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暴雨过后,青磁窑村旁的河里水位上涨了许多。妙贤师傅回到青磁窑村后,王有才从周边的几个村子里找来了十几个年轻的精壮山民,并从附近的小岭村请来一位绰号“蔺山汉”的中年山民。蔺山汉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在放送木料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
王有才吩咐家人做好了午饭,并拿出两坛子洪州老白干来款待所有前来帮忙的山民。妙贤师傅端起一碗茶水对蔺山汉说,“感谢蔺施主前来相助,贫僧以茶代酒略表敬意。”
“应该的,妙贤师傅重修圆觉寺对洪州百姓来说是件大事,俺等有幸能为修庙做点奉献也是一种福分。” 蔺山汉非常直爽地说道。
“好吧!”妙贤师傅站起来向在场的所有的人施了一个佛礼,然后说道:“众位乡亲,俺在这里谢谢大家,同时祈求佛祖保佑章们此次放送木料一路顺风顺水。”
吃过午饭后,在蔺山汉的指挥下,山民们用杠子从王有才家的院子里把两个圆木抬到河边。大伙儿用麻绳把圆木的两端系住,然后有的拉绳子,有的用挠钩,把两根圆木放进了河水中。
这条河属于柳河上游的干流,河宽约十几丈,水深约四五尺。由于山谷峰回路转,以至于水流或急或缓,人们需要从两岸拉住麻绳,不断调整圆木的方向。蔺山汉在河边前后奔走不停地高喊着,一会儿让左岸的人使劲,一会儿让右岸的人们用力拽。在他的指挥下,两伙人拖着两根硕大的圆木顺着河水一前一后鱼贯而下。
水流平缓的河段比较省力,人们只需要拽着麻绳,保持着圆木在河中漂浮顺流而下即可。遇到水流湍急的河段,人们则需要用力抓紧麻绳,用脚蹬住河边的石头缓慢移动脚步,不能让圆木漂得太快,以免失去控制。有的河段河面比较宽,河水也骤然变浅,圆木容易蹭住河底的鹅卵石而导致搁浅。这时候两岸的人需要踩着河水将麻绳搭在肩头,用力拖着圆木在河流中行走。遇到圆木被河中或者河边的石头卡住,人们还需要用挠钩把圆木拨拉开。
妙贤师傅和王有才干着急搭不上手,只能跟着大家慢慢地在河边行走。当大家来到一个叫下盘铺的地方时,突然山上有个放羊的老汉一边摆手一边冲着他们高喊:“山水下来了。” 蔺山汉驻足一听,赶忙让河两岸的人们停了下来。这时只听到身后的山谷中传来一阵隆隆作响的声音。“快!大家赶紧把绳子扔掉,往两岸的山上跑。”蔺山汉高声叫喊着,让人们离开了河岸,爬到了两侧的山坡上。
山谷中一个数尺高的水头宛如一条游龙从上游奔袭而来,顷刻间将河水的两根圆木冲得无影无踪。不一会儿夹着树枝、草叶等杂物的洪水便逐渐弥漫着溢满了河谷。浑浊的洪水波涛汹涌,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击着两岸的岩石,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好危险呀!要不是刚才囊个放羊老汉,章们全叫洪水冲走了。”妙贤师傅非常不放心,让王有才把人全部清点一遍,直到听说两面山上的人都齐了这才心里踏实了下来。
“这天气真日怪呢!天上太阳红愣愣的,猛不丁就下来山水了。”王有才探着头朝河谷里望着说。
“章们这儿晴天,说不定其他地方下了。王有才,吆喝人们回哇!今儿啥也做不成了。”蔺山汉搓了搓手上的泥说道。
“囊两根圆木也不知道冲哪去了,章们不用顺着河找找?让其他人弄走咋办?”王有才不放心地问蔺山汉。
“莫事,丢不了。离这儿十里地有个乔湾,圆木肯定被冲到那儿了。乔湾是个胳膊肘弯,无论多大的水圆木都拐不过弯去。南边是悬崖,高约十几丈。悬崖下是个深水潭,最深处有两三丈。从悬崖到北面的浅滩有二十几丈。你不信的话,过上两天洪水小了章们过去看,囊两根圆木肯定还在那儿。”蔺山汉胸有成竹地说道。
“囊,您看……”王有才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妙贤师傅问道。
