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关于疑犯排序的话音刚落,犹如一枚炸弹投进了池塘,爆炸时激起了千层浪。
如果说之前,疑犯给所有人的感觉还是面目模糊的一团空气,想将他揪出来的可能性犹如大海捞针。那么在我的排序表上,所有疑犯的嘴脸已经呼之欲出,每一张都鲜活生动地令人振奋。
卢远航拜我所赐,荣登犯罪嫌疑人榜单的倒数第一,且位列于我之后。我侃侃而谈期间,他一直盯着我,眼神怪异。
柳律师听完则拍案而起,神情激愤难掩。他转向似乎仍陷入沉思的张队长,急匆匆地说,“张队,怎么样?你们是不是可以去……”
我听出他的话音,那意思警方马上就可以出发去一个个抓人了。
张队长长吐了一口浊气,他的右拳突然重重地敲在办公桌上。桌子上的笔筒、杯子一下子跳了起来,还没来得及落下,他却转身就要走。
惊吓之余,我着急起来,“张队,你怎么走了?我,我还有事儿呢!”
他回身看我,扬起一条眉毛,眼神亮得惊人。
我鼓足勇气,“张队,你们会马上查那些人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他眉头微蹙。
我的本意,是想通过警方的便利条件,查一下排序表上所有人的资料和照片,而我也想要一份照片备用。
但张队长此刻拒我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立刻让我认识到,一个普通草民的位置应该在哪里。
我赶紧摇摇手,勉强扯了下嘴角,表示我没话了。
柳律师满脸失望地目送着张队离开,搓着手原地转了几圈。他回头和卢远航低声嘀咕了几句,夹着包也匆匆离去。
临出门时,他仍没忘了嘱咐我,“夭夭,珍妮花最信任你了,你别辜负了她,你要继续加油!”
我忍不住苦笑了下。
窗外的天空云幕低垂,灰蒙蒙、暗沉沉,会让人忽略了时间正在无情地流逝。环视着突然空落落的办公间,我拢起双臂,被迫等待的无力感令我倍感煎熬。
转过身发现卢远航正在窗前默默地抽烟,我突然眼前一亮,几步奔到他面前。“卢远航,你人脉众多,能帮我弄几个人的照片吗?”
他抬眼看了看我,抬手将烟头摁灭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却没有搭理我。
我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有点莫名其妙。“喂,你给个痛快话,帮不帮吧?我真的有急用。”
他慢条斯理地说,“如果我说不帮,你会去找谁帮忙?”
我这会儿才觉出几分不对劲儿来,使劲端详着他,“你怎么啦?我,我说你也是嫌疑人之一,你生气了么?”
他倒“扑哧”一声被我逗乐了。
“姚淼,你过来!”他将我拉到他胸前,点了点我的鼻子,“一会儿聪明,一会儿迟钝,不知道你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你想要哪些人的照片?为什么?”
我叹了口气,“我想要除了我们几个之外,那天晚上与珍妮花接触过的所有人的照片。我个人认为,真正有嫌疑的人,或许就在那几个人之间。只不过我的判断,警方未必会采信,可我不甘心。”
他想了想,“那几个民工、值班的两个民警、还有110车上的两个,我们几个明显是不可能了,你打算干什么?自己调查,那可不行,你能查出什么?可别再搭进去一个,我可受不了这个刺激。”
我推了他一下,催促他快去办。“我哪有那个能耐?我是留着备用,万一‘午夜飞行’那边照片出来了,可以核对蚊子是否在这里面。如果他在的话,那么就铁定破案了!”
卢远航沉吟了一会儿,“好,我去试试看!”
他举步想走,却又转回身附在我耳边说,“姚淼,你身上这古龙水的味道虽然不错,可是我很不喜欢,是你那个神通广大的朋友喜欢用的吗?”
