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白金汉宫的时候,唐杰的心情低沉落到了谷底,来时是坐车,离去时却无车相送,就如同刚穿越来时他是身份显赫的大法官的助手,而现在却陡然成了弱小而又可怜的...........苏格兰场警队副队长。
连正的都不是!尽管苏格兰场警队队长一职仍为空置,仍是他直接代表苏格兰场对内政大臣负责。
也许听起来有点空降的意味,抓捕罪犯、执行正义,警察的身份好似也十分威风凛凛。
但得考虑一下时代!
此刻用话语都难以形容这份差事的苦涩,用数字可能能更明确地表达他心中的痛苦,他在中央刑事法院做高级公务员的年薪是两百五十英镑,同时还在随着资历逐年上涨,而去做苏格兰场副警队的年薪是不到三英镑,同时伴随着各种风险还在逐年下降。
因为一旦有重大刑事案件得不到破案,所有的大佬都会来找警队开刀,但警队的待遇又差到了让他们除了罚薪别无可罚。
天可怜见,他还有房贷要还,三英镑!难道让他还一千年?!!!
就算他可以不吃饭,睡街头,他也得考虑一下危险,连他代理贡萨洛大法官审理案件、在众多护卫拱立的法庭上都差点性命不保,想想看做警察!
小偷、抢劫犯、谋杀犯、暴民,所见之处基本上都是敌人,让他去和他们在小巷里左右互搏?被正义地围殴?甚至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别这样!!他心脏不好!!
唐杰连再死一次的心都有了,一想到还有怪物扒拉着指向自己的线头,就愈发觉得这越混越差的日子毫无指望,他在街道上默默地从上午走到正午,然后从正午走到傍晚,好像只要他在街道上多转几个圈,就能发生什么转折一样。但最后他终究是绝望地徘徊到了白厅街四号,苏格兰场的地址。
他抬头又看到了这被敲打得有点弯曲坑洼的铁栅大门,以及其背后的棕色小楼,揪了揪自己的脸,意识到这是比噩梦还凄惨的现实。
想到没多少个小时前还跑到这个破烂地方求助,此刻就入主,简直是命运的嘲笑。
唐杰嘴角耷拉着,一下子扯下头上卷筒状的白色假发,迈步走了进去,并咔咔咔踏上楼梯,只见当初斯宾塞招待自己的地方,一窝衣装不整的人正挤在一起打着扑克牌,叫喊声和大笑声显得十分热闹。
还有两个人则是蹲在壁炉的旁边,拿着木条拨拉着炭堆似乎是在生火烤着土豆,全然不顾他们的对面摆着许多血淋淋的罪证,也不知道他们哪来的胃口。
唐杰笔直地走到长桌的末端坐下,直到椅子发出吱呀的声响,他们才反应过来,转过目光瞪着唐杰,房间里陡然陷入一片沉默。
“谁?”
“不知道.......”
“带案子来的?”
“也说不准。”
“...........”
唐杰没有给他们太多讨论的时间,而是把一纸任命文书拍到了他们的面前。
“汉斯.....警察队副队长?”
“我们有新的副队长了?”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喂!注意点,他....啊不.....这位大人可还就在这呢。”
这片嘈杂中一个声音终于以高亮的嗓音一下子占领了高地,“汉斯法官?汉斯法官!”
身材高大、相貌不凡的斯宾塞扑到他的面前,直愣愣地盯着他,不敢置信地道:“您早上才来过的.............怎么突然被调到这里了..........您得罪哪个比您还大的大人物啦?真是.....”
他似乎是想说几句同情的话,但脸上却满脸喜色。
狗贼!
唐杰嘴角抽了抽,拳头微攥,想了想又松开,默默吐出了几个名词,“贡萨洛大法官,女王,内阁、议院......大概都有..........”
顿时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满怀敬意地摘掉了帽子,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
“您是怎么做到的?”,斯宾塞震惊地看着他,“我是指,一般人.....不....即便是您这样身处高位的大人物,也很难一下子做到这一点吧。”
“我算什么大人物?我就是个公务员!斯宾塞。”,唐杰愤愤道,随即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我的确不是一般人,这项屠龙技巧如果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不不不.......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斯宾塞迅速跑开,“这项可怕的技艺您还是留给子孙后代为好。”
他娘的你怎么咒人呢?
唐杰郁闷地环顾了一圈,所有的人都忙不迭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这群蠢货,自己可要教授他们的可是宝贵的是非问题。
看样子自己以后得设立一个思想书记,对他们进行时时刻刻地熏陶。
不过就在他“拔剑四顾”的时候,他忽的瞟见了堆在墙角的一排燧发枪,他内心成团的愁绪忽然宛如被从天而落的大石头砸中般有些飘散,连眉毛都不由得挑了挑,有些飞扬,“你们竟然有配枪械?”
“是的,汉斯大人。”,一个警员小心翼翼地答道,“不过我们很少动用它们。”
“我们除了年龄没啥距离的,亲切点直接叫我汉斯吧。”,唐杰看向他道:“你叫什么?”
