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今日昭昭说是家中小宴,请的都是相熟的人。
这沈晏与傅简堂,定然在其中……
今日一身品蓝色回纹锦袍,衬得他肩宽腰窄,越发清隽挺拔。
他就这么伸着手,静静望着她。
眉目俊美如画,一双眸子却蕴着冰,藏着雪,深不见底。
这……
祁照曦轻抿了唇,指尖微蜷,目光飞快一扫。
祁长安早就拉着彩云,兔子似的蹿进镇国公府。
身边的宫女退去车后,从马车后拿出给镇国公府备的礼。
四下里,除了纹丝不动的侍卫,便只剩下他和她。
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就这么悬在半空。
祁照曦的视线落在自己繁复的衣裙上。
这宫里头制出的衣裳,好看,也忒麻烦。
层层叠叠,走快一步都怕踩着。
自己下也不是不行。
就是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万一脚下不稳,摔个狗吃屎,那可就丢人丢到姥姥家。
权衡一瞬,祁照曦抬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
沈晏眼底的冰雪,霎时融化了一角。
他顺势收拢手臂,稳稳将她扶下踏凳。
熟悉的淡香萦绕鼻尖。
她是惯用的,便是回了宫,那些喜好依旧未变。
管事已忙不迭迎了上来,躬身行礼。
“长公主殿下,沈大人,里边请!”
祁照曦敛了心神,抬步踏入府中。
沈晏落后她半步,不远不近跟着。
“旁人呢?可都到了?”祁照曦随口问道。
管事弯着腰,步子迈得细碎:“回殿下,都到了。郡主可念叨您好一会儿了。”
话音未落,一个小丫鬟急匆匆奔来,凑到管事耳边一阵低语。
管事的脸瞬间白了。
他偷觑一眼祁照曦,欲言又止。
沈晏声音响起:“镇国公府我熟,你去忙。”
祁照曦点了头。
管事如蒙大赦,领着丫鬟快步退下。
周遭,霎时静了下来。
“这边请。”沈晏抬手,虚虚一引。
祁照曦目光一扫。
身后空空如也。
祁长安与彩云便罢了……
她带来的宫女呢?
不知何时,竟一个都不见了。
这镇国公府,她来过数次,也只认得谢昭昭的院子和后院。
只是不知这宴是设在哪里。
她抬脚,只得顺着沈晏的指引,朝抄手游廊走去。
另一边角落里。
彩云眼见着长公主被沈晏引走,心头一急,提步就要跟上。
一只纤手猛地拽住了她的衣袖。
“彩云姑姑,别去!”祁长安压低了声音,小脸绷得紧紧的。
彩云又急又气:“殿下,您糊涂!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怎能与外男独处?”
“沈晏哥哥是外男吗?”祁长安立刻反驳。
她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他不是!”
彩云一时语塞。
“彩云姑姑,你扪心自问。”祁长安凑近了些。
“这朝堂上下,宫里宫外,可还有比沈晏哥哥更好的男子?”
“有。”彩云神情郑重
“啊?”祁长安愣了。
“圣上与太子殿下……”
“他俩不算!”祁长安想也不想,快嘴道。
尔后又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快速道:“呸呸!我不是那个意思!”
“父皇与皇兄英明神武!”
“反正,姑姑别去。”
“你们,也都别去。”她扫了一眼周围不知所措的宫女们。
小下巴一扬:“跟我走!”
彩云似还有些不认同,嘴唇动了动,想再劝。
祁长安手一用力,直接把人往另一个方向推:“哎呀,走啦走啦!”
彩云一个踉跄,被她推着走了几步。
只听小公主还在身后低声嘟囔:“沈晏哥哥护着姑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让她有事!”
游廊寂静,只闻风声。
沈晏引着祁照曦,步履从容。
他似乎是刻意顺着她的步伐,走得极慢。
跟在她身后半步,只在换方向时伸出手指引。
“听闻,你被认回宫后,还去见了祖母。”他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玉石鸣。
祁照曦脚步未停,裙裾拂过脚下路。
“嗯。”她淡淡应了一声。
“答应你的事,自要做到。”
她侧过半张脸,眼睫微垂。
“不过,也瞧见那香囊里头藏的纸。”
沈晏顺着她的话问:“写了什么?”
“席秋娘的悔意。”话音落下,她心头却是一动。
也不知道官青与余年那边,有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思绪纷乱间,踩着颗凸起的鹅卵石,脚下一滑。
身子猛地一踉跄,还未惊呼出声,腰间便覆上一只有力的大手。
沈晏单手一捞,顺势将人带入怀中。
馨香满盈。
祁照曦正对上他的眸。
一池冰雪,幽晦莫清。
“殿下离开时,落了东西。”他淡淡开口。
“嗯?”祁照曦微微歪头,一脸茫然。
落了东西?
她下意识在心里盘算,惊蛰带着,香囊也带着……
“我。”沈晏看着她,一字一顿,认真无比。
“哈?”祁照曦呆住。
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又不是东西……”
“嗯?”他眉梢微挑,尾音上扬。
她猛然惊觉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
“不对,你是东西……呸!我的意思是,你是个人,不是个物件!”
她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还被他揽在怀里,两人胸膛相贴,距离近得过分。
祁照曦脸上倏地一热,伸手去推他。
他倒是顺从,松开了㧽住她腰身的手。
这人……是在跟她玩什么抽象?
不像他平日里会说出来的话。
祁照曦狐疑地打量他。
他不会是入了一次大理寺,给关傻了吧?
沈晏见她一脸戒备,不由低笑出声。
“如今这新宅,房契地契写的可都是殿下的名。”
“满府上下的仆从,奴契也都在殿下手中。”
他往前凑近一步,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沈某,算是无家可归了。”
“殿下可得收留。”
祁照曦抬眼看他,一脸平静:“那你这几日在哪睡的?”
沈晏一噎。
他一时竟卡了壳,随即失笑。
祁照曦懒得理他这番模样。
“我明日便派人,将房契地契并着那些奴契,都转回你名下。”
“如今白家通敌叛国,你此刻移回沈氏祖谱,拨乱反正,无人敢说一句不是。”
沈晏脸上的笑意缓缓敛去。
他垂下眼睫,浓密的阴影遮住了眸底的情绪。
再抬眼时,里面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那你呢?”
“嗯?”祁照曦没听懂。
他目光沉沉,牢牢锁住她:“你答应过我。”
“待我回来,再议你我之事。”
“此话,可还算数?”
祁照曦呼吸一窒,下意识咬住下唇。
如今她是崇宁长公主,沈氏妾的身份自然是除了。
可她方才说去探望老夫人,是履与他的诺。
那另一个……
祁照曦迎上他沉沉的目光:“你我之事,已了。”
沈晏的眸色一瞬间沉得骇人。
“已了?”他声线微微抬高。
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
属于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气,霸道地侵入她的呼吸:“你真这般想?”
祁照曦眨了眨眼:“还能……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