我恍然大悟,“呵!”了一声,“原来就为了这个别扭么?你可……可真够心胸宽广的,居然能忍到现在。”
他突然将我的手腕攥住,轻轻一带,我就跌进他的怀抱。“姚淼,我从没问过你,你,你爱我吗?就现在,我突然很想知道。”他的声音很轻。
我愣住了。
卢远航似乎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场合,问出最令人措手不及的问题。夜深人静,我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也曾经对着一弯新月问过自己。答案其实并不复杂,可纠结在肯定与否定之间,结果消弭于一声叹息。
我艰难地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他右手的食指悄然抚上我的唇。“我不要听你模棱两可的回答。爱上你之前,我从不相信,自己会在一个女人身上碰一鼻子灰。我的经验证明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也算是一句至理名言,可我不打算后退一步。姚淼,我跟你耗上了,而且决心要耗上后半辈子,你得做好充分的准备。”
卢远航霸道近乎偏执的话语,裹挟着他滚烫的情火,从天而降,一路直烧上身,将我残存的理智摧枯拉朽般烧毁。
看着他因热情而变深的眼眸慢慢靠近,我的眼睛情不自禁地闭上。我的心在他急促的呼吸中,乘着席卷而至的劲风,逐渐绽开,飘扬成一面旗帜。
突然,何兰举着我的手机推开了办公间的门,手机在她手中正急促地响个不停。“夭夭,你的电话……唉呀!我不是有意的……”
小姑娘嘴巴长得老大,突然反应过来,立刻脸红心跳地,又赶紧把门关上了。
我的脸瞬时红了个透,一偏头躲过了他的唇。顺手在他胸前擂了几下,“就怪你,就怪你,快放开我……”
他不情不愿地放开我,哀叹一声:“时运不济的两大表现,喝凉水塞牙缝,kiss的时候来电话,世人诚不欺我也!”
我的双手顶在他背后,将他往外推:“卢总,别忘了我的事儿,求你快点去办吧,晚了也许会误了大事儿的!”
他拉开门,又回身交代了一句,“按时吃饭,吃药,记得早点回家休息。凡事必须请示我了再动作,记住了?”
我点点头,“记住了!别三八了,你!”
他穿上大衣,竖起衣领,走到何兰身边时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何兰脸腾一下红透了,几乎将头埋到了抽屉里去。
我拿过手机查了一下电话,一长串非常陌生的数字,我正在纳闷的时候,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
“喂,您哪位?”我心不在焉地接起。
“夭夭,是我!”电话那头声音有点小,乍一听,就感觉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打过来的。其实,声音大小并不取决于路途的遥远,而是在于光缆信号损失的速率。
“睿云?是你吗?”我顿时惊喜交集,转头就往办公间走。眼角的余光看见何兰,正和那两个警方的合法黑客,对着电脑研究着什么。
“你身体怎么样?反应还厉害么,宝宝也一切正常吧?怎么一直都没联系我呢?”我连珠炮似的提问外加埋怨,甚至没给睿云回答的空隙。
突然想起巴黎和北京的时差,那里应该正是子夜时分,立刻又开始埋怨她了,“这都几点了,你现在不能熬夜,不知道么?以后想打电话你早点给我打,我这边白天,很方便的!”
电话那头传来睿云断续的哽咽声,我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去。
“夭夭,我还好,你就别操心了!我这段时间卧床静养,也为了避免辐射,基本没怎么上网。昨天无意中点开咱们网站,我发现点击率居然突破了三十万了。上帝啊!我差点以为我眼花了,掰着手指头数了好几遍。你做了什么妖法了,还是天上真的掉馅饼了?”睿云焦急地问。
我居然不知道,短短四天里,我的网站点击率居然突破了三十万!昔日我和睿云最宏伟的目标,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成为点击率过十万的大户罢了。
在这个几乎等同于50年代放了卫星的巨大奇迹面前,睿云的语调里毫无欣喜,却隐隐流露出忧虑。
我仍沉默着。
最了解我的,天下人中莫过于睿云。天知道我多想抱着她痛哭一场,告诉她我早已悔青了肠子,告诉她我有多么地恐慌和害怕。可此刻千言万语梗在喉头,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她真相。
“姚淼,发生什么大事儿了?还是你付费上传的视频出了问题?网站被牵连了?”睿云一叠声的追问着。“姚淼,你瞒不了我的。如果我执意要知道,那有什么难的?”
是的,我差点忘记了,睿云亦是一个高水平的电脑黑客。
听完我的简述,电话那端久久没有声音,我能想象到睿云惊惧交加的感受。
“珍妮花没有生命危险吧?”她哽咽着问。
“情况已有了进展,警方也正在全力以赴,我们剩下的,唯有祈祷加等待了!”我不得不使用警方的外交辞令,不太敢说实话。
“那家伙的IP地址还没找到吗?”身为专业人士的睿云,显然一语中的。
“只能说,对方的水平比我们想象的要高。”
锁定IP地址,是直接抓住罪犯的最便捷的途径。虽然两个网络警察夜以继日地埋头于网络,却似乎收效不大,还搭上了一个小何兰。
“他,他,还好吗?”睿云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
我反应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她问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