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薛家胡同的黄芪加工厂里一派繁忙景象。院子里、房顶上到处晾晒着炮制好的黄芪。几十个伙计屋里屋外房上房下不停地忙碌着。一个空房间里,段德海正和几个伙计忙着把晒好的黄芪过磅装箱。
“段掌柜,光裕车行的卡车开过来了,停在了巷子口。”一个伙计进到屋里对段德海说。
“好的,赶紧喊人准备出库装车。”
段德海到了院子里刚安排完活儿,身穿夹克服、头戴鸭舌帽的卡车司机乔二就叼着烟进来了。
“嫩么样?乔二,大伙巷那面的货都运完吗?”段德海问。
“运完了,拉了十多趟。怎么着?介面的货也是要运到紫竹林码头的库房吧?”
“对。”段德海掏出一盒烟扔给了乔二,说道:“介两天辛苦了啊!给您一包哈德门拿去抽吧!”
“好烟啊!段掌柜,谢谢您啦!” 乔二撕开烟盒上的纸,取出了一支烟对着了抽了一口,然后烟盒揣进上衣口袋。
“都是自家兄弟,俺奏不跟您客气了。您了先进去歇会,屋里有茶。俺让大伙儿赶紧往出抬货装车。”
“您忙您的,甭管了。巷子忒窄了,要是再宽点,俺奏把车倒进来了。”乔二说完径直进了磅房。
好在从黄芪加工厂到胡同口只有十几米,货物搬运起来还不用太费劲。段德海让人抬来了两个厚厚的长木板搭在了卡车车厢后面,伙计们用木杠子抬着木箱缓慢地往车上抬。
“慢点,甭跌着呢!”高岳成带着田嫒红从马车上下来,正赶上伙计们运货装车。
“东家和夫人过来啦?”段德海一看高岳成和田嫒红来了,赶忙上前问候。
“刚到大伙巷囊面看了看。兹面开始运货啦?” 高岳成看了看正在忙着装车的伙计问道:“明儿能运完吗?”
“运不完,怎么着也得后天。俺正在这咊儿发愁呢,明天安国那面的货奏来了,洪州的货介两天也快来了,全都赶一块了。” 段德海一脸疲惫地说道。
“这样,明儿您去三岔河口码头那儿租几间库房。安国的货来了,直接卸在囊面就行,驼队装运起来也方便。”高岳成吩咐道。
“主要是想晾晒一下,走走潮气。”
“干货没啥问题,不遭雨淋水泡莫事儿。”
“好的,明天一早俺奏去办,最好能多少晾晒一下。”
“这几天您多受累,让药工和伙计们运货时注意点安全。前晌宋天棋和黄约翰要来签合同,俺们就先回药行了。”
“好的,那东家和夫人慢走。”
赶马车的拽着马的辔头一边呦呵着一边把马车掉过头来,高岳成和田嫒红坐着马车回到了和盛恒药行。刚进院子,石迎春便急匆匆从正房出来,说道:“东家、太太,俺刚放下电话,您们奏回来了。刚才宋天棋来电话,一会儿黄约翰过来签合同,宋天棋临时有事,下午再过来。”
“好的。笔墨砚台都准备好了吗?” 高岳成边走边问。
“都准备好了。还有您早上放在炕上的空白合同文本,俺都给您一块放在堂屋的桌案上了。”石迎春撩起帘子,推开门将高岳成和田嫒红送进了堂屋。
“好的。您先忙吧!”
“嗯!有事儿您随时吩咐。” 石迎春应承了一句,退了出去。
高岳成落座后,田嫒红一边倒茶一边问:“黄芪都装进了木箱里了,囊咋定价呢?”
“黄芪炮制好后都分了等级,共一、二、三级,还有净重和毛重,都木箱上做了标记。按照他们要货的等级和数量签订供货合同就行。至于价格,章们给的离岸的价格,等级不同价格也不同,” 高岳成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说道。
“那囊款项咋约定呢?”田嫒红不放心地问。
“供货合同每年一签,约定供货总量、发货批次和每批次的付款时间。付款时根据当日的外汇汇率进行结算。不管是美元、英镑、日元,都对比联银券来汇兑就行。”
“俺总是觉得心里忐忑不安的。” 田嫒红拿起桌案上的空白合同翻了翻说道。
“头一遭签合同都一样。莫事,有啥不醒的地方俺告诉你。”
“嗯!”
