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浩的大学生活已经到了第三年，对他来说，新鲜感早就过去了，剩下的只有日复一日重复的枯燥。
他每天都是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
周围的同学有的在考证，有的已经开始准备考研、有的在打听明年的实习单位、还有的在忙着出国留学。
孙浩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那么积极，那么有目标，心里既焦虑又麻木。他感到很矛盾，而且这种矛盾的情绪在他心里已经扎根很久了。
他什么都不想做，连看别人忙碌都觉得烦躁。
宿舍里待不住，图书馆不想去，教学楼嘛……除了应付上课，那地方对他来说别无二用。
孙浩每天下课吃完饭以后做的事情，就是像只幽灵一样，到处游荡在校园里的各个角落。时不时找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刷刷视频，打个盹，发个呆，这天就混过去了。
三年了，他逛来逛去已经对学校的每个角落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晚上学校宿舍的门禁是十二点，孙浩总在十一点半左右才往回走，卡着门禁时间进宿舍，然后慢悠悠地洗漱，上床。
他买了两块床帘，把自己的床位遮挡得严严实实，目的是不想看见宿舍的两个人，一个是马健，一个是宋海。
哪怕他每天晚上这么晚回来，都还能看见他们在各自床下的桌子上坐着。宿舍的灯已经熄了，他们桌上的台灯却还亮着，一个在备战考研，一个在啃英语，听说要出国。
孙浩不理解，也最烦看见他们总是坐在那里，这就是他在宿舍待不住的原因。
但他还是每次回来都会下意识去瞥一眼，越看越觉得烦躁，越觉得烦躁就越忍不住去想——学那么长时间能有效率吗？休息不好学多晚都是白搭吧……结果越想就更加烦躁了。
烦得他深夜总要多打两把游戏，多刷几小时视频才能缓解。
每天晚上凌晨两点以后才放下手机睡觉，对他来说已经是常事了。
他或许不知道这样在麻痹自己，或许已经习惯了每天昏昏噩噩没有精神。
白天赶上早八，如果困得不行，他就选一个最靠后的位置补个觉，如果睡够了，他就拿出手机，偷偷低着头，手指在屏幕上不停地划来划去。
就像现在这样。
他正浏览着朋友圈以前同学晒出的生活。有旅游，有聚餐，有每天的自律打卡，每个人看起来都过得很精彩。
他退出来，又打开浏览器，漫无目的地从一个链接跳转到另一个链接，自己也不知道想找什么，只是手指停不下来。
划来划去，也不知道怎么划拉的，孙浩偶然点进了一个论坛链接。
这个论坛的界面设计得十分简陋，灰暗的底色为主，白色为辅，没有其他亮眼的颜色。
论坛页面顶部写着几个大字“隐视界”，后面打破折号跟着几个小字“看见真实的世界。”
可能是探险类纪录片爱好者的论坛分享吧。孙浩平时对这些还挺感兴趣的，就随手划拉着看了起来。
他发现这个论坛的板块分类有点奇怪——公共场所？意外收获？私人空间？
孙浩不由在心里嘀咕：什么鬼？
他好奇地点开一个公共场所板块的，里面热帖的标题是——地铁的风景。打开帖子，寥寥几句文字后面跟着一组照片，有打瞌睡的白领，领口微微敞开着；有特别角度拍摄下的穿短裙的女生；还有正低头哺乳的年轻母亲，这个位置看上去应该是地铁的卫生间……
这是……偷拍？孙浩的心突然怦怦直跳，他继续往下翻了翻，看到下面的评论都在欢呼——
“楼主厉害！求更多！”
“第三张那个白领姐姐太顶了！”
“有没有个更近的特写？”
……
孙浩猛地意识到，自己闯进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他往上翻了翻，再次看到那些直白的照片，心里一阵短暂的恶心。
他手指动了动，想关掉论坛，但又停住了。帖子下角的数据显示，这个帖子竟然有上万的浏览量，上千条回复。
他看着那个数字，有些发愣——这么多人关注这些东西？还催着要更新？
孙浩心里有把小钩子，轻轻挠了一下，把他心里某种说不清的好奇勾了起来，他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这样不对，要马上关掉！
可还有另一个声音更强烈：等等！这不就等于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一个普通人看不到的世界？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他觉得自己一下特别了起来，和宿舍里的马健和宋海那样的人不一样，他似乎多了另外一个世界的通行证。
他犹豫着，又点开了不同板块的几个帖子。内容都差不多，都是在各个地方偷拍的照片，有些人甚至大方分享出了偷拍的经验：怎么藏手机，怎么找角度，怎么不被发现，万一被抓住了怎么搪塞过去，各种机型的相册隐藏功能……
除了照片，他们还会在论坛里讨论一些寻常话题，比如电影，天气，足球，衣服……只要不是会暴露自己相关隐私的事情，上面都很多。
当然，那些不占据主要部分。
铃声响起，下课了。他退出来了，没有再看。但心里一直对这新发现感觉很新奇。
晚上。
孙浩躺在宿舍床上，白天看见的那些照片和留言在他脑子里打转，他忍不住去想，怎么会有人创立这种论坛？偷拍者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为了满足那点见不得光的欲望？这是犯法的吧。
