰腴,它自然长膘。”
他伸手,熟稔地揉了把猫头,引来小猫一阵舒服的咕噜声。
“对了,这次我也将家里的那只猫带来了,给殿下瞧瞧。”
“好呀!”祁长安好奇地眨眨眼,“在哪儿?”
南洲的猫儿,与大恒的有何不同?
话音刚落,一抹黑影自车驾上轻盈跃下。
“殿下小心!”
崔姑骇得魂飞魄散,想也不想便张开双臂,死死护在祁长安身前。
她声音发颤,厉声质问。
“南洲太子!这是何意!”
那黑豹看出崔姑的害怕,也知晓眼前这小姑娘与自己主人的关系非同一般。
身躯竟缓缓伏低,趴在地上。
然后,伸出舌头,舔起了肉掌。
“这便是我养的猫儿。”苏诺声音温润,伸手在那颗硕大的黑豹脑袋上拍了拍。
“温和得很,殿下莫怕。”
崔姑心惊肉跳。
这南洲太子眼瞎了不成,这哪里只猫,这只是猛兽啊!
祁长安却已从她身后,探出个小脑袋。
“喵呜——”
她怀里那只叫岁岁的奶猫,忽然细细叫了一声。
竟一个轻巧纵跃,从祁长安怀中跳了下去。
它迈着小短腿,竟毫无惧色,径直走到黑豹跟前。
那黑豹懒懒掀了下眼皮,碧绿的瞳孔里不见半分凶性。
它伸出舌头,在那小猫头顶,轻轻一舔。
岁岁舒服得“咕噜”一声,拿小脑袋去蹭黑豹的下巴。
一大一小两只,竟像是旧识,亲昵地依偎一处,你舔我我舔你,平和得很。
祁长安眼眸瞬间亮了。
她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几步。
身后传来崔姑的抽气声:“殿下小心些!”
祁长安只在离着两只三步开外,慢慢蹲下身。
那黑豹压根没看她,专心致志给岁岁舔毛。
连岁岁都不怕它,想必是个色厉内荏的家伙。
她心里悄悄下了定论:“它叫什么名字呀?”
苏诺含笑:“阿猫。”
“嗯?”祁长安抬起头,以为自己听岔了。
“我是问它,叫什么名字!”
苏诺神情认真,没有半分玩笑:“它的名字,叫阿猫。”
祁长安轻轻咬了下唇:“这算什么名字呀。”
苏诺见她神情,也跟着蹲了下来,与她平视。
“我自小便想养只猫,父皇就给我寻了这只。”
他看着黑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
“虽然长得大了些,可也乖顺听话。”
“这名字,它也听习惯了。”
“唤其他的,还不应!”
“我能摸摸吗?”祁长安双眼亮晶晶,像淬了星辰。
苏诺含笑点头:“殿下请。”
“殿下!”崔姑不赞同地唤了一声,声音发紧。
祁长安恍若未闻。
她小心翼翼,朝着那黑豹又挪近一小步,而后,缓缓伸出手。
那双绿油油的兽瞳朝她望来。
硕大的鼻头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嗯,这小姑娘身上,有岁岁的味道。
想必是岁岁的主人。
黑豹很顺从,主动将那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凑了过去。
摸到了。
祁长安指尖一颤。
皮毛紧实,带着一股温热。
虽没有岁岁那般软乎乎毛耸耸,手感却也极好,像是在抚摸一匹上好的缎子。
她弯起眉眼,声音清脆:“你好呀,阿猫,我是祁长安。”
“唔……”黑豹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吟哦,像是在应答。
苏诺看着这一幕,唇角笑意更深:“阿猫等下要进食,殿下可想亲自喂?”
祁长安立刻抬头,满眼都是好奇:“好呀!它吃什么?”
苏诺想了想:“它什么都吃。”
“鸡、鸭、鱼、肉,蛇、猪、牛、马……”
心下暗忖,在南洲时,都是将阿猫往林子里一放,由它自己追捕。
来了大恒,这鸿胪寺驿馆……到底小了些。
若放任它自行撕咬,怕是转瞬便血流满地。
只得让人杀了宰了,再喂它吃。
鸿胪寺驿馆这头,气氛融洽。
祁长安正满心欢喜,期待着亲手投喂“阿猫”。
而京城另一头,北国皇子策仁带着一众近臣,大马金刀地坐在郁楼。
“听闻这里是京城最好的酒楼?”
他声音洪亮,粗犷。
“把你们最烈的酒、最好的菜,都给本殿下端上来!”
掌柜捧上一壶百花酿。
策仁接过,连杯子都懒得用,提着壶嘴就往口中灌。
咕咚一口。
“啪!”
青瓷酒壶被他狠狠砸在地上,登时四分五裂。
酒水溅了一地。
“呸!什么破酒!”
策仁满脸嫌恶,粗声骂道:“跟个娘们喝的水似的!寡淡!”
掌柜木然,打算将“春日醉”端上来。
程及玉在雅间外拉住他:“一群北蛮子,哪里品得出什么好酒。”
他轻声道:“去隔壁,打两坛最浊最烈的来。”
很快,两小坛浑浊的烈酒被送上桌。
北国众人果然不兴小杯轻酌那套,直接抱起坛子,仰头便灌。
策仁满面红光,一拍大腿。
“好酒!这才叫酒!”
程及玉闻言,嘴角勾起讥诮。
呵。
他就说,那鸟不拉屎的北荒之地,能种出什么好谷好稻好梁,能酿好酒的。
一群茹毛饮血的蠢货罢了。
喝了一小坛,策仁内急,起身去了趟茅房。
他晃晃悠悠往回走,拐过一道弯,眼前忽地一亮。
廊下立着一人。
面若桃花,身姿绰约。
一身藕粉色春衫,勾出玲珑曲线,该鼓鼓,该细细。
比他生平见过的任何一个娘们,都要好看!
策仁看得呆了。
他抹了把嘴角,嘿嘿一笑,大步迎上去:“小娘子……”
“放肆!你是何人!”彩云一步上前,横眉怒目,将祁照曦护在身后。
“我跟这小娘子说话呢,你个老女人叫唤什么!”策仁喝道,却也有一分理智,没有动手。
他目光重新黏回祁照曦身上:“小娘子,莫不如跟本皇子回北国?”
“保你吃香喝辣,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本皇子?”祁照曦眉头微皱,“你是北国皇子?”
策仁顿时挺起胸膛,得意洋洋。
“正是!”
这个身份在北国,能引得无数女人前仆后继,主动投怀送抱。
他什么样的女人没尝过?
只是,还没尝过眼前这样,又清又媚……
这皮肤,像雪,又像玉,在太阳下竟泛着一层光。
他喜欢!
策仁嘿嘿一笑,抬脚就想上前。
倏地,只闻一阵破风厉响灌入耳中!
他酒意瞬间醒了三分,下意识往后猛地一跳。
“咄!”
一声闷响。
一把寒光凛凛的匕首,正钉在他方才站立的地砖上,嗡嗡颤动。
策仁勃然大怒,抬头怒目而视。
“谁——”
话音未落,他便看见一道身影。
一锦衣公子,正从廊道那头走来,步履从容,目光却阴沉如冰。
这人……
策仁瞳孔一缩。
他见过!
就在今日城门口!
这人就站在大恒太子祁长泽身边,一身绯色官袍,气度迫人!
沈晏径直行至祁照曦身旁,声音温柔:“你可有事?”
祁照曦看他一眼,轻轻摇了头。
沈晏目光转向策仁,温度瞬间消散:“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
“你觉着她,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