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零七分,黑色轿车稳稳停在监狱门前。施特雷泽曼推开车门,深灰色西装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荷枪实弹的卫兵,竟让那些端着步枪的士兵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总理先生,请配合搜身。”
卫兵队长上前一步,手指按在枪套上。
施特雷泽曼摘下手套,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领带,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是德意志共和国总理,代表国会行使职权。你要搜我的身?”
他微微倾身,眼镜片反射着晨光,“还是说,冯道尔已经取代总统,让国防军变成了他的私人卫队?”
卫兵队长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握着枪套的手不自觉地松开。
周围的士兵们纷纷垂下目光,没人敢与总理对视。
施特雷泽曼径直从他们中间穿过,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像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敲着节拍。
鲁道夫正坐在牢房的草堆上,晨光从铁窗的缝隙斜射进来,在他沾满脏污的衬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施特雷泽曼出现在铁栏杆外时,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总理先生倒是稀客。”
鲁道夫扯了扯嘴角,露出被打破的嘴角渗着血丝,“来看我这个‘贪腐犯’的笑话?”
施特雷泽曼示意狱卒打开牢门,待铁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关闭后,他才转过身,背对着观察窗的方向。
“冯道尔的行刑队还有七分钟到。”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同时伸手整理鲁道夫的衣领,指尖在他锁骨处飞快地一按,“东南角围墙第三块砖是松动的,钥匙能打开那里的铁锁。”
一枚冰凉的金属片顺着鲁道夫的衣襟滑进裤袋,同时还有个沉甸甸的硬物硌着大腿——是把掌心大小的手枪。
鲁道夫的瞳孔猛地收缩,刚要开口,就被施特雷泽曼用眼神制止。
总理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份文件,假装在翻阅:“国会收到三十七个选区的请愿书,民众都在为你喊冤。”
他的钢笔在文件上划过,留下一行只有两人能看懂的字迹:“装甲车会在围墙外接应,司机戴红色围巾。”
“您不该冒这个险。”鲁道夫的声音有些发哑,指尖紧紧攥着那枚钥匙,金属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施特雷泽曼合上文件,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我不是在救你,是在救这个国家。”
他往铁门外瞥了一眼,卫兵正焦躁地来回踱步,“冯道尔用救济粮换炮弹的事已经惊动了美国大使馆,赫尔曼的瑞士账户被冻结,他们快狗急跳墙了。”
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行刑队正列队走来。
施特雷泽曼最后拍了拍鲁道夫的肩膀,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沉稳:“活着出去,把证据交给最高法院。记住,你欠共和国一条命。”
鲁道夫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低声说:“我会回来的。”
施特雷泽曼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理了理袖口,像在回应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承诺。
牢房外,冯道尔正对着副官咆哮:“人呢?怎么还没带出来?”
看到施特雷泽曼走过来,他的怒火瞬间转向,“总理先生看完了?是不是觉得你的‘英雄’现在像条丧家犬?”
施特雷泽曼摘下手套,慢条斯理地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我看到了一个即将被冤杀的爱国者。”
他走到冯道尔面前,声音压得极低,“你最好祈祷行刑顺利,否则明天的报纸头版,就是你和赫尔曼在博世公司分赃的照片。”
九点十四分,行刑队的脚步声停在牢房门口。
鲁道夫被两名士兵架起来时,故意踉跄了一下,右手顺势滑进裤袋,握紧了那把小巧的手枪。
阳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带,像在为他指引方向。
押解的士兵跟在鲁道夫两旁,同行的还有一位被紧急叫过来的牧师,因为情况特殊没有提前通知他甚至教会的衣袍都是乱的。
“需要我为你做临终祷告吗,先生?”
牧师的声音比圣经上的纸还要薄。
“不需要,”鲁道夫看了一眼天空,“今天怎么天气这么黑?”
阴沉的天气让鲁道夫反而感到一阵舒适,因为他在牢房里已经被42个手电筒不间断照射折磨够了。
“主会保佑你脱离黑暗的。”牧师嘴里念着祷告词。
“或许吧,但是我不在乎,”鲁道夫指了指天上,“因为我知道太阳会照常升起。”
此时鲁道夫站在操场的光影里,不像囚犯,反而更像一名殉道者。
冯道尔站在塔楼里,看着鲁道夫被押向操场,突然觉得那背影挺拔得刺眼。他抓起对讲机吼道:“动手!别等了!”
操场上,士兵们举起枪对准鲁道夫的后背。
鲁道夫突然停下脚步,抬头望向东南角的围墙——那里的砖缝间长着一丛蒲公英,白色的绒毛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他想起施特雷泽曼最后那句话,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
枪声在九点十五分准时响起,却不是来自操场。
东南角的围墙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是卫兵的惨叫。
冯道尔猛地推开塔楼窗户,看到烟尘中冲出一辆装甲车,车身上的共和国国徽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而本该倒在血泊里的鲁道夫,正顺着绳索从围墙缺口滑下去,右手高高举起,像是在对这座监狱做最后的告别。
施特雷泽曼坐在轿车里,看着后视镜中逐渐缩小的监狱,缓缓戴上手套。
司机递来一份电报,上面写着:“汉斯已将证据送抵最高法院。”
他揉了揉眉心,轻声说:“去国会,该准备弹劾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