不过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他感觉发现了一个秘密，有些得意，想找人炫耀，不过这种事情又不能明说。但是分享出去的话，一定会引起同学们的关注和好奇吧。
想着想着，孙浩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了。
白天。
孙浩坐在教室里上课，教授讲的内容左耳进右耳出，他心神不宁地看着窗外，然后不自觉又掏出了手机，手指鬼使神差地再次点开了那个论坛——他昨天看完后把它存了下来了的。
里面的东西好像有种莫名的吸引力，看了一次就拽着他再一次点开浏览。
这次，他注意到了新的东西。论坛最上面的一个置顶帖，昨天没细看还没发现，标题是——新人必读，安全指南与规则。
里面仔细介绍了怎么躲开别人的视线，哪些地方和角度风险太高最好别碰。孙浩目瞪口呆地看下去：写得这么清楚，条理清晰，简直是偷拍界的教科书。
他给这个新人指南取了另外一个名字——摄影爱好者的进阶方法。孙浩捧着手机，研究得比课本还认真。
几个星期下来，孙浩已经把访问论坛当成了每天的习惯。
一开始，孙浩心里挺乱的。他一边不停地问自己：“看这些不对吧？”一边又有另一个声音压上来：“就看看而已，又没真干嘛。”
慢慢地，后面那个声音越来越响，孙浩心里也逐渐平静，不再纠结对错，反而觉得：是她们自己不小心。那么多人都在看，多他一个怎么了？自己只是无聊，只是看看，又没害谁。
直到他刷到一个新帖子。
发帖人自称是“新手”，分享了自己第一次偷拍的经过和照片，他描述了当时怎么紧张，怎么怕被发现，成功后又是怎么兴奋。
底下的回复是清一色的鼓励和叫好。
“欢迎加入！”
“我第一次也这样，手熟以后就好了。”
“作品不错。”
“期待你以后分享更多心得！”
……
孙浩盯着屏幕，心跳开始加速。
做这种事情，也能被期待和接纳吗？他似乎从来没有被期待过，也没真正被哪个圈子接纳过。虽然这里谁都不认识谁，但千千万万根网线把大家连在一起，多出了某种惺惺相惜，冲淡了他内心的孤独。
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他也想获得这样的关注，鼓励和融入。他希望自己也能被看到。
他可以吗？试一次，应该没事吧？反正……那么多人都在做。
如果要做的话，第一次不能去地铁，一来胆量没到那个地步，二来他的身份恰好让他萌生出一个新的想法，他可以开一个他们都接触不到的新视野——女学生厕所。
为了自己的初次行动，他给自己留了三天的时间做准备。
这三天，他仔细翻找了论坛上大家分享出来的经验，再熟读了一遍新手指南，准备得比期末考试还认真，要不是因为没法做笔记，他估计愿意去专门新买一个笔记本。
他仔细观察了教学楼的情况，白天人多，不好行动，晚上是个好机会，不少同学会在晚饭过后到教室里自习，人没有白天活跃，楼内很安静，又有夜色的掩护，他可以寻个机会先到厕所任意一个空隔间里守株待兔。
晚上八点，孙浩到教学楼踩点。
这时候大部分人都安静坐在教室，零零散散有几个出来上厕所的。
他在走廊里悠哉游荡着，心里又紧张又忍不住兴奋。眼睛四处东张西望，来回看了几遍环境后，最终选定了三楼拐角的那间女厕所。
他先是在男厕进出了好几回，又装作等人的样子在厕所门口晃悠，眼睛不住地往女厕里边瞟。
这时，从里面出来一个女生，孙浩假装着急的样子走上前，“同学，能帮个忙吗？我来给我女朋友送纸，你能不能帮我带进去？”
“可以啊。她在哪间？叫什么名字？”女生答应得很爽快。
“叫…白玲。”孙浩随口编了个名字，“她也说不清自己在哪间，麻烦你进去帮忙找找看，哪个隔间有人就问一下，行吗？”
“行吧。”
“太谢谢了！”孙浩把早就准备好的纸巾递过去。
几分钟后，女生走出来，脸上带着困惑，“我每个隔间都喊过了，也看了，里面没人了啊，你是不是找错位置了？”
“啊？那可能是我搞错了，谢谢啊！”孙浩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假装低头打字。
“没事。”女生把纸巾还给他。
看她走远了，孙浩才重新回头，到原来的位置，看准四周没人的空当，迅速闪进厕所，钻进了最里面的隔间，反手锁上门。
接下来，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喘息声，厕所里什么声响都没有。
现在就等着人进来了。
如果给紧张程度打个分，满分是一百，他觉得自己刚才大概有七十分，现在又加了十五分。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面的声音，什么时候才会有人进来呢？
等待过程中，他又反复检查了三遍手机，梳理一切可能发生的问题：有没有静音？闪光灯关了没有？待会儿用什么姿势和角度？屏幕的亮度不要太高，要确保不会被发现，第一次对内容的要求不用太高，结束以后一定要迅速起身，脚步一定要轻……
有说话声和脚步声靠近了。
他的心跳加快，紧张程度直达满分。
她们进来了，听起来是结伴的朋友，还在闲聊。隔间的门一扇接一扇关上。
现在是时候了吗？要出去吗？
孙浩的手悬在门锁上面犹豫着，迟迟不敢动。万一自己刚趴在地上，她们就突然开门怎么办？现在出去会不会撞到别人？她们上厕所的时间是多久？
“你上大还是小？”
“小，你呢？”
“我也是。”
听到她们的对话，孙浩知道现在就是时机了！他轻轻推开门，快速扫了一眼两排隔间的门锁。那两个红色的门锁不在邻间，她们中间隔了一个空位。
