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天津的富商巨贾纷纷逃离天津之时,斋藤美月却从日本的大阪乘坐商船抵达了塘沽港,然后转乘海河运输的客船来到了天津。自从日本战败作为战后遣返人员回到日本后,斋藤美月离开天津已经将近三年了。此时此刻,透过船舱的玻璃,瞅着海河两岸掠过的城市风景,斋藤美月感到一切还是那样的熟悉。
客船从曾经的日本租界旁经过时,看着一幢幢依然伫立的日式建筑,斋藤美月心里一热,两行泪水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她仿佛看到童年时的自己正在大和公园的草坪上玩耍,又似乎看到少年时的自己正背起书包通过林荫便道向学校走去。
“呜呜……”随着汽笛的鸣叫,客船到达了三岔河口码头。斋藤美月站起身来拎起皮箱,随着人群缓缓地走到了船边。她小心翼翼地踩着搭在船与岸边的跳板,下船来到了码头上。
正当斋藤美月放下皮箱,准备定定神、辨别一下方位时,随着一阵警哨声,十几个警察荷枪实弹冲进了码头,开始持枪警戒,查验所有人的证件。斋藤美月刚掏出自己的护照,就听见旁边不远处的货运码头传来四五枪声,把斋藤美月和身边的人吓得全都蹲了下来。
“没嘛事儿,货运码头那儿在抓共产党。你们,赶紧的,一个挨一个,接受检查。”一个带班警察不耐烦地吆喝着。
乘客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胆颤心惊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朝西面的货运码头张望,一边在警察的呵斥声中接受检查。
“嫩么回事儿?”
“共产党组织码头工人罢工,警察到码头上抓人去了。”
“抓个人嘛咋还打上枪了?”
……
检查完毕后,乘客们一边议论一边快步离开了码头。
斋藤美月来到码头门口,伸手叫来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夫下来帮她把皮箱拿到三轮车上,然后对着斋藤美月问道:“姐姐,上哪咊儿?”
“估衣街,和盛恒药行。”斋藤美月上车后用大衣裹住自己的双腿,然后仰起头说道。
“得嘞!您坐稳当了。”车夫嗯了一下车铃,蹬着三轮车沿着河堤上的土路走了一截子,然后右转过金刚桥,去了估衣街。
斋藤美月此行是来天津和几家合作商进行业务结算的。三年前回到日本后斋藤美月帮助父亲创办了斋藤商社,主要是和天津的各药材行,包括和盛恒药行进行中草药的国际贸易。近一段时间由于国共大战在平津一触即发,天津几家与斋藤商社有业务来往的药行,有的要举家南迁,有的要移民海外,希望斋藤商社派人来进行业务清算,斋藤美月便利用这个机会来到了天津。
斋藤美月回到日本后加入了一个右翼青年组织,这个组织以复兴军国主义为己任,发展成员,筹措资金,试图让军国主义死灰复燃。受这个组织的精神洗礼,斋藤美月的思想变得比以前更加狭隘偏激。尽管表面看上去热情开朗,内心却异常的冷酷无情。
兴许是这几年从事中药材生意的缘故,斋藤美月喜欢上了中国的中医药文化。她经常听父亲说起黄芪王的事情,也知道当初自己在天津坐监狱时,是父亲用黄芪王将她换回来的。所以,斋藤美月对黄芪王这个价值连城的宝贝,既感到神秘又感到痴迷。她此次来天津有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私下寻找黄芪王然后伺机把它弄到日本去。
三轮车来到了和盛恒药行,斋藤美月下了三轮车,拎着皮箱刚迈进和盛恒药行的门槛,正好碰见石迎春从里面走出来,打量了一下斋藤美月问道:“介位姐姐,您找谁?”
“我叫美月,来找和盛恒药行的东家高岳成。” 斋藤美月放下皮箱微笑着对石迎春说道。
“哦!您是斋藤先生的女儿吧?长大了认不出来了,小的时候俺还抱过您呢!”
“您是迎春阿姨吧?” 斋藤美月高兴地说道。
“是的。”石迎春拎起地上的皮箱说道:“走,俺领您去见东家。”
高岳成刚给一个病人看完病,正在炕上靠着被子看书,石迎春便带着斋藤美月进来了。
“东家,您看谁来了?” 石迎春一进门就大声地对高岳成说道。
“吆!这不是美月吗?你咋来了?” 高岳成放下手里的书看着美月惊喜地问道。
“高伯伯,您还能认出我来?” 斋藤美月笑盈盈地问高岳成。
“咋能认不出呢?” 高岳成说完对石迎春吩咐道:“快,给美月倒点水喝。”
“高伯伯,您这些年还好吧?”斋藤美月接过石迎春递过的水杯喝了一口茶水问道。
“好,一天能吃能睡的。” 高岳成停顿了一下问:“这马上要打仗了,你来天津做啥来了?”
