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楚推开房门。
新租下的院子里，有一片不知名的花木，这时候已经开出了花，花瓣粉白，虽不如宫中的好看，却也自有一番风韵。
她站在那一片花前，拢了拢衣襟。
如果这时候有人靠近了看，就会发现，她颈上新添了淡淡的痕印。
玉手轻捻花叶，又捏住其中一朵花，狠狠的一掐。
这段时间，她已经将元昭宁进城以后做过的事情全都打听了一遍，在听说元昭宁竟然委身。下嫁一个军汉以后，她心中暗爽，仿佛这么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
终有一日，她将元昭宁踩在了脚下。
但这不够。
元昭楚深吸了一口气。
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将元昭宁比下去。
在宫中的时候，因为父皇的偏心，她比不过。
如今没有父皇了，她倒要看一看，元昭宁还如何比她强！
还有方伯期……
想到这个名字，元昭楚的笑容一软。
这是她精心挑选的人。
他父亲为国捐躯，天然就会获取一份同情；
他自己又因伤有了腿疾，寻常女子不会喜欢他。
但他的学识、涵养，可是祁玄那个空有脸蛋的军汉所不能比的。
真是不知道元昭宁那么一个骄傲的人，最后为什么偏偏找了祁玄。
她笑了一下，笑容里带着嘲弄。
既然祁玄那样的人都能被扶到县令的位置，方伯期，一定也能。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这时候日头已经西斜，想来校场那边的操练，应该也快结束了。
“腊梅，”她扬起声音，“备车，去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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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附近的路比之前平整了许多，方伯期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出来。
没走多远，他忽然停了下来。
在视线的尽头，他看到了一辆马车。
他下意识就想转身，又在心里祈祷着马车里的人千万不要看见他。
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看到有人从马车里跳下来，朝他挥了挥手。
他形容不出这时候的感觉，只觉得心跳在这一刻变得非常快，但随即又催生出想逃的想法。
他想见她，却又不敢见她。
他心中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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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昭楚一步一步向着方伯期走过去。
每走近一步，她的笑容就深一分。
等走到方伯期近前，她仰起脸，伸手以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下颌。
那上面还有她前一晚留下的痕迹，也许是因为她的触碰，她明显感觉到方伯期颤了一下。
“方公子，又见面了。”
“楚、楚姑娘……”方伯期结巴了一下。
元昭楚又是一笑，她慢慢收回手，倒背着手看他，“方公子，你到底是想叫我‘楚楚’，还是‘楚姑娘’呀？”
她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方伯期更紧张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元昭楚不再拿这个逗他，只非常自然地转了身，与他并排走着。
一面又道，“我备了酒菜，方公子可一定要赏脸呀。”
“我……”方伯期下意识就想拒绝。
“就这样说定了。”元昭楚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一面又道，“我想着，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我应该去看看方老夫人才是。”
“你别去。”这一次，方伯期反驳的速度飞快。
他也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的态度太强硬，又轻咳了一声，接着上一个话题，重新说道，“不是说备了酒菜？我正好也饿了，就不同楚姑娘客气了。”
“好，”元昭楚压抑住心中那一瞬间的失落，仍是用轻快的语气，笑着说，“方公子赏光，寒舍又要蓬荜生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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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回去的时候，周围已经亮起灯火，暖黄的光晕一路晃过去，让夜晚也显得有了温度。
屋内果然如元昭楚所说，备好了酒菜。
方伯期进门以后不敢乱看，只能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方公子，”元昭楚神态自然地招呼他，“请上座。”
主位空着，正是她示意他去坐的位置。
“方某坐在这里便好。”方伯期却没去坐主位。
元昭楚也没强迫他，又要给他倒酒。
方伯期忙不迭拦住她，“楚姑娘客气了，方某自己来就好。”
说是这么说，但他拿过酒壶以后，却并没有倒酒，而是顺手放在了另一边。
这酒，喝不得。
方伯期在心里告诫自己。
元昭楚将这些看在眼里，一挑眉，“方公子放心，这酒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她眼神诚挚，“我保证。”
方伯期看着她的眼神，他该相信她吗？
昨晚也是如此。
她将他绑来这里，问他，“公子贵姓？”
他那时候只觉得荒唐，他在心里转过七八个念头，最后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我姓方。”
“方公子，”她立刻就笑起来，笑容里有促狭，“我知道，方公子名伯期，如今是校场的练兵教习。”
然后她又问了他一个问题，“方公子可有娶妻？”
他那时候叹了一声，“不曾。”
“那正好，”她倒了一杯酒给他，“你看，你未娶我也未嫁，我模样好家世好，我们两个在一块儿，不正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他还从未见过这样大胆的姑娘，这些话听在他的耳朵里，他只觉得荒唐。
便只说道，“姑娘，天色已晚，还请别再闹了。”
“我没闹。”她那时候认认真真看着他，又将酒杯递至他唇边，“我只是想请公子饮一杯酒。”
一杯酒，一场梦。
方伯期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被一位姑娘劫持，还被喂了一杯春。药。
所以当他睁开眼睛，看着外面天光大亮，第一个念头就是……
逃。
只是兜兜转转，他还是坐在了这里。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
命运。
就如此刻。
方伯期看着那一杯酒，认命一般地接过来，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让他想起冬日里，熊熊燃烧在城外营地的篝火。
他的心里也好像涌起了一团火。
那团火越燃越大，越燃越旺。
最后如野火燎原。
抵死的缠绵，炽烈的回应……
天明方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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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昭楚醒来的时候，发现方伯期一直在床边坐着。
她不想动，只伸出手去，牵了一下他的衣袖。
也是在这时，方伯期转过身来，将一把匕首放在她掌心。
“姑娘青眼，方某愧不能当。”
“若方某一命，能抵姑娘心头之恨，还请姑娘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