他选择了其中一个。
孙浩迅速趴在地上撅起屁股，一手手掌撑在地面，一手攥着手机。胸口的汗倒流在肩膀上，他透过门下那条缝，略显笨拙地调整着角度，希望向上的镜头能够尽量拍到些什么。
“你快好了吗？”
“嗯。提裤子了，我在外面等你。”
“好。”
来不及了！孙浩手指拼命按着快门键，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屏幕，角度太刁钻，太别扭了，他全凭感觉和运气。
“哗啦——”一声冲水响起。
孙浩猛地按熄屏幕，慌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尽量放轻脚步，两大步跨回最里面的隔间，轻轻带上门。
他听到其中一个女生走出，隔间门“吱呀”发出响声，他靠在门上，长长地松了口气，后背一阵发凉。
紧接着，另一间也摁下冲水键，“吱呀”声伴随着她们逐渐远去的脚步和说笑声，最后，厕所里重新安静下来。
他重新点亮屏幕，屏幕显示现在是八点三十五分。根据他踩点观察的规律来看，临近九点开始，教室里的人就会陆续收拾东西离开，厕所也会变得相对热闹起来，教学楼会在十点关灯，锁门，他觉得第一次“行动”该到此为止了。
趁着这会儿没人，他得赶紧离开。至于刚才拍到的照片，回到宿舍拉上床帘，有的是时间慢慢看究竟拍到些什么。拍得不好，没关系，更重要的是总结经验，拍得好，他就把照片发到论坛上，让大家看看自己的“投名状”。
他相信会得到很多支持和夸赞，说不定以后还能找到志同道合的好友。
无论如何，他也要像之前那个新人一样，把自己第一次的体会写下来，发出去。
孙浩的背心早已经被汗水浸透，湿漉漉地贴在背上。紧张感已经散去，只剩下一些慌乱和兴奋，他再次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没有声音。
他拿准了时机，又从隔间迅速出去了。
回到宿舍，拉上床帘，在他一个人的世界里，现在可以放心欣赏作品了。
第一张，是黑的。画面里只有一个模糊的三角空白。
第二张，出现了半只脚。
第三张，画面上移了一些，能看到更多了
他迫不及待地往下翻。
从第四张开始，有了！终于有了清晰的内容，而且比他预想的要好。
最后一张拍得最出彩，角度和清晰度都不像新手能做到的。
他兴奋地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太好了！他激动得几乎要落泪，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简直有天赋，就算看不见屏幕的情况下，也能凭感觉找到这么好的角度，而且还是在那种紧张的氛围下。
他立刻把从第三张开始的照片都上传到论坛，还洋洋洒洒写了几百字的心得和一些过程的分享。
很快，论坛上就有了回应。
“拍得不错啊，新人。”
“这是哪里？”
他回复：“学校女生厕所。”
那人回复：“刺激！”
“我也想试试！”
“新人可以嘛。女学生，我一定追更！”
不到半小时的时间，孙浩论坛的帖子浏览已经破万。下面数百条评论清一色全是鼓励和夸赞，还有一些前辈留言的经验和技巧，教他该怎么调整角度才更精准，其中一个说：“我第一次也是在那里。”
当天晚上，还有不少人私信问他有没有私藏更好的内容，接不接私活。
孙浩一开始没懂“接私活”是什么意思，问了对方才明白——原来论坛里除了分享照片，还有人会出钱请人去拍指定的内容。只要拍到手，对方满意，就能拿到报酬。
于是他彻底迈入了这个新的世界。他做得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大胆。有时候刚看见女生走进厕所，听到门“当——”一声关上，他就跟着溜进去，先到隔间躲一阵，确定人不多后，直接趁着空档出来趴在地上开始拍。
一个月下来，他已经摸透了许多规律。比如哪栋教学楼最好下手、哪几个楼层最合适、什么时间人最多，什么时候该谨慎、什么时候容易遇到独自一人来的……他都清清楚楚。
现在，他也开始在论坛上接私活了。有时候也懂得私藏两张好的，有人问起就卖出去，一些特殊要求的客户还会要他拍摄男厕所的内容。他的“男大女大”系列渐渐成了整个论坛的热门。
他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成就感，被认可，被需要，甚至挣到了第一桶金。
回到宿舍再看到马健和宋海的时候，心里那种烦躁的感觉早已烟消云散。
一天晚上，孙浩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翻看着自己帖子下面的评论。
突然，一条评论跳进眼里，是在他女厕内容下面最近新评论的：这有什么好看的，根本不刺激。
有什么好看的？不刺激？
孙浩冷笑了两声，这人根本不懂他是怎么在那种环境下创作出这些作品的，更不会明白他在这方面的天赋和能力，也没有欣赏作品的眼光。
他继续翻别的评论，本不想去理会。可没过一会儿，手指又不自觉地划了回去，点开那条评论，退出，又点开，再退出……反反复复。
他退出论坛，重新翻看自己从第一次开始拍摄的照片，一直到最后一张，这样看是有进步的，但是……他仔细琢磨着每一个角度，难道还能拍得更好吗？还有更绝佳的位置吗？
不可能更好了。他确定地对自己说。
回到论坛，点开那条评论，他私信那人：你有更好的就发出来看看。
没过几分钟，那人真的发出来了。
原来是角度不同——对方直接趴在了隔间门板顶上，拍下了整个隔间的全景。除此之外，他从门下角度拍到的照片，全是蹲厕，内容曝出的更直接。