“天津有几家和我们有业务来往的药行发电报,让派人来进行业务结算,所以我就来了。”
“还莫住下哇?”高岳成关心地问道。
“没有,下了船就直接来药行了。”
“囊好!西耳房空着呢!一会儿让石迎春拾掇一下,扎上些炭把炕烧上就行。你来了就在药行住着哇!只是俺们很快也要撤回洪州了。”
“多会儿走?”
“还莫定呢!”
“那就谢谢高伯伯了,我这会儿就跟迎春阿姨一起去收拾房间吧!” 斋藤美月说完跟石迎春一起到西耳房拾掇屋子去了。
斋藤美月没想到和盛恒药行要撤往洪州,因为打她记事起父亲就一直在天津与和盛恒药行做生意。她知道黄芪王在张宗翰将军家里,但是她和张宗翰不认识。她听父亲说过,和盛恒药行光复后曾经有一次购买战后物资被骗,是宪兵团的参谋长许文斌帮助解决的,而许文斌和张宗翰将军的副官申仕文是朋友。她本想借着和盛恒药行这个关系去接近张宗翰,没想到和盛恒药行很快要撤离了。想到这儿,斋藤美月的心里不免有些沮丧。
田嫒红回来了。她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西耳房的门开着,直接推门进了正房。
“二掌柜段德海的大儿子前晌被警察抓走了。” 田嫒红一边解围脖一边对高岳成说道。
“你咋知道的?咋抓起来的。”高岳成吃惊地问道。
“刚才于薇跟俺说的。他儿子是共产党,为阻止国民党运送军火,组织三岔河口码头的工人罢工被抓起来。于薇想让章们帮忙找一下张宗翰将军,他是天津军警宪的总指挥,应该能把人扎出来。”
“囊咋莫听石迎春说。”高岳成纳闷地问。
“想情他们两口子还不知道呢!不过先甭跟他们说着呢!章们先帮忙把他儿子救出来再说。”
“哦!对了,斋藤的女儿美月来天津了。”
“是吗?这要打仗了,咋这时候来天津了?”
“说是来天津和几家药行清算财务来了。”高岳成说到这问田嫒红,“章们和斋藤商社账目清了吧?”
“哦!章们和斋藤商社的账目是清的。美月人呢?走了?”田嫒红看了一下洋柜旁边放着的皮箱问道。
“莫有,兵荒马乱的,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俺让她就住在药行了,兹会儿和石迎春去收拾房子去了。”
“哦!囊一会儿俺过去看一看。”
“对了,才将王俊毅来了,说是明天就回广州了。”
“皱快呢!不是说船票不好买吗?”
“买上了,花高价买的。宋天琪也来电报了,想让章们先香港避一下战乱。你抽空给他回个电报,替俺谢谢他。另外,俺和段德海也商议了,过些日子等洪州的驼队来了章们就回洪州。俺已经让段德海出去订马车去了。”
田嫒红和高岳成正在屋里说着话,尚警官把自行车放在和盛恒药行的大门外,进到院子里大声喊道:“二掌……柜,二掌……柜。”
“啥事儿?尚警官,德海上街去了。” 石迎春听到后从耳房走了出来,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问道。
“您大儿子让警察抓走了,刚才小西关监狱来电话,让家里人送点衣裳过去。”
“啥?抓起来了?”石迎春一听哇地哭了起来,接着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睛一黑倒在了地上。
田嫒红听到哭声急忙从屋子里跑了出来,这时斋藤美月听到动静也从耳房出来了。两人和尚警官一起把石迎春给抬进了屋里。田嫒红跪在炕上给她掐了一会儿人中穴,石迎春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
“莫事了,谢谢您,尚警官。”田嫒红一边下地穿鞋一边对尚警官说道。
“没事儿,二掌柜呢?”
尚警官的话音还没落,段德海从屋外走了进来,一看屋里的情形焦急地问:“咋啦?这是?”。
“您大儿子被抓到小西关了,俺来送信,嫂子一听晕过去了。介会儿没啥事儿了。”
“受累了,尚警官了。”
段德海把尚警官送走后,回来对正在抽泣的石迎春责怪道:“哭嘛哭,有嘛事儿不能等俺回来再说。”
“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当然不心疼。”石迎春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地说道。
“你们俩就不要吵了,现在救人要紧。” 田嫒红抬头看了下段德海家柜子上的座钟说道:“这会儿快晌午了,张宗翰将军应该在家里。俺这就去找张将军。”
“高大妈,俺跟您一起去。”斋藤美月一听田嫒红要去找张宗翰,急忙凑到跟前说道。
“你就甭去了,刚下了船好好在家里休息。”田嫒红好意推脱道。
“不行,您看迎春阿姨都急成这样了,咱们赶紧去吧!”斋藤美誉态度异常坚决地对田嫒红说道。
斋藤美月以前跟随田嫒红没有过太多接触,也不是太熟悉,加上田嫒红心里有事儿,两人只是简单交流了几句,然后出门坐上三轮车去了张宗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