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陈平猛地收住笑,俯视着余年。
“怎么会是受苦呢?”
他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只要将那个荷包拿来,我许你们兄弟二人一张京城户帖。”
“从此,你们便能堂堂正正在京城落脚。”
“还可寻一门营生,安稳度日。”
安稳度日……
这四个字像是有千钧重,狠狠砸在余年心上。
他缓缓抬头,一双熬得通红的眼,死死望向上首那人。
陈平正含笑看他。
那笑意亲和温煦,好似春风拂面。
仿佛那个让他弟弟疼得满地打滚、嘶声哭嚎的毒,根本不是出自他手。
余年磨了磨后槽牙,发出咯咯的声响。
日后的事,日后再谈!
眼下……
“可否,先给解药!”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陈平却只是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
“无妨。”
他声音轻飘飘的,却字字诛心。
“不过是疼上半个时辰。”
“小孩子家家,熬一熬,很快就过去了。”
说完,他转身,踱步重回案后那张太师椅,施施然坐下。
“我话,就放在这儿。”
他靠着椅背,目光扫过底下所有人,声音陡然拔高,在石室中回荡。
“这间石室里的任何人!”
“只要能将那个荷包拿回来……”
“我方才的话,一样兑现!”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愈发浓厚,充满了无尽的诱惑。
“只要我陈平给得起的,金银财宝,尽数可予!”
话音落下。
一瞬间,原本侍立两侧、纹丝不动的黑衣人,活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一张张隐藏在阴影里的脸,尽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与贪婪。
人群之中,唯有一人,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嗤。
还金银财宝?
他撇了撇嘴。
旁人不知,他还能不知?
陈平若真有这通天本事,何至于找上余年这走小门小道的?
再说……那官青可不是什么寻常镖师。
蠢货才会去硬碰硬。
可……“荣华富贵”四个字,又像一只小手,在他心尖上挠。
他也想要。
男人的目光阴恻恻地一转,越过那些摩拳擦掌的同伴,落在了角落。
满地打滚的余庆,疼得小脸煞白,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而他的哥哥,正护着他。
一道计谋,瞬间涌上心头。
呵。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的、愉悦的轻笑。
荷包是死的,人可是活的。
与那煞星官青交手,不如……
从这小东西身上下手,岂不省事?
……
沈氏新宅。
暖阁内,熏香袅袅。
“我都听说了!”
“沈晏那个榆木疙瘩,好在是聪明了一回,还知道将你摘出来!”
谢昭昭一脸急色,抓着凌曦的手不放,眉心紧蹙。
“这通敌之事可大着呢!”
“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搬来镇国公府住罢!”
一旁的祁长安也在一旁猛地点头,表示赞同。
她怀里的小白猫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五指开了花儿,开始舔起毛来。
凌曦见她们这副模样,心中一暖,反手笑着拍了拍谢昭昭的手背。
“无妨的。”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公子留了侍卫给我。”
谢昭昭回想起门外那个男子,看样子身手怕是在她之上。
“先不说公子没有通敌的动机。”凌曦继续道。
她眼眸清亮,不见一丝慌乱。
“单凭那封自裁认罪书,能有几分可信?”
“若是人人都效仿,随意写上几句,便能将此人送入牢中,那这世道,可不就乱了套?”
谢昭昭一怔,细细想了想。
“唔……也是这个道理。”
凌曦垂下眼帘。
那日,大理寺的人气势汹汹冲进来时,沈晏分明不慌不忙。
甚至在牢中见他,也是一副不急不躁的姿态,悠闲得仿佛在自家后院。
说不准,他入狱一事,本就是故意的!
他想做局,引蛇出洞。
可……那条蛇,那真正通敌之人,到底是谁?
凌曦的指尖无意识地蜷起。
小说里,若说想要窃取机密,又处处针对沈晏的……
只有贺明阁!
可他图什么?
他不是一心想要娶祁照月,攀附皇家这根高枝吗?
一边偷着机密,一边又想尚公主?
这怎么说得通?
偏偏那破小说里又没细写,贺明阁究竟指使原主偷了哪些文书……
她懊恼地咬了咬下唇。
线索太少了。
下回去大牢里,倒是可以旁敲侧击,提示沈晏一二……
可她手中无任何实据。
空口白牙的,沈晏会信吗?
“喵……”
一声软糯的猫叫,将凌曦拽回。
她一低头,便对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只见岁岁不知何时已凑到她手边。
见她迟迟不理,急得伸出梅花小爪,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力道不重,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凌曦失笑,心底那点烦闷散去不少。
她伸手,挠了挠岁岁圆滚滚的下巴。
小猫舒服地眯起眼,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咕噜咕噜”声,尾巴尖惬意地一晃一晃。
“你怎么把岁岁抱回来了?”凌曦抬眼看向祁长安。
她有些意外。
“苏诺殿下那边,不是借它去镇鼠么?”
祁长安闻言,叹了口气:“近来京中不太平。”
她声音低了些许。
“会馆里人来人往,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怕它待在那儿,不安全。”
谢昭昭听完,眉毛一挑,话锋倏地转了。
“那你呢?你跟那苏诺殿下,到底怎么打算的?”
她凑近祁长安,一双杏眼写满了八卦与担忧。
“你老实说,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祁长安想了想,认真道:“喜欢倒也说不上。”
她的声音有些飘忽,视线落在虚空。
“只是……不讨厌。”
眼前浮现出一双惑人的紫眸。
“那双眼睛,很好看。”
“可也危险得很!”
每当苏诺望向她时,她总觉得魂儿都要被那双紫眸给吸走。
谢昭昭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神色凝重起来。
“我瞧那苏诺殿下,对你倒是颇为上心。”
“如今祁氏皇族,待字闺中的公主可就你一个。”
“你若真心不愿意……”
她压低声音。
“与他好好说道,说不准……”
“不行。”祁长安想也不想,直接打断了她。
“如今北国对我大恒虎视眈眈,还在京中安插细作。”
“与南洲的盟约,若不坚固,怕是难以为继。”
她苦笑一声。
“你说,还有什么,比两国结亲更为紧密?”
凌曦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下了然。
古代,也不是没有将大臣嫡女认为义女,封为公主远嫁的例子。
可如今,那苏诺瞧上的是祁长安本人。
这人选,怕是……
换不了了。
“啧。”谢昭昭不忿地咂了下嘴。
真憋屈。
“凭什么是大恒的公主和亲南洲?”
“怎么不是他南洲的公主,嫁来我们大恒!”
凌曦挑眉看了她一眼:“南洲公主嫁来大恒?”
“如今皇子之中,尚未议亲的可就只有太子殿下一人。”
“你说,这南洲公主来了,是入陛下的后宫呢,还是……给太子做侧妃?”
她顿了顿,目光直直锁着谢昭昭。
“你可愿意?”
“啊?”谢昭昭一愣,突然有些结巴起来,“与、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