孙浩没有再回复了。
他关掉手机，躺在床上思考。脑子里过了一遍女厕的环境。
要拍出全景，只能踩在垃圾桶上，除了最后四个隔间，那几个隔间配置的是马桶，可以直接站在上面。
全景的照片倒是不难，只要够快，别被发现就行。可是蹲厕的照片……那样直接的内容太容易被发现了。
他想做得更好，想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想要更厉害的作品，所以哪怕这件事风险很大，孙浩也憋着一股劲要去做。
其实他知道，哪有什么厉害完美的作品，各人口味不一样，有的人喜欢“直接的”，有的人喜欢“隐晦的”，但作为创作者，他手里得有各种类型的内容。就算为了以后出学校多攒点经验吧！他对自己说。
晚上，他行动了。
他躲在倒数第二个隔间，这里是马桶间。他试了试，踩在马桶刚好，能让他这个高个子趴到隔板最上面。
今天等得有点久，直到九点十五，才有人推开他隔壁那间的门。
孙浩默不出声，心里却乐开了花。运气还算不错，本以为像这样指定目标位置的，可能要来上几次才能遇见机会，没想到一次就中。
他不敢多得意半刻，只能稳住呼吸，一是怕脚下滑，二是怕弄出声音。
他慢慢把手机举过隔板顶端，按下快门。这次不用急，隔壁传出短视频的声音，一般这样的人，在厕所的时间不会短。他有时间。
啧，不满意。应该把画面画面放大点再拍，至少整个人要占满画面的三分之二。
他踮起脚，半个脑袋悄悄探过隔板，手里举着手机，一边看着屏幕里的画面，一边小心调整各项数值。
他现在比开始大胆很多了。
忽然，孙浩手机屏幕里的女生缓缓抬起头来。
他没反应过来，那个女生原本正要按灭手机起身，却在手机屏幕的反光里，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隔板顶上那个举着手机的人影。
她猛地瞪大双眼，惊恐地看向上方。
孙浩也僵住了，隔着手机屏幕，对上了她震惊的目光。
那女生的脸霎时煞白，许是惊吓过度的原因，她张着嘴却没有叫出声。
孙浩立刻从马桶上跳下来，手忙脚乱地去开门锁。他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拦住她！
可那女生动作更快，先一步冲出了隔间。他两三步追上去，抢在她前面，“砰”地把厕所大门关上了。
他死死瞪着女生——其实是因为自己心里害怕，慌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把她困住。但那女生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以为那双眼睛在恐吓她，就更怕了。她一步步往后退，脸色被吓得更白了，眼泪更是在眼眶里打转。
看她这么害怕，孙浩反而不怎么慌了。他慢慢放松下来，一步步朝她走近，故意加深她对自己的恐惧，只要她有顾忌，她就不敢把今晚的事情说出去。
“你……你再过来，我就喊人了！”女生声音发颤。
他眼睛一转，有了主意，举起手里的手机，在她面前晃了晃，露出一脸得意，“你要是敢喊，或者出去以后告诉任何一个人，我保证下一秒，你的照片就会遍布全网，要试试看吗？”
女生不说话了，她眼里全是泪，目光在他和他手中的手机之间来回移动，整个人都在发抖。
孙浩看着她的反应，知道自己这招儿有用，继续说：“要是我因为今晚的事被毁了，我也会毁了你。别抱着学校开除我，我们就再也见不着的想法，我会找到你，永远缠着你！”
女生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顿时连哭都哭不出声了。
他站在那里，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俯视别人。现在孙浩心里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她犹豫了一会儿，声音发抖着开口：“你……能不能把我的照片删了？我保证，今晚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那要看我的心情了。”他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股狠劲，“一周后，只要我没听到任何风声，我就删。要是我出事了，后果我说过。”
孙浩顿了顿，看着她，加重了语气，“你现在没资格谈条件，放心，只要风平浪静，照片我一定删。你只能相信我——毕竟，我也可以让你现在就出不去。”
说完，他从兜里掏出一把折叠小刀。这小刀不是特意为今天准备的，他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这是从高中起他就有的习惯，那时候，他总被一些男生堵在厕所，学校后门或者小巷里，莫名其妙挨一顿打。
那以后，他就随身带着它。
此刻女生拼命点头，立刻答应了他的条件。
他默默看了女生几秒，侧身让开门，看着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自己也跟在后面立刻离开了。
孙浩随意找了一个空教室坐下，双手还在微微发抖。
他仔细回想着刚才事情的全过程，不放过任何一点她表露出的细节。看她最后慌忙答应的样子，他判断她应该不敢说出去。
此刻孙浩冒出的冷汗比头一回进女厕时所还要多。
他手里一直反复捏着那把折叠小刀，开开合合，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个动作。
