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衣街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繁华,只是街上坑蒙拐骗的二流子没有了。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叫卖声,田嫒红的心里情不自禁地涌起一股暖意。三轮车刚在和盛恒药行门口停下,身着米黄色公安制服的尚警官正好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看见田嫒红惊喜地问候道:“哟!介……不是高……高夫人嘛!六七年没……见了,介是刚……刚回来吗?”
“尚警官好!俺刚从洪州回来,您挺好的吧?”田嫒红笑着与尚警官打着招呼。
“挺好,挺……好的。”尚警官看着田嫒红身边的高延和问道,“介是延……和吧?都长这……么高了,真是有……苗不……愁长啊!”
“快叫尚叔叔。”田嫒红拍了下高延和的肩膀说道。
“尚警官叔叔好!”高延和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好,好。不……过介会儿不……兴叫警官了。叫民……警或者同志……都行。行了,回头有啥……事情到派……出所找俺……奏行了。”尚警官说罢推起自行车走了。
田嫒红左手拎着帆布提包,右手领着高延和进了药行的大门。院子里收拾得非常整洁,被炮弹炸毁的东厢房也重新盖起来了。几个正在忙碌的伙计看见夫人回来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围过来嘘寒问暖。石迎春听见动静急忙从西厢房出来,见到田嫒红神情激动地说道:“俺的主啊!您咋回来了?”
“想您们了嘛就回来了。”田嫒红笑着对石迎春说道。
“感谢主,感谢主。”石迎春嘴里祷告了几句,用袄袖子擦了一下眼角激动的泪水说道:“回来奏好。介么些年了只见信不见人,让俺和当家的惦记死了。”
“兹次回来就不走了,章们喀以常在一搭了。”田嫒红被石迎春的喜极而泣弄得自己也有些哽咽了。
“好,好。”石迎春说完对旁边的一个伙计说道:“二勇,去把上房的门窗都打开,通通风,然后把炕烧上。”
“不着急,慢慢来。”田嫒红难为情地说道。
“上房长时间不住人了,这时节春寒料峭,家里冰拔凉。事先您也没来个电报,不知道您回来。”
“走得有些急,到了大同也莫顾上给二掌柜和您拍电报。”
“走哇!先到西厢房歇着去哇!等上房弄好了再回去。一会儿俺给做饭,当家的去了黄芪加工厂了,估计还得一阵子回来呢!”石迎春接过田嫒红手里的提包,带着田嫒红和高延和进了西厢房。
石迎春猜想到田嫒红这么急匆匆地回到天津,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否则怎么连电报都顾不上发就回来了呢?她让田嫒红和高延和上炕歇息,然后把茶水沏好端过来,一边攀谈一边道出了自己的疑问。
“延和小时候不是得过小儿麻痹吗?前些时又犯了,还住了一个礼拜的医院。兹个病不好治,俺说带他回天津看看。”田嫒红喝了一口茶水说道。
“要是东家还活着就好了。您看,当年治好后这倒过了多少年了也一直莫犯。”石迎春感慨地说道。
“唉!就囊么个能顶些事情的人这会儿还不在了。”田嫒红心里酸楚地说道。
“延和上几年级了?”石迎春看着正在炕上翻看课本的高延和问道。
“上高小了。”田嫒红爱怜地说道。
“不打紧,学校离咱们这儿不远。以后上学俺负责每天接送。另外,让于薇小姐给联系个医院看看,俺有时间了去教堂替延和多做些祷告。”石迎春对田嫒红安抚道。
“于薇小姐现在还在报社吗?”田嫒红若有所思地问道。
“在呢!这会儿好像叫进步日报。前些日子还在鼓楼碰见过一回。见了面还打听您来着。”
“是吗?于薇小姐挺好的吧?”
“挺好的。”石迎春说着话出去到堂屋拿了篮子进来,说道: “夫人,您们娘俩坐了介么长时间的火车肯定累坏了。您们先歇着,俺去市场买点菜回来。”
“二姐夫兹几天在吗?”田嫒红对正要出门的石迎春问道。
“在呢!”