“这纲天气太危险了。章们都听蔺施主的,过几天再说。”妙贤师傅替王有才拿着主意说道。
王有才站在山坡上连喊带吆喝,两面山上的人听到喊声后纷纷散去。妙贤师傅送走蔺山汉后,跟着王有才回到了青磁窑村。两天后,洪水的势头小了许多,王有才再次把人们召集了起来。大家到了乔湾一看,那两根圆木果真静静地漂浮在悬崖下的水潭边上。
正当人们发愁如何把圆木弄过来时,只见蔺山汉一边脱衣服一边对大伙说:“人们都叫俺蔺山汉,以为俺不会水。今儿俺叫大伙看看啥叫浪里白条。”
蔺山汉把一团麻绳斜着背上,赤足下水,走到深水处往水里一钻朝圆木游了过去。蔺山汉踩着水用绳子把圆木系好,然后把麻绳捆在腰上又游了回来。人们接过麻绳把水潭里的圆木拉了过来。不一会儿两个根圆木就全部拉到岸边。
出了南峪口就是唐庄了。唐庄离洪州城还有五里地,不过是一路缓坡。人们连拉带拽把两个圆木从柳河里打捞上来。圆木在水中浸泡了几天非常沉重,把大伙儿累得精疲力竭,好在后面的路就好走了。
大伙儿歇了半晌,然后把圆木横过来放在山坡上,一边在后面拽着绳子,一边用木杠子撬动着圆木朝山坡下骨碌。到了离南城门外不远的地方,蔺山汉喊众人停了下来。
快进城了人多街道狭窄,不能横着骨碌,只能竖着拉了。蔺山汉找了几根木棒垫在圆木下面,指挥大伙用前后接续垫木棒的方式拉着圆木一截一截地往城里走。
旱地拉圆木非常得不轻松,大伙儿一个个青筋暴露汗流浃背,鼓足了劲地往前拉。好在快进城门了,人们的心情也不像在山间的河谷中那样紧张和急迫了。旁边围了不少人跟着看热闹,也有一些人主动上来帮着拉绳子和垫木棒。
“蔺施主和王施主,您们二位先带着大伙儿慢慢往城里拉,俺回寺里安顿一下,让妙可师弟和明心徒弟过来接应您们。”妙贤师傅望了一下城里高耸的圆觉寺塔,对蔺山汉和王有才说。
“好的,妙贤师傅。这就快到了,您皱大岁数,就不用跟着俺们忙乱了。”蔺山汉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
“妙贤师傅,您回去让寺里面给烧上一锅开水,一会儿大伙儿好喝。”王有才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说。
“好,俺一会儿先让明心给送一担开水过来。”
妙贤师傅风尘仆仆满身疲惫地回到了圆觉寺。一进山门便急切地对明心说道:“烧上一锅开水,一会儿给南门拉圆木的人们送过去。你师叔妙可呢?让他赶紧到南门照应一下拉木头的人们。”
“俺已经好几天没看见妙可师叔了。自打前几天下了一场暴雨后就没见着过他。头天晚上睡觉前还在寺里,第二天一早就不见了。”明心一脸迷惑地说道。
“囊就先不说了,你先抓紧烧水吧!”妙贤师傅回禅房看了看,又到妙可住的房间转了一圈,没看出什么异样。嘴里嘟囔着:“兹个妙可回来几天啥也指望不上。”
妙贤师傅帮着明心把水烧开,明心取过两只桶来,把锅里的开水舀进桶里,用扁担挑上出了门走了。妙贤师傅把伙房的门带上,来到西墙根想挑选一个放置圆木的地方。这时他发现那个木梯竟然立着搭在墙头上。他清楚地记得自己走时这个木梯是顺着墙根倒着放的,而且平时寺里用得上这个木梯的时候并不多。
妙贤师傅想到妙可的突然失踪,心里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他吃力地把木梯搬到了塔下,搭了好几次才把梯子搭在了塔的基座上。他的心情异常的紧张,四肢颤抖着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妙贤师傅进入密室后点燃了油灯,然后端着油灯走到了樟木箱子旁。他打开箱盖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再往旁边一看,装着黄芪王的长木匣子也不翼而飞了。妙贤师傅脑袋一片空白,手里的油灯掉落在地上被摔了稀碎。地上洒了一大片油污,燃烧着的灯芯在油渍中跳动了几下,最后彻底熄灭了。妙贤师傅身体一软倒在地上气绝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