刚才他看着她跑出去的，她冲进了306教室。
现在她肯定不在那里了。
他漏了一点，应该问清楚她是哪个系，哪个班，叫什么名字。
孙浩站起身，冲出教室往楼下跑，还是放心不下，至少得弄清楚她是哪个学院的学生。希望现在追出去还来得及。
这栋教学楼下午六点后只开后门，前门和侧门都是锁上的，所以她只能往通向后门那把楼梯走。
孙浩还是跑到了306门口看了一眼，人果然已经不在了。他顺着楼梯往下追，刚拐过弯，就看见下面楼梯上有个女生正低头走着，肩膀一抽一抽的，好像在哭，看背影很像刚才那个。
是她了。
孙浩放缓脚步，悄悄跟在她后面。快到宿舍楼下时，这条路上来往的学生不少。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倩倩！”
她脚步一顿，循声回头。一个女生从孙浩身后小跑上前，挽住了她的胳膊。就在她转头的那一瞬间，她的视线扫到了后面的孙浩，肩膀明显抖了下，慌忙低下头。
过来的女生注意到她睫毛湿润，眼圈泛红，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她又飞快地抬了下眼，目光在孙浩身上一掠，迅速躲开，“没……没事。你刚从图书馆回来吗？”
“对呀！我跟你说，我遇见了咱们系的谢严，系草就是系草，太帅了！怎么偏偏就跟我隔了一个班呢？”
“别说了。”她像突然惊醒，下意识往孙浩的方向瞟了一眼，伸手轻拉同伴的衣袖，“我们快回去吧。”
另一个女生对她的行为感到困惑不解，压下声音问：“怎么了？”
“可能……就是累了。”她低下头。
孙浩没有再跟。倩倩，谢严，隔壁班……他心里反复念叨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好了，知道的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孙浩都过得浑浑噩噩，心里又乱又慌。他没有心思再看论坛，头几天更是连觉都睡不好，一闭眼就是那个女生告发他的场景。
他开始后悔了，后悔当初点进那个论坛，后悔这两个月来拍摄的行为，更后悔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莽撞，直接爬上了隔间的门……
要是这件事情一旦传出去，学校会处分，甚至会开除，自己就全完了！如果真是那样，他下定决心，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倩倩！
所幸，一个星期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平静得……简直让他觉得那天在厕所里的事只不过是一场梦。
他终于松了口气，悬了一周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至于那天答应删照片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他转头就挑了几张上传到论坛分享，除了她抬头那张有正脸的，这也算履约了吧。
他在心里给自己找补，只要没有脸，谁认得出来？更别说什么侵犯隐私。除非真有她们身边的人恰好也逛论坛看见，但这能有多大几率？就算有，谁还会傻到拿着照片去问本人，“这是你吗？”
都知道见不得光，哪有人敢，最多议论几句。
这么想着想着，孙浩心里一周前那点后悔和害怕，瞬间又被蠢蠢欲动的念头盖了过去。
他无法控制住自己。这件事不单给他带来了精神世界上的满足，还给他带来了经济上的收入。
并且他已经在计划着等毕业以后，是不是能把这事儿当成个正经事业来做。
那以后，孙浩的胆子更肥了。他开始继续躲进厕所的隔间寻找素材，不过没敢再爬过隔间顶。
只是他这个系列的照片已经发布到了一定数量，别人看多了也就那样，浏览量逐渐减少，评论和追更也就慢慢少了。他这才开始不常往论坛发图，除非接到活儿。
孙浩心里琢磨，是该想点新花样了，趁还在学校，有这个环境和身份的优势，得再搞点别的。
晚上。
孙浩一如既往躺在床上，欣赏着新拍的照片，目光忽然被一双亮眼又精致的皮鞋吸引住了。
和之前拍过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样，这双小皮鞋……很可爱，有些像小朋友穿的款式，只是比那大一些，而且这姑娘的脚踝很白很嫩，他知道论坛有部分群体是喜欢这种幼系风格照片的。
孙浩看着照片若有所思，想了很久才睡着。
第二天，他决定再去一次。
还是那个位置，还是同一个隔间，他也是去碰运气的，没想到居然又拍到了同款式的小皮鞋，只是颜色不一样。
一定是同一个人，他从脚踝能确定，还是一样的白嫩，一样的纤细，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孙浩脑中冒出一个灵感：不如就以这双皮鞋，做一个全新的系列，把从前的随机对象，换成指定对象，地点也换，不单是厕所。可以在校园里追随小皮鞋主人的行踪，比如去上课的路上，食堂吃饭，在操场散步……
或许以后这方面的活儿也可以接，如果客户指定想看某一个人，他就专门为这个客户长期更新某个人的照片，这样的长期客户也大大增强了他收入的稳定性。
这么一打算，孙浩觉得这事情越来越有盼头了。
就是不知道下次还能不能遇见“小皮鞋”。如果再遇见，就这么干！他暗下决心。
不负孙浩所望，还是同一个地方，隔间都没变，他真的又遇见了。