“囊就打电话把二姐夫也喊过来,晌午章们一起吃个饭。”
“行,俺买完菜回来给当家的打个电话,让他把王春林一起叫回来。”石迎春应承了一句,出门上街买菜去了。
下午田嫒红和于薇通了点电话。听田嫒红说了高延和的病情后,于薇马上进行了电话联系。第二天早上,田嫒红按照电话的约定,带着高延和去了天津市立儿童医院。
于薇跟一位叫王德荣的内科大夫约好上午九点,但是还差两分钟了人还没来。田嫒红不容多想带着高延和进了诊室。王德荣给高延和做了细致的检查,又开了一张单子做了抽血化验。回到诊室后,王德荣大夫看了看化验单对田嫒红说道:“病情控制得不错。平时要多注意保养,多给他吃一些营养丰富的食物。现在他的右腿有些轻微的肌肉萎缩,可以定期来医院做一下康复治疗。”
听完王德荣大夫的话后,田嫒红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与王德荣大夫告别后带着高延和离开了诊室。刚拐过一个走廊正碰见于薇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咋样?找大夫看了吧?”于薇顾不上和田嫒红寒暄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看过来,王德荣大夫说控制得挺好,让以后定期来做一下康复治疗就喀以了。兹次都亏了您啊!你是不知道,这些日子俺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一点着落都莫有。”田嫒红感激地对于薇说道。
“没事奏好,我上班后告了个假,正准备出门时碰上报社有个急活儿,忙完了赶紧往过赶。”于薇接过田嫒红递过的手帕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歉意地说道。
“工作都忙完了?”田嫒红关心地问道。
“忙完了,上午基本上没嘛事情了。”于薇这时候才缓过劲来。
“现在时间还早,几年不见了章们找个地方拉呱一会儿吧?”田嫒红抬手看了下腕上的手表说道。
“好啊!”于薇愉快地答应道。
田嫒红领着高延和同于薇一起出了医院的大门。忽然于薇压低声音对田嫒红说道:“您看前面那个三十多岁女的,咋那么像张宗翰将军的夫人王杏花啊!”
田嫒红定睛一瞧,应该就是王杏花,只是身边多了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子。她快走两步喊道:“杏花。”王杏花回过头来看着田嫒红和于薇一愣神,接着大声笑道:“是您们两个啊?”
“喀不咋的。”田嫒红笑着说道。
“您多会儿回来的?咋就跟做梦似的?”王杏花一头雾水地问道。
“夜儿后晌。您呢?”田嫒红问道。
“俺回来半个来月了。” 王杏花说道。
“介是您的孩子?小姑娘长得真漂亮。几岁了?叫个嘛名字?”于薇在一旁问道。
“七岁了,叫个张彩莲。”王杏花看了看田嫒红身边的高延和问道:“您们来儿童医院做啥来了?”
“高延和在洪州小儿麻痹犯病了,于薇从这儿寻了大夫,今儿过来叫大夫看看。您呢?”田嫒红对王杏花问道。
“彩莲有些个感冒,过来叫大夫打了个针。彩莲,快问两位阿姨好!”王杏花对张彩莲吩咐道。
“两位阿姨好。”张彩莲稚嫩地对田嫒红和于薇问候了一声。
“您这会儿还在以前囊垛住着吧?”田嫒红问道。
“不在了,天津解放的时候宗翰和老长官陈长捷一起成了俘虏,被关到了北京的功德林监狱。政府处置房产的时候,宗翰给绥远的申仕文副官去了封信,申副官来天津寻政府给另外扎了一处院子,俺兹回来就住在那儿了。”
“张将军还活着?”田嫒红欣喜地问道。
“活着。头几年孩子小莫来。兹会儿大了,回天津上学来了,二一个回天津也是为了去北京探望他爹方便些。”
“申仕文副官现在好吧?在干啥呢?”田嫒红接着问道。
“挺好的,绥远和平解放后算是起义军官,政府给安顿了点营生,这会儿在包头的一个建筑公司当经理呢!俺来天津之前还专门给他去了份信。”王杏花兴奋地说道。
“囊不错,张将军活着就好,不管咋,还能见着面。”田嫒红对王杏花说道。
“唉!兹些个人,就是把个东家莫了,还有许文斌副官也年纪轻轻地就莫了。”王杏花叹息了一声说道。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咱们去人民公园坐坐,好好地聊聊天?正好您俩都带着孩子出来。”于薇看田嫒红神情有些暗淡,转移了一下话题建议道。
“好吧!于薇小姐今天不忙喂?”王杏花问道。
“不忙,没嘛事。”于薇笑着说道。
“囊走哇!先去公园耍会儿,晌午俺请您们去起士林吃西餐。”田嫒红对王杏花和于薇说道。
于薇招手拦下了两辆三轮,几个人坐着三轮车去了人民公园。