田嫒红研好了墨,用小楷毛笔在一张没用的纸上随意地写了几个字。好些年没写毛笔字了,乍一写起来还真有些手生。
“用不惯毛笔?不行出街上买管水笔?”
“不用。主要是有些时莫写字了,怕写得歪七扭八的让人笑话。”
田嫒红的毛笔字笔锋劲绣、古朴灵动、煞是好看。她一边说着一边写着,慢慢地找回了曾经熟悉的感觉。只不过今天她已经不再是书桌前的小姑娘,而是一位即将投身商海的成熟女性。面对高岳成无比信赖的目光,她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很重。
黄约翰来到和盛恒药行,进大门时看了下手表,差十分十点整。黄氏集团在马来西亚主要经营橡胶、锡矿和油棕的出口和各种工业产品的进口。与和盛恒药行合作进口黄芪,是黄氏集团所做的第一笔中药材生意。黄约翰对此非常重视,所以在天津逗留了一个月之久。前几天他接到马来西亚发来的电报,准备不日携夫人回国。为此,他把黄氏集团在中国的代办李超从上海招到了天津,来负责业务的跟进。
“高先生、高夫人,您们好!” 黄约翰知道自己的国语说的拗口,所以见面后直接用英语说道。
“您们好!”田嫒红用英语替高岳成问候黄约翰。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中国代办李超,今天签完合同后,过几天我和太太就回马来西亚了。剩下的事情会有李超先生与和盛恒药行对接,由他来负责合同履行和货款结算。”
“幸会,高先生、高夫人。我叫李超,是黄氏集团驻上海的业务代办。以后还望在业务上多多关照。” 李超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两张名片,站起身恭敬地递给了高岳成和田嫒红。
高岳成让黄约翰和李超就座,并安排石英春为二位客人斟好茶。
“宋天棋先生与俺们和盛恒药行合作了十多年来。黄先生既然是宋先生介绍过来的,俺们一定会按照药行的规矩以礼相待。不管是新客户还是老客户,只要是同和盛恒药行做生意,俺们都会一视同仁。这一点请黄先生尽可放心。况且,章们已经结识了一个月来,俺相信黄先生对和盛恒药行以及高某本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是的,是的。我非常仰慕高先生的为人。” 黄约翰接着高岳成的话说道。
“这是俺们和盛恒药行一直沿用的供货合同,黄先生看看上面的条款有啥不合适的?”田嫒红把合同文本递给了黄约翰。
黄约翰接过合同文本,把上面的内容看了一遍,说道:“和盛恒药行做黄芪贸易已经几十年了,在国际市场上享有极好的口碑,我对此深信不疑。即便有异议也不能因为我坏了大家多年来确定的规矩。”
“囊既然如此,章们就签字吧?”田嫒红拿起桌案上的毛笔,双手递给了黄约翰。
“不好意思,高夫人,我不会写毛笔字,我习惯用钢笔。” 黄约翰从西服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支钢笔,在合同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田嫒红用毛笔在合同上签好了名字,将一份合同递给了黄约翰。“黄芪已经装箱,放进了紫竹林码头的库房。从现在起您们就喀
以联系海运公司准备装货起运了。”
“好的,好的。” 黄约翰把合同给了身旁的李超,吩咐道:“你下午到海运公司办货运单,看哪天可以起运。另外,再定两张后天去马来西亚的船票。”
“黄先生,这几日药行里忙得不亦乐乎。您和夫人走的时候俺们就不去码头送您们了。兹点小礼物送给您和夫人,不成敬意。”高岳成将事先准备好的两盒包装精致的黄芪饮片送给了黄约翰。
“谢谢高先生,谢谢高夫人。”
黄约翰带着李超走了。田嫒红如释重负地坐在了椅子上。她在心中迅速复盘了一下刚才签字的过程,一切都如同行云流水般的顺畅自如。她意犹未尽地问道:“这就签完了?”
“喀不就签完了。就剩下码头上出库发货了,囊纲就用不着你办,有段德海他们就行了。”
“后晌的宋田棋,还有过几天的王俊毅和斋藤都这么签?”田嫒红有些不相信自己地问道。
“都这么签。”高岳成鼓励道。
田嫒红心中陡然萌发出了一种强大的自信。她觉得自己要向高岳成和段德海好好地请教,迅速掌握黄芪炮制、库管以及发运的全部流程,真正把黄芪出口的经营业务担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