这次拍完照片，不能再急着回宿舍了。孙浩抓紧时间溜到外面，找了个厕所外不起眼的角落等着，装成在等人的样子，眼睛没放过女厕所门口，他要等“小皮鞋”的主人。
可奇怪的是，他在外面站了快一个钟头，一直等到教学楼都快熄灯的时间了，都没能在厕所进进出出的女生中，看到一个穿着那双小皮鞋的。
什么时候走了吗？可能是一不留神错过了。孙浩在回宿舍的路上想。没办法，只能等下次了。
那天后他又去了几次，“小皮鞋”依然会在那个隔间，他每次都是拍完就赶紧溜出去，提前守在门口，眼睛不敢多眨地盯着。
可奇怪的是，那个“小皮鞋”每次都能从他眼皮底下溜走，他一次都没抓到人，弄得孙浩心里直犯嘀咕。
不过厕所里“小皮鞋”的照片倒是攒了不少了，他只好先挑些好的出来，发到论坛上。
他心里打赌，这个系列一定会爆火。
没错。如孙浩预料一样，“小皮鞋”果然火了，他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确实有天赋。新帖下面的评论越来越多：
“这像我朋友女儿的小脚，好可爱。”
“像洋娃娃的公主鞋！”
“楼主拍这么多应该不是同一天吧？跟踪？”
“这种风格的系列还真少见。”
……
看着大家满意的回应，孙浩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走运了，居然能遇到一个固定的，毫不设防的目标。
只是一直没机会抓到“小皮鞋”的真身，有点可惜。
翻着翻着，账号里一条私信跳了出来：小心被发现！
孙浩忍不住“切”了一声，又不是没被发现过。能怎样？她们的把柄在他手上，根本不敢声张。
不过他觉得毕竟人家是好心，所以还是回了句：多谢，一定小心。
他暗下决心，非要亲眼看见“小皮鞋”的主人不可！
这天，他总算想了一个新办法，不再急着去厕所门口傻等，而是拍完后寻机会钻进“小皮鞋”隔壁的隔间。
他要赌一回，只要听到她冲水开门，外面又没有明显进出声的话，他就立马跟出去，不想会不会撞上人，就碰碰运气，这样总该跑不掉了吧？
孙浩现在正在隔间里边等边琢磨。
头半个小时他还紧张地站着，竖起耳朵听动静时刻准备着出去，可时间一长，站不住了，只好坐到马桶盖上，一边刷手机，一边留意隔壁的声响。
“哗啦——”
“哗啦——”
两声冲水几乎同时响起，其中一声正是来自隔壁。
啧！糟了！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这下外面肯定有人，他还怎么跟？孙浩只好憋在隔间，等脚步声远了，才慌忙推门出去。
厕所门口出来有三个方向：一边是直接下楼的楼梯口，呈直角的另外两边分别通向左右两侧的走廊。
他左右张望，三个方向都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这么快？已经走没影了？孙浩心里感到非常沮丧，没想到又一次让她溜走了。
从那天以后，孙浩再去那个隔间，她却“消失”了，再没有遇见过。
没办法的孙浩开始在校园里游荡，抱着指不定就碰见那双“小皮鞋”的期待。
他发现，自己总是恍惚于各个地方，感觉好像瞥见一个穿类似皮鞋的女生身影一闪而过，食堂，超市，操场……可每次定睛去看，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孙浩怀疑是自己日思夜想出现了幻觉。
“小皮鞋”系列断更了。这个从未露面的女生，更是成了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孙浩只能重新拍摄其他内容，那几天，他心情无比烦躁，静不下来。
晚上回到宿舍，他拉上窗帘，手指反复滑动屏幕，一如往常筛选当天拍的照片。
这张不行……没什么看点。
这张也不行，太糊了。
这张……太一般。
……
他一张接一张删掉不满意的，删到最后，已经到凌晨一点了，他发现最新一张像样的，居然还是之前“小皮鞋”的照片。
每次看见这些照片，他就止不住想叹气：唉——真可惜。
她为什么不出现了？会不会那天其实已经惊动她了？没可能吧……
其实他并没有放弃，每次去都还是跑到那个地方的同一个隔间看一眼，同时在其他位置的女厕也留意着，盼着能再次遇见。
孙浩这人确实挺心想事成的。
差不多过了两周，他居然又看见那双熟悉的皮鞋，还在那个隔间，他们又“见面”了。
孙浩高兴坏了，简直快发狂。他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想好好拍几张，可转念一想，不对。这次不拍了，直接到外面等，就不信还守不到她出现。
他现在是趴跪在地上的，正准备起身，手机一下从手里滑落砸在了地上，在厕所里发出响亮的声音。
同时，他听见另外隔间有动静，于是急忙抓起地上的手机先躲回隔间。
太不小心了。他一边在心里责怪自己，一边摁着电源键检查。
诶？怎么手机没反应了？坏了？就这么摔了一下，不至于吧？里面还有好多照片呢！
他又反复摁了几次，没反应。真够倒霉的！他目光一直盯在手机屏幕，拇指还不停地摁在开关键上。
猛一瞬！黑屏像镜子一样，映出一个白影一闪而过！
孙浩顿时僵住，背后从上到下有一股冷意像电流一样窜过。他眼睛瞪得老大，还是盯着屏幕，一动不动，想确定自己刚才看见的东西。
屏幕是黑的，什么也没照出。
嗐~没什么嘛，自己吓唬自己。
孙浩听外面没动静，准备出去。手刚要抬起隔间门的小锁，厕所的灯“啪”一下，全灭了。
服了真是，谁这时候把灯关了。孙浩在心里骂了一句傻缺。
“唉——”