“您可以叫我托隆,方桌边打牌的几个人分别是霍尔、维瓦、马尔科、贝斯,而壁炉旁烤土豆的则是卢纳、勒尔,查看证物的人是弗农,柯克、拉塞尔、帕里还在巡逻,沃尔、凯特、普利斯正在追一件大案。”
说完托隆不知道为什么还满怀怨念地瞟了斯宾塞一眼。
托隆很明显是在苏格兰场无主时进行管理的人,他对于每个人的事情如数家珍,其五官并不出众,但长相朴实憨厚,最重要的是老成,很能让人产生信赖感。
好多人名,这他怎么可能记得住?
“很好,托隆,你从此便担当我的副手。”,唐杰毫不犹豫地先安排上一个工具人,在心里则是默默想到,副警队的副手,警队的副副手?
不过这项任命很明显让托隆很开心,他立即笑容满面地应道:“这是我的荣幸。”
“你之前说很少动用这些枪械,是什么意思?”,唐杰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他所关心的地方。
“您知道五年前有段时间,伦敦工人请愿的队伍闹得很凶,当时的内政大臣十分担心,让我们警队身着便衣在人群中查探消息,以免出现**。”
托隆苦笑了一下,“我想也是那时起人们对我们产生了敌意,有不少人们将请愿失败的过错归咎于我们,认为我们是统治者的走狗,安插在他们之中探听风声、离间分化的间谍。武器在我们这里不能成为威慑,甚至不能让人们感到威胁,不然流血冲突难以避免。”
“宪章运动时期的政府决策所留下的后患啊........”,唐杰揉了揉眉心,又感到好奇地问道:“当时的那场运动真的很声势浩大吗?连政府都要采取这种不光彩的手段进行干预?”
“何止是声势浩大!”,托隆目露追忆,激动地说道:“人山人海拱卫着请愿书来到了国会下院之前,您猜那请愿书上写着什么?”
“写着什么?”,唐杰随口应付道。
没想到托隆的声音突然高了一万个分贝,几乎是吼道:“尊敬的贵院就它现在的组成来说,既不是由人民选出来的,也不是由人民作主的。它只为少数人的利益服务,而对多数人的贫困、苦难和愿望置之不理........”
唐杰被他吓得缩了身子一哆嗦,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你是警察,又不是工人!
“这是最质朴的话语,也是为这个国家所奉献一切的,不止是工人们的心声!”,托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又说道:“它还指出,维多利亚女王每天的收入是164镑17先令60便士,她的丈夫阿尔伯特亲王的收入是104镑20先令,而千百万工人每天每人的收入只有两三个便士.........”
164英镑?每天?唐杰掰着指头数了数,一年岂不就是六万英镑?自己当法官时的二百四十倍?他娘的,是人吗,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摆摆手就把自己送到这里做警察?!
他眼睛顿时红了,愤怒地一拍桌子,陡然站了起来,
“不像话!太不像话了!”,唐杰的声音高昂到了近乎要把窗户震碎,连托隆都被他吓得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不知廉耻,简直是不知廉耻!!!”
众人一个个正襟危坐如同鹌鹑一样,此刻的唐杰简直化身成了当时工人们的一员,不,比当时的工人头头还要慷慨激昂,就是不知道大人知不知道他那难听的措辞骂的是女王,哦不,也许就是因为知道才被调到这里来的吧。
“等等!”,唐杰眉头一皱,扬起左手,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五年前工人们的年薪就有三到五英镑,这岂不是说我如今的工资比他们还低?”
“事实如此。”,托隆点了点头,“我们警队的工资都很低下。实际上任何一个了解我们工资的人们都应该能明白,我们绝对没有被政府收买,也不是民众的敌人,只是怀抱着想要建立秩序、守护这座城市的愿望的十五个平凡者而已。”
“................”
真就不恰饭了呗!
唐杰环顾了屋子里好似眸子有光的警员们一眼,心情却奇妙地缓缓平复下来,他忽的觉得年薪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危险也不是那么可怕了,这些和自己共事的,是多么可爱的人们啊。
尽管才相见,他却很想和他们成为朋友,他知道在这些初代警察的心中,有一种叫做信念的东西。
唐杰拍了拍托隆的肩膀,“在我们的努力下,伦敦会建立起秩序,人们也会重拾信任的,我保证。”
警队、伦敦、艾比丝、亚妮丝、嗜血鬣狗、燧发枪........
唐杰的眼睛忽的一亮,不知不觉间困扰他的事情竟然有了答案,他抬头看了一眼钟表,时间还来得及!亚妮丝有救了!这也是命运吗?
“也不知道那些怪物挨不挨得了枪子!”,唐杰嘀咕着瞟了那些燧发枪一眼。
“大人,您说什么?”
唐杰回过神来,有些振奋地道,“我说现在可不是休息的时候,也许事情有些突然,但也十万火急,我们需要立刻出一趟任务。”
原本他以为警员们会抱怨或不满,却没想到他们立时丢下手中的纸牌和烤土豆,整装起来,竟然露出了一点苏格兰场警察应有的锋芒,他们响亮地答道,“时刻听从您的调遣,大人!”
除了一人以外。
“额......听从..........汉斯法官!”
唐杰瞪了丢人的斯宾塞一眼,也不再纠结称呼的问题,而是一扬手,“带上那些枪械,我们走!目标,朗姆农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