外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嗯？谁？还没等孙浩反应过来，一阵低笑声又飘了过来。
孙浩身上的汗毛一下子全竖了起来。加上刚才折腾出的一身汗，衣服都是湿的，这会儿更觉得全身发冷，手脚冰凉。
他下意识又看向手机屏幕，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屏幕上映出了一个白色的鬼影，正在隔间门上方，看不出是不是盯着他，但能看出脸是朝下面的。
他站在那里僵了好几分钟，细密的汗珠从脑门顺着往下淌，跑啊！快跑啊！！他催促自己的身体。
像被解冻一样，孙浩跌跌撞撞地打开门锁，跟一头牛一样冲了出去。
现在也顾不上会不会撞见别人了。他一路狂奔到操场，挤进同学们热闹的人群，这才感觉到身上渐渐热乎起来，终于缓了口气。
坐在操场上，他逐渐冷静下来。撞鬼了？还是幻觉？
孙浩在操场坐了很久，直到人都走光了，才跟着最后几个同学往回走。
一直到回去躺在宿舍的床上，孙浩满脑子都是今晚的事。他插上充电线试了试手机，现在有反应了，电量显示百分之九十，一切正常。
那刚才怎么就死活打不开呢？他越想越觉得奇怪。
鬼？这东西跟爱情一样，只听过没见过，真能让他碰上？不可能。他宁愿相信自己疯了。
孙浩搜了搜各种校园灵异事件的网站。上面各种传闻都讲述得有鼻子有眼，可他感觉像编的，可信度不大。
他又想起前阵子在校园里总瞥见“小皮鞋”的模糊身影……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最近期末快到了，压力也很大。他猜测了各种可能的情况，试图从这些可能中寻找原因安慰自己。
对了！有个人在孙浩脑子里一闪而过。倩倩！
难道是她装神弄鬼，报复自己？
也不是没可能。同样的方式，在隔间顶出现……孙浩感觉一切都说得通了，根本没什么鬼，所有的怪事都是从她之后开始的，一定是她在搞鬼吧！
先停更吧，孙浩决定。他准备上论坛说一声“小皮鞋”系列无限期搁置。毕竟一直有人私信追更，作为楼主，有必要说明一下。
他刚登上论坛，正在浏览私信，就看见其中一个熟悉的账号再次发来熟悉的一句话：小心被发现！！！
这是第二次了。
他回复：不会了。我准备暂时不更新了。
对方几乎秒回：改过自新？
他回复：不。处理个人。
孙浩打算把倩倩约出来，好好教训一下。
对方又回：我吗？
孙浩打出一个问号。
对方回：因为我发现你了？
孙浩的心一下揪紧，问：你发现什么了？
不到一秒，新消息跳出来：你在看我啊！你在偷看我！
孙浩追问：你是倩倩吧？
这次他等了很久才收到回复：想见我吗？明天老地方。
孙浩没有再回复。是倩倩？她怎么会知道这个论坛？难道也是不小心就划进来的？
太奇怪了。算了算了，不想了，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晚上。
孙浩做了个梦。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地方，四周的环境很熟悉——是某个女厕所的隔间。
但是哪里不对劲……他说不上来，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梦里。
孙浩心里咯噔一下：他怎么会在这儿？
他试图理出个头绪，可脑子里什么都记不清，跟断片一样。可能刚拍完照片吧，他伸手推门准备出去。
明明门是留着条缝隙的，别说锁了，都没有完全合上，可外面就像抵了千斤重物一样，孙浩怎么使力都推不动。
嘿！真奇了怪了！他又不能喊，万一招来人就麻烦了。
正着急呢，孙浩突然注意到门缝底下有东西渗进来。暗红色的，黏糊糊的，带着一股铁锈味……
是……血？
这下顾不上那么多了，孙浩抡起拳头疯狂砸门，扯着嗓子喊：“来人啊！有人吗？救命啊！开开门！”
地上的血越漫越多，刚才还只是薄薄一层，可转眼就淹过了鞋底，连鞋面都泡透了。
到底什么情况啊！孙浩的呼吸都全乱了。
腥气越来越浓，直往鼻子里钻，恶心得他直反胃，“来人啊！”他再次求救，手上砸得更凶了。
那是什么？他看见门下有东西在动，整个人定在那里。
孙浩屏住呼吸，慢慢弯下腰，居然对上了一只眼睛！正从门下的缝隙处回看着他！
孙浩浑身一颤，那只眼一眨不眨，黑得深不见底。他吓得尖叫着猛往后退，一屁股跌坐在马桶上，后背狠狠撞上水箱。
这会儿他哪儿还知道疼不疼，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真……真是撞鬼了！是谁？放过我……我没害过人！”
血还在不停往里面渗，已经淹到他的膝盖了。
孙浩疯了似的扑在门上，指甲在门板上乱抓，留下几道细微的划痕。
就在这时，门板上慢慢浮现出一行字，像有人用小刀一笔一划刻出来的，“嘿！你在看我吗？”
孙浩倒抽一口冷气，转过身不去看他。可是，回头的时候，又发现水箱上摆着一双皮鞋，是她那双！
背后又传来响动。他僵硬地转过头，越来越多的眼睛挤进来！转眼间，四周的木门上也陆续开始冒出一只只眼睛，密密麻麻，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他想捂住眼睛，却摸到自己的眼眶成了两个空洞。
“不……不会！明明还能看见的！”孙浩嘴里不停念叨着，这不合常理！他的眼睛呢？明明还能看见！
他手忙脚乱地爬上马桶，可鞋底沾满了黏糊糊的血，根本站不稳，便一次次从马桶边缘跌下来，一不小心，胳膊砸在了门板上。
孙浩感到一阵钝痛，低头一看，手臂上竟然也冒出了一只眼睛，正骨碌碌转着。
接着，腿上，脸上，头顶，全身上下都开始钻出密密麻麻的眼睛，眼睛钻出的地方，还汩汩往外溢着血，撕扯着疼。
“我的鞋……那是我的鞋……”他听到一个声音，不知是谁，最后那人一直“咯咯咯”地笑。
孙浩猛地惊醒，从宿舍的床上弹坐起来，眼神发愣，浑身湿透，心脏狂跳不停。宿舍里一片漆黑，只有他自己的喘气声，他依次往胳膊，双腿看去，脸颊上也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有……
是一场梦。
他长出了口气，在床上摸索出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光：03:15。
才三点多，他抹了脸，额头上都是汗。一场噩梦啊，吓死了。
他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躺下睡觉。
早上。
孙浩整个人都是木的。他趴在最后一排，连课本都没翻开。教授讲什么根本听不进去，一整天都在昏昏沉沉地打瞌睡。
直到晚上，孙浩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
噩梦带来的疑惑，不安，好奇，各种情绪搅在一起，还有一股压不住的怒火。他按照昨天论坛的约定，再次来到了那个隔间。
孙浩下定决心，如果真的是倩倩，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九点半。教学楼的学生差不多走空了。孙浩大摇大摆走进女厕，一眼就看见里面站着个穿白色纺纱长裙的女生，只是个背影，但他认得就是她，因为她脚上就穿着那双“小皮鞋”。
走进去以后，他把“正在清扫，禁止入内”的黄色三角立牌放在门口，然后关上门。
“是你吧？装神弄鬼。”孙浩手里故意晃着那把折叠小刀，“我不是说了会把你的照片删了吗？”
她缓缓转过身。
怎么……怎么不是倩倩？
“咯咯咯——”她看着他，嘴角的笑瘆人得可怕。
这声音……他知道，这是昨天梦里那个笑声！
“你……你到底是谁？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不认识？你手机里不是有我很多照片吗？”她一边说一边朝孙浩走近。
厕所里的灯开始一明一暗闪烁起来，孙浩看见，她身上的皮肤有许多青黑色的斑点，皮肤白得发灰。孙浩以前爱看悬疑剧，他此刻下意识觉得，她身上那些斑点，有点像……尸斑？
孙浩转身就去拉门，可门就像焊死了一样，怎么也打不开，明明关上的时候没有上锁啊。
该死！他回头，看见她的目光停在地面的刀上，脚步也停住了，眼神对那把刀似乎有了兴致。
瞬间，厕所的灯不再闪烁，彻底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孙浩只想离开这里。怪的是，从灯暗下去那刻，他感觉整个身体像灌了铅一样，双腿一软，直接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她从背后慢慢贴近，双手搭上他的肩膀，缓缓环过他的脖子，最后停在他的下巴上。一个声音贴着他耳朵响起：“好看吗？”
“好……好看。”孙浩拼命点头，又拼命摇头，“不！不好看！不对，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的……我还小，不懂事，你放过我，我保证以后好好做人，再也不敢了，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
说话间，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脸——是他那把折叠小刀。刀面缓缓移动，从脸颊滑到了他的眼皮上。
孙浩连呼吸都停住了，他感觉自己的两腿间流出了一股温热，带着一股骚味儿。
突然，那只握刀的手猛地抬起，又急速落下，直冲他的眼珠子来！在距离不到一寸，几乎刺入的瞬间，又骤然停住。
孙浩现在已经吓得闭紧了双眼，等了半天没动静，才哆嗦着睁开一条缝，刀尖就悬在眼前！他整张脸瞬间没了血色。
“我……我真的错了……求你……”他的哭声颤抖。
她的另一只手捂上孙浩的嘴，话被手堵了回去，手的力道越来越大，越来越紧，孙浩只能发出模糊的“呜呜”声，像一只将死的小狗发出的吠叫。
“噗——”，一声短促的闷响，带着湿漉漉的触感，他的右眼瞬间爆开，剧痛让他全身抽搐，“呜呜”声变得更急更重了。
“好吵……”耳边的声音轻声说。
下一秒，刀尖径直刺入他喉咙正中央。
“安静了。”
她松开手，转而抓住孙浩的衣领，一步一步拖着他走向最里面的隔间……
清晨。
天刚蒙蒙亮。五十三岁的清洁工周阿姨带着打扫卫生间的清洁用具来到厕所门口。
“现在这些孩子，胡乱拿着牌子放，门还给关上了……”她嘴里嘟囔着，一边弯腰把挡在门口的黄色立牌挪到一边。
她推开门，瞬间，一股浓重的腥味直冲鼻腔。周阿姨心里一沉，意识到不对劲。
她皱紧眉头，放轻脚步往里走，目光扫过一个个隔间，最后停在最里面那个。
周阿姨整个人僵住了。
一个男生仰坐在马桶上，四肢以奇怪的角度扭曲，两个眼窝变成了血窟窿，嘴角还留着五根乌青的指印。他的整张脸定格在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中。
这……这哪儿像人干的事儿啊！周阿姨捂住嘴，强忍着腥臭和不适走到外面，一边用手安抚在心脏上面，一边发抖着掏出手机报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